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然环顾群臣,言道:“我韩国积弱已久,虽赖赵、魏之力侥幸得三川、南阳两郡,但国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秦国对我韩国虎视眈眈,韩国若不自强,恐为秦国所吞。毕竟,我韩国不可能次次依赖赵、魏两国。”
“寡人听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故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今天下战乱不休,可谓战国。非战无以开疆扩土,非战无以保全社稷。若要强我大韩,非人才不可。寡人初登大宝,战战兢兢,唯恐祖宗基业败于寡人之手,故颁求贤令,以求天下精英。”
宦者令随即拿出第二道王旨,念道:“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昔我昭侯自伊水之间,修德修武,东灭郑国,西却强秦,天子致侯,诸侯贺毕,为后世开业,甚光美。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韩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宦者令念完以后,韩王然随即说道:“将此诏书广传天下,寡人希望六国人才凡听闻者,皆有向韩之心。众爱卿若能献策,寡人也不失言,以侯、伯之爵待之。”
“臣等遵旨!”群臣应道。
韩王然很满意群臣的态度,随即言道:“虽有求贤令可召天下贤才,但我韩国也不能放松对人才的培养。寡人欲效仿齐国稷下学宫,设一书院,专为培养我大韩人才,众爱卿以为可行乎?”
刚刚还在担心求贤令一出,各国人才纷纷来投挤占自己位置的大臣们为之一喜。创办书院的话,自己这一方可以捷足先登,近水楼台先得月。况且按照韩王然的性子。对这个书院肯定有着特定的要求,培养出来的人才一定比私塾里培养的更加符合韩王然的要求。
见群臣纷纷同意,韩王然笑呵呵地说道:“依照寡人的意思,就在阳翟设一书院。名曰颍川吧!寡人希望这个书院可以做到‘惟韩有才,于斯为盛’。”
大臣们自是不知道,原本历史上,几百年后的汉末会有一个颍川学院响彻于世,从学院走出的郭嘉、荀彧、荀攸、戏志才等人,皆是当时第一流的人才。这个名字包含了韩王然的殷切希望。
第一次朝会就这么顺利的结束了。借着新王登基和赫赫武功所带来的巨大声威,韩王然成功地在韩国施行了更加明确的爵位制度,并颁布了求贤令,建立了新的书院以培养人才。
对年轻的韩王然来说,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韩国这艘大船在错误的航道上前行了太久。一不小心就是矫枉过正。古今变法成功者,少之又少。来自旧势力的阻挠不是简单的一个杀字就可以解决的。
转眼间三月份到了。宗正府,诚意伯韩辛正在接待少府韩文、司寇韩休、司空季应、太常公孙士一行。
身坐主位的韩辛佯装苦恼,说道:“各位,咱们这位王上可不像先王好伺候啊!”
韩文最有同感。也是眉头紧皱,言道:“王上自从登基以来,第一件事就是清查武库军械数量,不止数量,连质量也一并检查。我算是倒了霉,武库里的那些军械,天长日久的。总有损毁,账目也多有不清。我手下的几个管事就因为这个获刑,连我也跟着受罚。”
众人心里哪不知道韩文任职少府以来,贪墨的钱财可不是小数目。这次是把几个管事拉出去抵罪,王上心知肚明,只是为了求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王上的态度很明显。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绝不轻饶。
司寇韩休呵呵一笑,说道:“威远伯,你可别怪我啊!我这些都是遵从王命。不过。王上新颁了一道旨意,可用爵位来抵罪。就算以后犯事了,只要不是大罪,都会无事,大不了爵位下调就是。”
韩文抿了下嘴,不以为意,说道:“获罪是小,失了王上的宠意才是为大。各位有没有发现,王上除了赐了我们几个爵位,其他千石以下的官员可是没人受封啊!你们说,王上会不会用爵位来奖励军功,像秦国那样?”
“应该不至于吧!”司空季应说道。“王上对士卒的待遇已经够优厚的了。单不说免去服兵役的人一切吃穿用度,每个月这群庶民居然还有钱财可拿,古往今来,哪有这样的。”
“是啊!我听说普通的士卒每月可拿两个大钱呢!战死的还可获得五百个大钱。”太常公孙士说道。
宗正韩辛这时开口了,“王上体恤士卒,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不好分说什么。毕竟一应钱财的支取全都来自于汉邑所卖的纸张、水泥这些事物,并没有花国库的一分钱。但如果王上真要像秦国那样以爵位、土地奖励军功,诸位可千万不要赞同啊!”
一想到庶民都可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将属于自己的土地夺走,季应、公孙士、韩文就一脸肉痛之色,纷纷言道:“自是不会支持。如果王上向秦孝公那样,我们韩国岂不是就变成第二个暴秦了。这是取祸之道啊!”
