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八百两银子,按照明初的物价,徐灏的结论是二百万软妹币,用宝钞来支付,一百万。用一百万仅仅买个钟家同意,在洪熙朝土豪稀少的年代,可以相当于就是拿钱砸死人的节奏,虽然庸俗却也极具杀伤力。
明初秀才每月有一两银子的伙食费,六百软妹币左右,放在今天不干活也不会饿死,但也发达不了,所以啥都不干的穷秀才一抓一大把。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怒气勃发的钟指挥听见银子二字,满满的怒气值顷刻间下降了一半有多。
担心仅剩的怒气也被白花花的东西驱走,急忙张开眼怒道:“诸位会错意了,且莫说三千八,便是一万六,看我钟某人收他的不收?”
嘴上说得硬气,奈何声音却弱了下去,其他人纷纷叹息,一个嫁了几年的闺女还能再卖这么些银子,真是值钱啊!
有人说道:“你到底收不收?尊驾若一分不受,咱们服你是真爷们,此话毋庸再提,我们现在就走。若因数目多寡之间,有用到我们的调停处,尚求明示。”
钟指挥挺拔的胸部一而再的瘪了下去,人在银子下不得不低头,说道:“小弟忝入仕途,绝非以小女搏银钱之人。但亲家就不能直接来说,何必劳重众亲友来兴师动众?弟心实是不甘。”
大家伙一听明白了,敢情还想官钱两得?但可能劳动徐三爷大驾光临么?这钟指挥的胃口委实太大了。
众人说道:“徐家有不是,我等来的也有不是。现在话已经挑明了,不知尊驾还肯曲全我等薄面,体谅令婿苦心否?”
钟指挥说道:“小弟自是全众位玉成美意,只是三千八之数,在寻常之家或许惊人,在徐家就未免轻己轻人了吧?”
大多人皱了眉头,三千八百两银子。完全证明徐家的诚意了,徐家一年俸禄才多少?“五千,如何?”
钟指挥伸出三个指头,说道:“非此数不敢从命。”
众人纷纷叫道:“你疯了?三万金能买三十个绝色侍妾,而且还名正言顺。好,就算娶妻之事作罢,难道钟指挥真敢不准令婿娶妾么?就是徐海他自己也不敢纳妾么?
三万金之说,我等不敢替徐家慷此大慨,就此告别吧,徐家愿意自己来面谈。”
这下子轮到他们怒了。三万金怎么不去抢?还是真当徐家是泥捏的?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而是给脸不要脸。
所有人一齐站起来就要走,钟指挥赶紧满脸堆笑,拦住说道:“且请稍坐片刻,小弟还有一言未结。”
吩咐下人看茶,钟指挥说道:“君子周急不济富,众位何必以徐家之有余窘小弟之不足?家里确实没钱,此中高厚,还望哥哥们垂怜。”
大家伙面面相觑。心说尼玛一个指挥腆着脸说穷?总算明白为何徐海非要再娶一妻了,此等人家出身的女儿,委实太小家子气。
混迹在人群里的徐溶,慢悠悠的说道:“三千八之数。本是我们替你争取来的,后来说到五千,那是大家斗胆担承。现在钟指挥既然以贫富有无立论,咱们若不替你周全。大概你心里要骂我们趋炎附势。行,再加上二百,共作五千二百两。此外即使一分一厘,亦不敢做主了。”
钟指挥故意为难频频叹息,叹道:“罢了。就依着众位吩咐吧。”
大家伙暗道五千二百两?擦!原来生闺女这么值钱,不过所谓并肩正室也确实是滑天下之大稽,拿钱堵上钟家的不满也是难免。
徐溶笑道:“既承慨允,必须立一执照,好回复徐府。”
钟指挥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弟不是不通世务的,我现在就写。”于是取过纸币,亲自写道:
立凭据人,原任指挥副使何仁。因某年月日,将亲生女出嫁与英国公府长房次子海为妻。
今经四载,艰于生育。徐亲家欲娶金陵邬家之女与婿海为继室,浼亲友某等向仁道达。仁念徐亲家老太君年近衰老,婿海病弱,安可因己女致令徐长门承祧乏人?已面同诸亲友言明许婿海与邬氏完姻。
邬氏过门后,与仁女即同姐妹,不得以先到后到,分别大校此系仁情愿乐在,并无丝毫勉强。将来若有反悔,举约到官,恐口无凭,立此存照。
下写同事人某某某等。
大家看了见写的凭据甚是切实,称赞钟指挥是文武双全的明白爽快汉子,徐溶提出要请出钟太太出来,当面说好了。
钟指挥贪图银子,也料到女儿在徐家不会受到委屈,连忙进去请人。好半响,方见钟指挥的娘子王氏出来,向众人微微一福,众人俱都还揖,将适才的商议并立的凭据,仔细说了一番。
王氏没说别的,只说了句:“若娶了新的欺压我女儿,我只和众位说话。”说完眼泪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而落。
众人忙说道:“徐家是最知礼的,就是令婿也非无良之辈,嫂子尽管放心。”
这边徐灏收到了消息,尽管那晚安慰了弟弟,可心里不可能没有不满,无非在此种事上,他不想表态罢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自污是最好的自保手段,家族荒唐事多了,自己的声望会受到损失,徐灏不是愁声望不高,而是愁声望太高了。
钟可姑是个文青妹子,成亲后喜欢收集文雅之物,参加各种诗会什么的,伤春秋悲动辄无缘无故发个小脾气,不愿打理柴米油盐酱醋茶,远远躲着。可谓有林黛玉之皮,没有林黛玉之神。
长房大事小情都由王玄清一个人打理。而徐海忙于应酬所有外事,夫妻俩几乎没什么共同语言,兼且人只是中人之姿,久而久之徐海开始厌恶妻子只知花钱悠闲自在,不帮着家里做事的大小姐做派。
徐家真正的大小姐多了,哪个不操心家事?不管事也行,那就娶个既美貌又愿意管家的回家,一举两得。
徐家婚嫁的消息。早传遍了整个金陵,到了娶亲那日,很多人都来送礼,徐海继续邀请亲友四十人,替他酬谢往来贺客,在内院东边的院子收拾了喜房。
花园里,青霜看着钟可姑,要说她也曾想过风风光光的嫁给徐灏做二房,现在无疑打消了念头,实在太令姐姐难堪了。也多少懂得为何姐夫不给雨诗名分,晴雯她们依然做通房丫头的做法。
套用姐夫的话说,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没有公平又何谈不公平?
