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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徐灏如何推动卫生运动,有些古老的习惯都很难大面积的改变,因为这与科技进步和生活水准以及社会环境等息息相关。
比如说妇女的头发,许多天洗一次是常态,尤其是普通人家,没有人帮忙没有上下自来水,烧水、打水、洗头、擦干等善后事宜太过麻烦,并且古时人云勤洗头发伤元气,因为天气不好时很容易受凉。
不勤洗头发就容易生虱子,尽管金陵流行起了澡堂,但那里是女人的禁地。还有长发必须梳理成发型,披肩的女孩很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些女孩被父母娇纵惯了,自己不会梳头,每天起来洗了脸,就教母亲来梳,若母亲不得闲,往往干脆蓬松着一整日,或将就的用梳子掠掠,顺手挽个懒髻。
由此自宋朝诞生了篦头的古老行当,类似于后世的理发师、美发师、按摩师的混合职业。
徐府附近小东门外就有个篦头的待诏,祖传的手艺名叫王四,年纪还不到三十岁,性格伶俐异常,相貌也算是眉清目秀,服务行业在古时也讲究外在条件,长得不好人看着也别扭,生意自然不会好。
篦头是很讲究技巧的手艺,王四的手很灵巧,篦的轻且舒服,取耳也取得出,按摩也按得好,还会梳些精致的发型,所以他能接到很多妇女的活儿。至于男女大防,普通人家有些并不在意,再说还有乐户家。
徐灏虽然不篦头,却喜欢找王四来按一下,渐渐下人们也开始找他,如此王四索性专门为徐家服务,吃穿不愁。
每次按摩完毕。徐灏都会和王四聊一会儿天,这一天王四讲起了一段往事。
十八岁的时候,王四在老家成天梦想娶个漂亮媳妇。但是他的身份和收入又很难很难,他又不喜欢不懂风情的贫家女孩。因每天在乐户家走动,暗恋上了一位叫芸娘的年轻美女。
这一日他主动去了芸娘家,见小妮子头发蓬松的坐在房中,问道:“芸姑娘要篦头么?”
芸娘懒懒的道:“倒是想,只是舍不得钱,自己篦篦吧。”
“你们还缺钱?只要在客人面前撒撒娇就够了。”王四心里吃醋,直接走过来放下了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套家伙。直接给芸娘篦起了头。
连头皮带泥污和虱子都清理干净,王四放下长发,说道:“完事了,你自己梳吧。”
芸娘对着铜镜说道:“我从来不自己动手,往常都是妈妈替梳的。”
“梳头有什么难的?还要等妈妈?”王四把玩着对方的长发爱不释手,“那我替你梳个吧。”
芸娘撇嘴道:“只怕你不会。”
“我会。”王四本来就聪明,又常在乐户家的女人堆里走动,看得多了,当下就给她梳了个精致复杂的牡丹头。
芸娘很惊讶,拿镜子前后照了照。满意的道:“好手段,竟不晓得你这等聪明。既然你有好手艺,妈妈她又忙。何不常来替我梳头,一总算银子给你就是了。”
王四心里暗喜,巴不得借此亲近她,笑着应了几个“使得”。芸娘叫来老鸨当面讲好了价钱,每日来家连梳带篦,银子一钱,月尾支付,月初另起。
书房里,坐在小凳子上的王四叹道:“小的自以为得计。此后每天不等她家开门就来伺候,每次梳完了头。芸娘也不避着,定要我给她捶捶按按。时日久了。她也越来越不防着了,夏天时通常连裤子都不穿,舒舒服服迷迷糊糊,躺在榻上一睡半个时辰。”
徐灏笑道:“秀色可餐,我不信你不趁机吃些豆腐。”
“何止豆腐。”王四又是甜蜜又是苦涩的道:“那时我年少冲动,怎么可能忍得住?况且她又是姐儿,一时忍不住就爬上了她的身,至今还记得芸娘闭着眼唧唧咕咕,任我胡作非为。从此以后,每日梳完了头,定要按摩一次,不但浑身都要捏,连内里都要来一回,芸娘待我可比客人亲热多了。”
一个月后,芸娘忽然问道:“你终日惦记着我,终究不是个事,为什么不娶房家小呢?”
王四说道:“我怎么不想?只是没遇到好的。我有一句话,几次要和你商量,只怕你未必情愿,故此不敢启齿。”
“嘻嘻!”芸娘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莫非你中意的人是我?”
“嗯,我喜欢你很久了。”王四表情严肃起来。
芸娘先是开怀一笑,随即叹道:“我何尝不对你有情呢?不然也不会任你欺负了。可是妈妈要的银子太多,你哪里出得起?”