“司寇大人呢?”韩辛望向韩休。
韩休心下一苦,自己其实是心向韩王的,不变法无以图自强。宗正、少府这些人是韩国保守派的代表,自己以前也是保守派,但眼见韩国在韩然的带领下,接连获得大胜,这让自己的心思悄悄转变,但一想到变法一旦失败的后果,韩休脸上泛起一股坚定之色,回道:“自是以宗正马首是瞻!”
丞相府,张平也在和客卿陈筮商讨韩王然近期耐人寻味的举动。
韩王然登基的两个月来,主要抓了三件事情,第一件是清查武库的军械库存,第二件就是核对全国的人口数量,第三是以律法形势规定了士卒的待遇问题。
张平也正是由此知道,一向以军械著称的劲韩军械库存实在参差不齐。韩王一怒之下。要求效仿秦国,每一个工匠所生产的器械必须标注自己的名字,一旦出现质量问题,惟工匠试问。对于一些繁杂的器械如大型弩箭的制造。韩王突发奇想地提出了流水化生产,倒是大大提高了效率。
经过仔细核对,韩国如今四郡之地,有民五十五万户。颍川人口稠密,有二十万户,三川郡次之,有十五万户,上党、南阳地广人稀,各有十万户。不过,除去自华阳之战以来损失的兵力和老弱之辈。韩国可征召的大军不过三十万。
对韩王然下令清查军械、人口,丞相张平心中是赞同的。但过分地提高士卒待遇,有往秦国方向发展的可能,这让张平忧心忡忡。
张平叹了口气,言道:“王上自登基以来。颇有扫除旧弊,更树新风之范。然国虽大,好战必亡。眼下我韩国积弱,如此明目张胆地提高士卒待遇,我怕大臣们不满,赵、魏也会生出嫌隙啊!”
客卿陈筮点头说道:“我韩国损兵十万,取三川、克南阳。得百万之众。赵、魏表面不说什么,实际上肯定嫉妒非常。魏国损兵十数万,不过得一河东之地,添民十万户。赵国更是丢了半个雁门、半个太原才换来一个河西,颇有些得不偿失。唯一所得者,不过是各国承认赵国乃山东六国执牛耳者。一虚名而已。”
“不过,眼下丞相还不需担心。我韩、赵、魏、燕结盟已成大局,赵王定于暮春于邯郸会盟,单单此事,足可延续我韩国两三年的和平。秦国元气大伤。有联盟为依靠,秦国轻易不敢犯我韩国。我就怕邯郸会盟时,赵国把我韩国放在抗秦的第一线啊!”客卿陈筮补充说道。
“你的意思是?”张平疑惑地问道。
“丞相请看舆图,我南阳西靠秦之汉中。如今秦国已经全面收缩,依靠山河之险阻我联盟。联盟若想继续疲惫秦国,使秦国不敢东出函谷,必定要求我韩国自武关出兵。我韩国若是照做,大军西行数百里即可抵达关中腹地。关中乃秦国根基,秦军必定誓死抵抗,我军伤亡必大。”
“这应该不会吧?毕竟各国都在休养生息,赵国没道理要求我们一力攻秦?”张平有些不信。
客卿陈筮摇了摇头,苦涩一笑,言道:“三晋联盟以前,赵国国力如何?”
张平想了想,回道:“有民六十万户,兵力当在七十万左右。”
“如今呢?”
“民五十五万户,但兵力仅有四十万左右。”张平报出了这样一个数字。
客卿陈筮点了点头,说道:“三晋联盟以前,赵国兵力几近我韩、魏两国之和。但经过去年的连番大战,赵国不过是稍微比我韩、魏略多而已。丞相想想看,这是赵国乐于见到的吗?”
张平心下一凛然,秦国原先有近百万户人口,如今只剩下不到八十万户,兵力更下降到五十万人。说起来,秦国的损失如此最大,都是因为韩、魏两国浑水摸鱼。如果自己是赵国丞相,接下来也肯定是说服国君一边恢复赵国实力,一边压制住韩、魏两个小弟,最好让其和秦国斗个你死我活。
“那依忠信伯之见,暮春时的集会我韩国当如何自处?”张平问道。
“联姻!”客卿陈筮一语中的。
“联姻?”
“王上做太子之时,太子妃早逝,此后一直未娶。天之道,在于阴阳调和。如今王上称孤道寡,理应选一贤良淑慧女子作为王妃。以我看来,不如趁此良机,选赵国、燕国公主以为王上之妃。”
这个方法简单而有效,以前的晋国就常常和秦国联姻,秦晋之好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秦国。
张平点了点头,问道:“为何不选魏国公主呢?”
客卿陈筮呵呵一笑,解释道:“魏国正对函谷关门口,若是秦国出兵,身为联姻之国,我们当不当救?”
