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嵩有秀才身份护佑,没人能把他怎么样,无非就是令其走人罢了。对于读书人来说,名声才是至关重要的,而此事发生在沐家,沐家根本不会传扬出去,因此对蒋嵩没太大不良影响。
徐灏也没打算把蒋嵩怎么样,自从蒋嵩离开徐家学堂后,聘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认真教授村里的孩子们读书,已经够了。
他还阻止跃跃欲试想要暴打一顿蒋嵩的朱高煦,让燕王府护卫把朱高煦送回京城,他寻思着今晚要在哪里过夜,结果徐灏回家了。
第二日一早,徐灏陪老太君用过早饭,朱巧巧给他使了个眼色,马上对老太太说要和兄弟商量点家事,老太君笑着说去吧去吧,当下二人一起结伴出来。
越是坦坦荡荡的行事,越是没人说什么闲话。对此朱巧巧心里明白着呢,当着十几个丫鬟婆子面前,吩咐她们离远些。
等进了园子里,朱巧巧这才边走边说道:“王家的聘礼都被太太收进了自己屋子,连单子都不许人瞧,就跟做贼似的。我就觉得味道怪怪的,又不好对老太太和你娘说起。”
徐灏惊讶的道:“嫂子莫非是担心太太起了贪念?不能吧,怎么说那是自己娘家,或许是怕被有心人传扬出去。”
朱巧巧抬脚踏进回廊里,沿着长长的廊道缓步而行,一只手持着绣着鲜艳牡丹的团扇,另一只手拎着雪白的丝巾,摇头道:“即使想保守秘密,也犯不着瞒着老太太和我呀?又不是不知情。不行,此事你得和老祖宗说一声,万一王家出了事,太太借机不归还娘家的钱财,那咱家成什么了?今后怎么有脸去见亲戚们?”
徐灏故意笑道:“自古财帛动人心,干脆就当不知情得了,咱们也能跟着落下好处。”
朱巧巧瞅着微笑中的徐灏,作势要用团扇拍打,冷哼道:“你要是此等人,我也不会找你商量了。那王家的金银财宝再多,我也半点瞧不上眼,只怕太太一时糊涂,或许在钱财上面动了手脚,还给人家的时候少了些东西,咱家的清白名声也就完了。”
徐灏同意的道:“嫂子说得对,等过会儿我就和老祖宗说,把单子上的东西全都看明白了,该是人家的一件都不能少。对了,听说昨晚大哥请你吃酒来着,看你今日神清气爽的,看来大哥没得逞。”
朱巧巧不屑的道:“他呀,醉的根个死猪似的。想灌醉我?做他的大头梦去吧!昨晚我让大喜陪他睡了,他还以为躺着的人是我呢,当时那恶心模样真真令人作呕,算了不说给你听,没的污了你。哼!就让太太暂且跟着得意一阵子。”
徐灏失笑道:“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事儿,到底你们是夫妻。”
朱巧巧不以为意的道:“看看再说吧,几时他洗心革面了,我就让他进房来。不如此拿捏他的话,今后保不准会招来多少女人进屋,我又不能让人家骂我专妒霸道,总得让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守着我一个人才好。”
徐灏笑了笑,想起王宁的嘱托,就问道:“嫂子何时打算进宫探望圣上和诸位贵妃?正好我有一事相求。”
“说吧。”朱巧巧于一座石头拱桥上停下了脚步,低头俯视着池塘里的鱼儿。
徐灏跟着停下,想了想说道:“昨日去了一趟江浦临安公主那,公主有些难处,我就想着禀报圣上。可是圣上国事缠身,进言的机会少之又少,有时圣上心情不好我不敢提及此事怕闹出事来。嫂子你就辛苦一下,如果不能直接面见圣上,说给某位贵妃娘娘听也行。”
朱巧巧一听就知是怎么回事,原来她自小就把自己比作男儿身,从不安安静静的呆在闺阁里,什么事都喜欢打听,进京这些时日,每天都和亲戚们来往,因此很多事都清楚。
至于临安公主的难处,徐灏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稍加分析就明白了,毕竟彼此都是皇族又同为女人。
朱巧巧当下淡淡的道:“送信儿倒是容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觉得与其去求皇祖父,还不如去求求皇太孙来的简单。”
徐灏顿时奇道:“嫂子猜到是什么难事了?小弟佩服。”
“你呀!”朱巧巧横了兄弟一眼,没好气的道:“今后类此之事你少往自己身上揽,没的平白无故的被人怨恨,不明不白的就多了些仇人出来。”
徐灏骇然道:“这话怎么说?我不过是顺手相帮而已,哪里就会有了仇人?”
