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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撒在函谷关城墙的时候,古老的城墙熠熠生辉。发生在三百里外洛阳的战事,丝毫影响不到这座雄关险隘的宁静。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这样的地形给了守关的戍卒足够的信心和底气。除了用奇袭和惨绝人寰的伤亡,没有第三种方法可以拿下这座要塞。
从秦孝公派人建立函谷关的那一刻起,在长达百余年的历史中,只有两次破关的记载。一次是齐、韩、魏、赵、宋五国联军在齐将匡章的带领下,前后历时三年,终于攻克了函谷关(实际存疑)。一次是韩、魏联手,冒充秦军,奇袭拿下了函谷关(本书描写的)。
对驻守函谷关的魏军来说,可能的敌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秦国,另一个是韩国。可眼下秦军在洛阳和韩、赵联军打得如火如荼,韩国的‘精’锐之兵全都在向洛阳云集。在这种情况下,守关的魏军虽然表面上还是恪尽职守,但实际上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
函谷关的守军们有些郁闷。如果没有这场该死的战事,他们早就可以换防撤回魏国本土了!可因为爆发了中原大战,所有的戍卒只能沉下心,等着战事结束后国内派人来换防。具体的时日,显得有些遥遥无期。加上日子过得实在无聊,又耽搁了家里‘春’耕的时节,不能和家人团聚,所有的人都没什么好脾气,显得无‘精’打采。
戍卒们三五成群地聊着家常。讨论着这场战事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讨论着那些权贵们怎么会改了胆小的‘性’子,居然和秦国合作把韩国、赵国一起给暗算了。慵懒的阳光洒在照在戍卒的身上,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直到一支军队出现在函谷关守军的视线里,这种情况才发生变化。虽然这支军队是服饰是魏国的惯用服饰。虽然他们打着魏军的旗号,但警觉‘性’甚高的守军还是迅速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函谷关守将魏咎。城头值守的曲侯迅速指挥弓箭手们就位,虽然箭矢还没有瞄准城下的魏军,但看他们一脸的严肃,显然没有因为底下是友军就有丝毫的大意。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
“去通知魏校尉。就说王上有令,命我等前来换防,你们可以撤回大梁休整了!”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从人群中越众而出,高呼道。
“可有虎符和通关的文牒?”城头的曲侯心里大松了口气,按部就班地问道。
将军这次没有答话。而是把一个包裹‘交’到身边的‘侍’卫手中。‘侍’卫们拍马越阵而出,径直走到护城河前,扬声喊道:“虎符和通关的文牒在此,你们派一个人下来取吧!”
城头的魏军面面相觑,很显然,对方自恃身份,不打算泅渡到城墙下。函谷关的护城河虽然不大,但也有三丈宽。两丈深。平时吊桥都是收起来的,城‘门’也是紧闭不开。因为魏咎下过严令,没有他的命令。擅自开启者杀无赦。这意味着,己方要想取得这些信物,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要用绳索缒下城,然后泅渡到对岸,拿到虎符、通关文牒后再泅渡回来,再攀上城头。这个活。不仅危险,还累人。因此在听到城下的军队这个要求后。城头的魏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不想自己摊上这个苦差事。
曲侯可不管其中的风险。他要做的,就是在魏咎赶来前,拿到这些信物,好好地表现一番。不过,曲侯好歹是有身份的人,犯不着以权压人,所以他抛出了自己的‘诱’饵,能够顺利拿回虎符和通关文牒的,奖赏十个刀币。在他看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至于别人是不是也认为十个刀币是一笔重赏,他就没有仔细考虑了。
“愿意下去拿对方信物的,往前迈一步!”曲侯不理会手下士卒的议论纷纷,望着城下的军队,说道。
停顿了几秒后,曲侯把身子转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般的两个人,一名傻大个,一名老兵油子。虽然和自己想象的踊跃争先的场景不同,但曲侯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很好!本曲侯就喜欢你们这样勇敢的人!”
傻大个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袍泽们给坑了,自己明明没有向前迈一步啊!明明是他们集体往后退了一步,自己立在原地,没及时反应过来,就造成了这样的“美妙”误会!老实人被欺负啊!傻大个哀叹世风日下,都不厚道。
傻大个倒是不怕死,问题是他恐高,又不会泅水。所以在这个关口,他难得反应迅速了一回,对曲侯诉苦道:“大人,小的很想拿这十个刀币,可小的不会泅水,又笨手笨脚,怕丢了大人的面子!”
曲侯眉头拧了起来,不悦地说道:“那你还站出来?莫非是戏耍我?”
傻大个两股战战,诚惶诚恐地说道:“大人,小的脑袋一发昏就站了出来,真不是有意欺瞒大人!”