张平恍然大悟,客卿陈筮刚才解释说随着秦、赵两国的国力衰弱,三晋联盟已非牢不可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每个国家都想做那个渔翁。这也就导致了貌合神离的关系存在。
韩国若想保全自己,自然也是争当渔翁。如果和魏国联姻,以后麻烦多多。毕竟秦国的主要突破方向有两个,一个是函谷关。一个是南阳。到时韩、魏两国就真的是难兄难弟。恐怕赵、楚、齐、燕会偷着乐。相反,和赵国、燕国联姻好处颇多。
赵国乃是仅次于秦国的大国,与之结盟自可立于不败之地。燕国则是偏居一隅,战事不多,可为后援。
念及于此,张平叹道:“就是不知王上心意如何啊!”
陈筮却是一脸笃定地说道,“王上乃是少有的有为之君,只要丞相提出,王上自当从命。以我看来,接下来的几年各国即使有战事。也不过是三、五万人的战事而已。王上处心积虑,一心想要强盛韩国,这几年肯定必有大的动作。丞相不觉得,自从王上用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吗?”
张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从华阳大捷到野王大胜,从夜袭伊阙到智取宜阳,这一路上,太子然就没有输过。自己和韩国大多数人一样,只是把获胜当作习以为常,从未深思其中原因。
陈筮知道张平长处在于政事。于军事是不熟的,于是解释道:“王上领兵前,从未掌过军,然华阳之战,王上化腐朽为神奇,一战而惊天下。盖因身先士卒,鼓舞士气也。此后数战,王上无不以重赏激励士气。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士卒能不拼死效命乎?此番种种作为,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张平问道。
“吴起!”陈筮说道。
张平细想之下。果真如此。吴起善待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视若兄弟,士卒因而效命。其就任西河郡守时,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为魏国扩土千里,与诸侯大战七十六次,大胜六十四次,其余不分胜败!
陈筮感慨道:“然而刚不可持久,对士卒来说,赏赐再重,终有用完之时。唯有以土地、爵位赏赐军功,士卒方能如秦国一般卖命。”
“你的意思是王上想学商鞅变法?”张平大惊失色。
自己不过是以为韩王过高地提高士卒待遇会惹得宗贵不满,从没敢想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韩王的一个试探。
陈筮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了。不过圣心难测,也未可知。丞相可曾注意,颍川学院允许百家设堂开讲,法家、道家、儒家、墨家、兵家、纵横家等前段时间曾举行过一场大辩论,辩题就是当今之世,何道可以霸天下?”
张平点点头,当时自己也跟着韩王去参加了。不过,因为那时颍川学院建立没多久,并没有很出名的人物参加辩论。不过,为了体现韩国对学院的重视,韩王依然前去。期间,韩王然嗤之以鼻,唯有听到法家的言论时,王上两眼大放异彩。
“当时王上曾经感慨说,申不害变法只可使韩国一时之强,但无法一世之强。随后遥望西方,连说可惜,可惜。”
张平有些明白了,申不害是法家的代表人物,其进行的变法也是韩国仅有的一次变法。秦国的商鞅变法几乎和申不害变法同时进行,但结果就是秦国越战越强,韩国越战越弱。如果不是韩王然一系列奇谋,韩国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困守上党、颍川两郡。
“如果王上真要效仿秦国进行商鞅变法,我一定全力阻止之!”张平一脸坚定地说道。
“丞相何必阻止呢?”陈筮玩味地说道。
“韩国若是以商鞅之法图强,必成为又一个暴秦。秦国尚有崤、函之险,我韩国却是地处四战之地,到时诸国来攻,为之奈何?况且商鞅的结局忠信伯又不是不知,贵族反对,君臣不和,一个不慎,内忧外患之下,韩国的大好局面就白白断送了,轻则重创,重则宗庙不保!”张平着急地说道。
“如果王上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呢?丞相还会反对吗?”陈筮继续问道。
张平愣住了,如果韩王然可以做到,那自己好像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自己不过是求稳,如果韩国真像秦国那样可以强盛起来,那自己应该支持才对。
“秦法严苛,苛政猛于虎!”张平言不由衷的说道。
“王上乃当今少有的明君,想必他有了计较吧!”陈筮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对张平说道。
王宫别院,韩王然望着眼前年轻的御史大夫“张禄”笑了,说道:“寡人明日就要启程前往邯郸了,先生可欲一同随行?”
“张禄”抬头望了眼北方的天色,若有所指地说道:“王上,前方的路不好走啊!王上确定要一路往北吗?”
韩王然不以为意,手指北方,慨然道:“然也!”
史载,高祖元年丁酉月,王驾北往邯郸,与赵、魏、燕三国会盟,御史大夫范睢从之。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