朱巧巧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这才悠悠说道:“皇室宗亲里并不是一团和气,互相仇视的太多了,而且动辄只不过是因为早年的一些小事,互相之间就恨不得置人于死地,比之百姓家的争斗来的何止惨烈百倍不止?我也不便与你细说,只说这公主和公主间,往日为了争宠撕破了脸皮的都有,嫁人后各自有了驸马,又为了争夺皇祖父的器重,彼此暗中较劲渐渐的就互相当做了仇人,为了寻找帮手,就各自拉帮结派了。哼!一母同胞的姐妹从此敌对,不相干的人反而亲密无间,每每今日是亲人,明日反过手来就会要了你的命。总之你要记住,天家骨肉自古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说着说着,朱巧巧陷入了自己的童年回忆中。她生母死得早,秦王妃待她一般,不过是看在秦王重视长女的份上,表面上对她亲亲热热,慈爱无比。可是对于下面人无故克扣慢待朱巧巧,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情。
朱巧巧那时年纪小又自己独住一处,王府那么大,哪里容易见到父亲,除非是秦王主动要见女儿,她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很难疏通公公宫女们过去禀报。
伺候她的下人都不把她当一回事,可以想象一位孤零零的小女孩会受到什么样的冷待?吃冰冷冷的饭菜,喝冰冷冷的茶水,就连梳洗用的水都是冰的,冬天时连个炭火都是次等,烟熏火燎的,咳嗽一夜都是家常便饭。
总算是她没有威胁到什么人,又有秦王镇着,没人敢出手害她,没因什么意外而夭折。
朱巧巧的性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磨练出来的,她不甘心被欺负,就像只小老虎一样张牙舞爪,借此来保护自己,不管是谁都敢于抗争,以至于泼辣的名声在外,结果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
而朱元璋向来不喜欢性情野蛮的女人,朱巧巧的婚事也就漠不关心,事实上一位庶出郡主他也懒得去操心,再说儿孙实在太多,也根本操心不过来。
秦王倒是关心女儿的终生大事,可门当户对的人家谁想娶朱巧巧?招人入赘简单,秦王又不甘心。正巧老太君曾对燕王夫妇说起过想和皇族联姻,燕王朱棣就顺势做了一回媒人,怎么说徐家和府上乃是一体,徐汶又是这边的嫡长孙,又有朱棣亲自做媒,秦王自然就答应了。
徐灏没有打扰回忆着往事的朱巧巧,他在琢磨着适才听到的那些话,这些隐秘很难听到,即使是朱高煦兄弟俩,都很少和他主动提起皇族内的隐秘。
敢情公主和驸马们也各自拉帮结派,互相争斗,这倒不奇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如此说来,王宁和妻子怀庆公主是站在临安长公主这一边的,可以称之为长公主党。徐灏并不关心另一边是谁,不管是谁都不重要,自己凭着良心做事,谁若要因此而仇视自己就尽管来吧,做什么事都会得罪人,若想一味躲避保全自己根本不可能,总不能永远呆在家里吧?
也是如今徐灏有燕王府撑腰,底气十足。除了朱元璋外,哪怕是朝中大臣或者驸马公主也不好出手对付他。要知道朱棣和他爹一样,都不是好脾气的,而且非常记仇,这就是尽早抱大腿的好处。
徐灏忽然眼睛一亮,朱棣能让自己出面,可见他和临安公主没有恩怨,大概是倾向于驸马王宁这一边,那么此事自己真得给办成了不可,不然朱棣会怎么看待自己?蛇鼠两端?
此时见朱巧巧从往事回忆里清醒过来,目光还是那么深邃。徐灏就说道:“嫂子,到底公主是什么难事?你说出来也好让我心里有谱。”
朱巧巧面无表情的道:“还能为了什么?一个寡妇最重视什么?自己猜吧。”
“原来是为了李家的爵位。”徐灏立时明白了,寡妇最珍视的莫过于儿子,最在乎的就是儿子的幸福了。
徐灏当下说道:“此事就不用劳烦嫂子了,我自己想办法禀报圣上。”
朱巧巧异常惊讶的道:“我先前说了一大堆,你到底听没听进去?简直糊涂,你就不怕由此得罪了贵人?”
徐灏洒然道:“就是因为怕,所以我更要办成此事,不然可就真的麻烦了。”
朱巧巧气道:“李家是皇祖父下旨诛杀的,灭了门毁掉丹书铁券废除了勋位。这才过去几年?岂能自打嘴巴的又把爵位还给李家?求求皇太孙出面或许皇祖父还会借机下台,依我看皇太孙十有**不敢答应帮你,那么此事你就根本办不成,想都别想,就是求燕王都无用。”
徐灏笑道:“我又没说办成爵位,我是说要亲口把此事禀报给圣上知道,成不成的与我何干?总之最臣子的不能无故隐瞒圣听,我此举光明正大,即使有人记恨在心,有圣上护着,谁敢跑来对付我?”
说完徐灏就急冲冲的走了,朱巧巧依然独自站在桥上,好半响才对着池子里的鱼儿叹道:“傻兄弟,如果人人都把皇祖父当回事,那这天下岂不是永远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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