曲侯冷哼一声,没再言语,心里面却是暗暗讽刺对方的胆小,就算对方会泅水,自己也不会让他去拿信物。否则,对方一定会笑话自己御下不严,治军无方。自己一心想要好好表现,在魏咎面前出个风头反而会变成给他丢脸。念及于此,曲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傻大个归位。傻大个如‘蒙’大赦,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手忙脚‘乱’地退了一步。
然后,所有的人都同情地看向仅剩的老兵油子,老兵油子现在是有苦难言。自己才不会为区区十个刀币就冒险,方才是走神了,无意中被坑了一把。自己一恍惚,想好的理由居然被这个傻大个抢去了。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以前都是自己坑别人,没想到天天打雁。到头来反被雁啄了眼。看眼下的情况,自己若是再找理由推脱的话,曲侯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所以,在曲侯望向自己的时候,老兵油子干脆将错就错。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大人,卑职愿意前去取信物!”
曲侯满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去吧!”
老兵油子心在滴血,悲壮的回道:“那卑职去了!”说好的是十个刀币呢?说好的十个刀币呢?
曲侯挥了挥手,算是道别!心里默默地回道:“你要是能活着回来。这十个刀币自然会给你。现在要是给了你,对方要是敌军,你肯定会抛尸城外,自己不就亏了吗?!”
老兵油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城头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曲侯权当做看不见。倒是其他戍卒一拥而上,帮助老兵油子固定身体,把他用篮子坠了下去。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看城墙下面的军队有恃无恐的样子,多半真的是魏王派来接替自己的军队。那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前往大梁休整,各回各家,孩子老婆热炕头了。
在城头所有魏军的目送下。老兵油子一跺脚,大起胆子,一鼓作气地跑到了护城河旁边。泅渡了过去。对方也没有为难老兵油子,将虎符和通关文牒‘交’给了老兵油子。老兵油子强忍住‘尿’意,没耽误片刻,又泅渡了回来,被城头的魏军拉了上去。老兵油子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也才发现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衣服湿透了,别人也看不出。
在看到校尉魏咎已经赶到了城头上时。老兵油子只觉得自己的冒险没有白冒,当即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邀功似地又不乏正义慷慨地说道:“卑职幸不辱命,这是对方的信物,请将军过目!”
魏咎微微点头,算是对老兵油子的赞赏,随即拿起了虎符,和自己手头上的半块虎符比对了起来。两块虎符合起来没有一丝偏差,虎符是真的。魏咎的戒备之意稍除,接下来审阅通关文牒,也没有问题。虽然有些疑‘惑’这支接替自己的军队会来得这么快,但魏咎还是初步相信了对方确实是友军。但一些必要的流程还是要的,所以魏咎令人打开了城‘门’,自己只带着几名随从,来到了护城河边,和对岸的魏军隔河相望。
“我乃校尉魏咎,有请对面领军的段校尉出来一见。”魏咎高声说道。在通关文牒里,魏咎已经知道,要来接自己班的人姓段。段氏在魏国也是一个望族,能够做到统领一营的校尉,魏咎不敢说认识所有,半数应该是知道的。
少顷,一个中年将军拍马而来,也是只带着几名随从,隔着窄窄的护城河和魏咎两两相望。
“魏校尉别来无恙!”中年将军拱了拱手,示意道。
“一切尚可,段校尉可好?”魏咎现在放下心来,自己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算是认识。如此看来,这支军队确实是来接替自己驻防函谷关的。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段校尉笑了,回道:“好到极致。魏校尉还不知道吧!我们包围了新郑城,韩国已经向我们魏国求和!用不了多久,汝南郡就会划归我们魏国了!甚至半个三川郡,也会割让给我们!要不然,王上又怎么会派我来接替魏校尉戍守函谷关呢!”
魏咎略一吃惊,恰到好处地反问道:“半个三川郡也给我们?那秦国会同意吗?校尉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韩军的阻挡吗?”
段校尉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半个三川郡不是白送的,韩国想要我们反攻秦国,把秦国的势力从中原赶出去。我从大梁来的时候,大臣们对这个争执的正厉害。路上确实遇到了韩军,不过,韩军已经不成气候了。韩王生死不知,新郑和其他郡县的消息又被我们阻挡了。韩军现在是各自为战,不少人还以为我们魏军是他们的友军呢!看他们的物资丰富,我在来时的路上没忍住打劫了些粮草。喏,粮草都在后面押阵呢!”
魏咎微微点了下头,认可了对方的解释,自己早就发现,这支魏军有一些人衣甲沾着些血迹。如果对方遮遮掩掩,魏咎自然怀疑。但对方毫不避讳地暗示了一番,倒是让魏咎放下了戒心。魏咎好奇地说道:“难道洛阳还没有打下来吗?”