王四正色说道:“我不怕,也不过一二百两罢了。要我一次拿出来是难,若允许我陆续还钱,拼着几年没日没夜的做生意,怕挣不出来这些银子?”
芸娘很受感动,轻轻依偎在他怀里,“我早就想脱此迎来送往的贱业,君如此爱我,奴敢不终身侍君?那咱二人就和妈妈说开吧。”
如此老鸨见女儿态度坚决,也就同意了,这笔银子在小城是笔大钱,无论怎么算都赚了,所以反倒是怕狮子大开口把王四给吓跑,只要一百二十两银子,随你五两银子一交,十两一交的,缴满为止。但是要等银子够了那一日,方允许芸娘从良,哪怕是只欠最后一两,还是得在家里接客。
王四一口答应下来,当日就把辛苦积攒的三十两银子送来,那老鸨是个会写字的,王四买了个文书让她当面写好,珍而重之的藏在身上。
芸娘从此就算是他的妻子了,王四索性带着行李搬过来同住。可是因芸娘是他的妻子,每日篦头梳头的钱就不能算了,还得帮着劈柴烧水干许多活,才能出门做生意。
对此王四不以为苦,甘之如饴,芸娘晚上没有客人时,扯着他要同宿,王四担心老鸨要算嫖钱,为了长远计,宁可让妻子守空房,他用五姑娘替代。倒是梳头的时候,趁着老鸨不在身边,二人和以前一样时常偷偷解解馋。
王四此人非常伶俐,很担心日久生变,于是不辞辛劳的主动帮着采买煮饭,夜里烧汤,连龟奴忙不过来了,他也愿意越俎代庖,招呼客人。
那些地方上的恶少得知他的事迹,都管他叫“王半八”,笑话他做了半个王八。而王四也不在意,人家这么称呼他,他就答应。当时王四的心态,只要能把芸娘娶回家,莫说半个王八,就是一整个也情愿。
问题是篦头匠的生意能赚多少?何况他又每天耽误这么多时间,本来预计两年,竟足足辛苦了五年之久。
终于如数交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王四重重松了口气,总算能脱离窑子了,从此和妻子双宿双飞,正正经经的过小日子。
他对老鸨说道:“银子够了,求您写一张婚,把令爱托付给我,等我租一间房子,好娶她过门。”
谁知老鸨故意装糊涂,反问道:“什么够了?你要娶哪一个过门?那女家姓什么?几时成亲?我好去恭贺恭贺。”
王四笑道:“妈妈又来取笑了。你把令爱许我从良,当初说要一百二十两财礼,我现在付完了,该让令爱随我去了。您别装糊涂来逗我,呵呵。”
老鸨却脸色一沉,说道:“胡说!你与我女儿相处了五年,这几两银子还不够嫖钱,怎么就敢说要带人走呢?好不欺心。”
王四气得目瞪口呆,急道:“我虽在你家住了几年,可夜夜一个人睡,你女儿我不曾沾半点,怎么能假这个名头,想要赖账怎地?”
他只当妻子有情有义,白天鱼水恩爱都是瞒着老鸨的,故此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但奈何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呀。
就见芸娘气冲冲的走出来,叉腰说道:“自从你来给我梳头,哪一日不歪缠几次?上了我多少回了,怎么就能没事人似的?一次算一钱好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回一次两次不等,大概总有两百次吧?这就是二十两银子,五年下来多少银子?何况谁乐意跟着你?我若肯从良,怕没有王孙公子,要跟你做个篦头待诏夫人?可笑之至。”
王四瞬间好似被数十桶冰凉彻骨的水从头上浇下来,浑身激得冰冷,他此时已经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芸娘无情无义也就罢了,他心疼的是钱,知道那笔银子是私下退不回来的。
徐灏看着回忆当年的王四,说道:“你不是糊涂人,大概早就发觉事有不妥了吧?无非是抱着一丝指望,心里则做了准备。”
王四苦笑道:“是,小的成天混迹于行院,婊子什么样人太清楚了,就是里头也有痴情的,以为芸娘也是如此。本来五年过去,她以人老珠黄,不跟着我从良还能怎么办?我对她那么好。”
“不然。”徐灏说道:“我相信当初她对你是有情的,正是因年纪越大变得越来越世故,也越来越现实。你想连头都懒得梳之人,又岂能跟着你吃苦受罪?说来说去,还是因你没钱没势。”
“唉!”王四苦笑道:“小的早就发觉了,她早就对我冷冷淡淡。”
徐灏叹道:“何止是冷冷淡淡,你就不该搬到她家去,还甘之如饴的做半个龟奴。试问一个常年被人奉承的美人,能受得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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