青霜提议道:“今儿咱们起个芙蓉词社吧。”
沐凝雪说道:“要起社,人要多些才有趣,红叶绿竹刚回去,大姐二姐来不来也说不定,只冯姑娘准来的,未免人数太少了。”
沐青霜说道:“咱们分头请去。就有不来的,随后补作亦可,反正还有迎春。”
沐凝雪见妹妹执意,打发人飞马去请。一面预备好酒菜肴。沐青霜又说道:“还有社主和监场誊录没请呢。”
沐凝雪忙又派人去千寿堂请人,原来王玄清袁氏等正妻都躲在那里,不愿去应付前来贺喜的亲友,倒是一些小妾兴致勃勃的赶去帮忙。
不一会儿。王玄清和袁氏过来,笑道:“你们这几个人就要起社嘛?”
沐凝雪笑道:“人少了,你们也都凑上。”
袁氏说道:“那可是白说。我几时填过词?”
沐青霜说道:“姐夫一会儿要来做社主,不愁人都不来。”
果然随着徐灏过来,陆续徐妙锦、徐青莲、徐翠桃、徐翠云、徐翠柳,徐绿哥等都来了,反而冯姑娘今日回了娘家。
彼此说着话的时候,徐灏瞅了眼强作欢笑的钟可姑,预测接下来的变局。
沐青霜和徐翠柳将各色小调写了,搓成了纸丸,大家拈阄,各人自去构思。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都在钟可姑身上,见她取了张花笺,把词写了出来,见是西江月调,说道:“你怎么单挑这个调儿?看着好像容易,可不容易出色。”
钟可姑笑了笑,全神贯注的写道:天上碧城何许,人间锦水多情。萧娘镜里斗娉娉,怜取临印妆影。故苑仙姿销减,空江秋怨分明。昨宵风露梦瑶京,烟外愁鸿啼醒。
徐妙锦品评道:“词是绝妙,比之你素常所做高了不止一筹,可见心有所悟。只是太凄艳了,尤其结拍两句,真叫人回肠荡气。”
沐凝雪说道:“平调能填到如此,却也亏她。”
徐翠柳自己拈的是浣溪沙,想了半天,矜持不肯下笔。萧雨诗催道:“香快烧完了。”
徐翠柳草草写完:一镜盈盈舞彩鸾,江妃含笑倚新妆,佩环消息暗思量。稳称锦云笼翠被,暗催玉露解罗裳,丰容莫道不禁霜。
众女看了都说:“到底是翠柳,作得如此细风光。”迎春忽然说道:“下半阙更好。翠被,罗裳两名又流利,又不落俗套。”
沐青霜说道:“末句更好呢,妙在的确是芙蓉,别的秋花便合不上。”
徐灏和大家全都惊讶的看着迎春,似乎对诗词的造诣一日千里,徐灏说道:“你也写,我给你抓阄。”
拿开一看,是个唐多令,就见迎春冥思苦想,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笔一划的书写,头两句是:芳佩为谁留,红颜最耐秋。”
沐青霜先拍手道:“红颜最耐秋,这五个字真有意味。”
接下来是:仗西风洗尽清愁,一镜千妆争媚抚,遮不住木兰舟。徐灏看到这儿不禁震惊的一塌糊涂,写诗仅仅一年就能到此等程度?果然这世上有天才。
其她人也莫不赞美,徐妙锦说道:“好是好,但犯了新手的通病,太说尽了,往下该怎么转呢?”
下阕是:冷面也娇柔,韶华任水流,便东君肯嫁还羞。三十六湾春不到,何处去弄珠游。
徐灏仰天哈哈大笑,搂着娇羞不已的迎春,笑道:“这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了。”
徐翠柳惊讶的道:“你看她下阕的意思愈转愈深,难得的是还见身份。”
徐翠云和徐绿哥等都不善于诗词,说道:“这词一气贯注,还有新意,只怕要推她第一了。”
青霜只顾看别人所作,见那香只剩下一星,这才慌了,连忙趴在桌案上,将自己填的写出来。
原来她拈的是琴调相思引,话说随着众女或年纪渐长或已为人母,诗词之道自是渐渐淡了,兴起时偶尔为之,平日里没人孜孜不倦的专研。
唯独徐翠柳和沐青霜不愿嫁人,终日寄情于诗词山水,本身又极有天赋,公认是如今诗社里最有才的二位,而徐妙锦和沐青霜大多做个监舍。
如果不出意外,兴许第一名就在青霜和新晋迎春二女之间,所有人都围着来看。
镜里分明第一春,占来秋色也收入,晚妆才试,骄尽绮罗尘。锦渚再逢休怨别,粉烟微瘦肯含颦,挂桡来处,无意斗罗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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