“打下来了!不过我听说,有一只小股军队逃了出去!白起现在怕是在忙着追赶吧!毕竟,在洛阳城里。可是没有发现韩王、赵王的尸体。秦军对韩王、赵王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哪能安心?!”
说完,段校尉一停顿,抱怨的说道:“我说魏校尉。我们长途跋涉的,你该问的也问了,赶紧放我们进去吧!让大伙们歇口气。我们还要熟悉城防,你们也好撤退回大梁不是?”
魏咎拱了拱手,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魏)咎太过谨慎了,倒是让段校尉笑话了。来人啊!放吊桥!开城‘门’!今晚加餐!我要慰劳段校尉一行!”说完,摆转马头,立在一旁。
很快,沉重的吊桥被缓缓拉起来,城‘门’也缓缓地张开。段校尉一马当先,率先越过了护城河,走到魏咎身前。和魏咎并肩往城内走去。城头上的魏军迫于军纪,没敢放声言笑,但脸上的喜‘色’却是出卖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对方果真是援军。是要接替自己前来戍守的,这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能回家,很快就能见到家人!这该死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魏咎还是有些疑‘惑’,因此在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出言问道:“王上对秦军还是没有决议吗?若是让秦军在中原站稳了脚跟。这三川郡我们不但得不到!连河东都有危险啊!”
段校尉唯唯称是,长叹道:“这些都是宗贵大臣们决议的。你我这等小角‘色’,左右不了魏王的决议啊!”
魏咎默然。位卑则言轻,哪怕自己的想法再好,也得不到魏王的重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哪像韩国,听说韩国凡是三百石以上的官员,都可以上奏韩王,韩王会亲自审阅!只要够大胆,见解够厉害,飞黄腾达不过是韩王一句话的事情!
“王上有没有限定我们时候抵达大梁?”魏咎又问道。
段校尉一愣神,不自然地说道:“魏校尉的意思是?”
魏咎怕对方误解自己贪恋军权,马上解释道:“洛阳已经攻克!韩王、赵王北逃,用不了一两日,必定会传来准信。我担心秦国会俘虏了韩王、赵王,借此来要挟韩国、赵国,这函谷关,秦国可是志在必得啊!秦、魏两国说不定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到时候,段校尉的压力可大的紧!”
段校尉,默然不语,没有任何反应。魏咎神‘色’有些尴尬,虽然明知道这样会产生羞辱对方的误解,但心直口快的魏咎还是说了出来。魏咎却是没有发现,他右侧的段校尉右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长剑,而他身后的这支魏军,已然大半涌入了函谷关。
“呵呵,魏校尉实在是为国为民啊!只是啊!这些事情,魏校尉不用再担心了!”
魏咎一愣神,段校尉这时语出惊人地说道:“不过,魏校尉有一点说得对!那就是秦国对函谷关确实志在必得!可志在必得的......”
魏咎只觉得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忍不住凑上去仔细去听,没料想一把锋利的长剑突然在自己脖颈间一闪而过,魏咎突然发现自己的头被段校尉握住了。不对!自己怎么看到了自己的背影?那个冒着汩汩鲜血的身体颓然掉下马背,居然是自己的身体。那自己岂不是死了?为什么会这样?这是魏咎最后的一个念头!
出其不意斩杀了魏咎的段校尉‘露’出狰狞的神‘色’,高举着死不瞑目的魏咎头颅,扬声吼道:“魏咎勾结秦国!放任秦军过境,攻打大梁!我奉魏王之命,诛杀此贼!尔等立即放下兵器,否则以从贼论处!”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近万名魏军齐声吼道。
城头上下的魏军顿时慌了,彼此相望,皆看出袍泽眼里的惧怕之意!魏咎的威望甚高,又爱兵如子,看着他的头颅被高举是半空中,任谁都会心头涌上一股寒意。谁也想不到,方才还谈笑风生的魏咎转眼就成了一名逆贼,身首异处。勾结秦国?难道前段时间十万秦军入境,魏咎真的不是遵照魏王的旨意去做的吗?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了,加上前来剿灭“逆贼”的魏军已经涌进函谷关了,数量又是己方的两倍有余,再如何死忠的人也不敢对抗,因为,对方搬出了大义,和他们对抗就是和魏王对抗!所有的人下意识地看向军侯魏方。
“王上有令,只诛首恶、不究胁从。难道你们要附戝吗?谋逆者,杀无赦!”段校尉把魏咎的头颅举得更高。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近万名魏军再次吼道。
随着一名魏军丢下手中的武器,越来越多的函谷关守军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迷’茫,也充满了无助。刚刚涌上心头的喜‘色’一扫而去,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转眼间,自己就差点成为逆贼了呢!不少人更是暗暗思量,如果魏咎真的勾结了秦国,何不把函谷关拱手相让!只是,大势所趋,这类人小心翼翼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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