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卫书记开始搬家了。”
薛向正埋头案牍,楚朝晖快步走了进来。
“噢,卫书记去花原了,可不是要搬家么?”
薛向头也不抬地应了句。
楚朝晖行到桌前,止住脚步,“卫书记亲自来了。”
薛向终于抬起了头,楚朝晖接道:“就在咱们后边的筒子楼大院里,您从窗子里,就能瞧见卫书记,听说卫书记昨天拜访了不少老同志。”
作为秘书,楚朝晖越来越游刃有余了,身上的棱角几乎被磨平了,越发向传统的秘书靠拢了。不过现下,楚朝晖不再抗拒这种圆滑,锋利的苦头,他可吃过太多,好容易跟了这么一位前程远大,待己不薄的领导,他自然愿意效死。
萧山县政局动荡的日子,楚朝晖可没少为薛向操心。可操心归操心,终归插不上手。好容易薛向终于又稳住了局势,且官升一级,楚朝晖兴奋之余,也提高了全部的警惕,毕竟新上任的俞书记、钟县长和自家领导不对付,眼见着双方就要再次展开激烈的权力角逐,楚朝晖自然要努力做好薛向的眼睛和耳朵。
楚朝晖说完,小心地看着薛向,但见薛向稍稍愣神,便又低头挥笔了。
楚朝晖很担心,凭他的政治觉悟,自然能看出来卫齐名这番亲自出面搬家,乃是大有深意。毕竟他卫齐名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搬个家,还得劳动贵体,显然此来,极有可能是和俞定中会晤,向他卫某人曾经的门下牛马们释放政治信号来了。
楚朝晖忧心忡忡,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薛书记的局面恐怕就艰难了,毕竟俞定中、钟伯韬政治手腕可能比不过薛书记,可这二位到底是实打实的书记、县长。一号、二号啊,再加上卫齐名这位树大根深的前一号继续在萧山施以政治影响力。可以想象。薛书记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可都这会儿了,怎么也不见薛书记忧心呢。
楚朝晖正心念万端至极,咚咚咚,开着的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举眼去瞧,却见何文远正站在门边。
这时。薛向也抬起头来,“是文远啊,进来进来。”
何文远形容憔悴,精神却还好。步到近前,微躬了身子,“薛书记,我来向您汇报下县委办公室的工作。”
何文远的感觉很奇妙,记得第一次这个人叫自己“文远”的时候。是因为和自己斗气,那时自己还暗自嘲笑这个人只会这些讨嘴皮子便宜的低劣手段,可这会儿再听“文远”二字,心里却很舒坦,亲切。
“噢。坐下说吧。”薛向笑着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何文远客气几句,便坐了,紧接着,打开一个文件夹,便汇报了起来。
县委办公室原本就类似一个超级“不管部”,名为不管,样样皆管,上到上传下达,通报县委指示精神,下到安排县委领导派车,会议座次调整,其中琐碎,在所多有。可是何文远的回报很简洁,详实而仔细的介绍了财务开支,和主要人事构成后,便问薛向有没有什么指示,前后耗时,不超过五分钟。
薛向象征性地询问了几个问题,又勉励几句,便着楚朝晖送何文远出门而去。
楚朝晖再回来时,眉宇间愁色尽去,心下感叹,领导果然是领导,什么事儿都悄悄地干了。
原来,何文远选在卫齐名来搬家时,寻薛向汇报工作,其中意味,不言自明。楚朝晖以为薛向已经暗里和卫齐名做好了交易,只自己后知后觉罢了,可他又怎知这会儿薛向心底也正长长舒了口气,心下暗叹,好人好报啊。
扔下钢笔,薛向便移步下楼而去,未几,便行到常委筒子楼大院了。
薛向刚跨进大院,卫齐名便发现了他,快步迎了上去,二人在大院正中汇合,齐齐伸出了双手,重重一握。
这一幕,不知惊爆了多少眼球,当还在医院打点滴的俞定中听闻,脱口大骂,“背信弃义,吃里扒外!”
骂完,顺手拾起床头桌上的茶杯,就狠狠掼在了地上,熟料俞书记惊怒忘形,动作的正是插着输液管的胳膊,这一扯,扯得针头别进了肉里,撕拉扯下一细条肉,霎时间,鲜血横流,疼得俞书记是又捂胳膊,又捂头,不一会儿,连眼泪都掉出来了。
…………
送走卫齐名的时候,时间已近十一点,三小在家,薛向还得回家忙活午饭,折身返回县委大院,便不再上楼,取了自行车,径直回家去也。
夏家大院刚刚映入眼帘,薛向便在篱笆门前,发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不过颇为奇怪的是,这辆手扶拖拉机的车厢上,竟还架了顶棚。薛向怀着好奇的心情,驾着车滑进了小院,刚翻身下车,警觉性惊人的小白,便从堂间蹿了出来,未几,小家伙也愁眉苦脸地跟了出来。
小家伙奔到近前,伸手攥死了薛向的衬衣下摆,小脸儿皱成一团,“大家伙,我还要在萧山玩儿了,我不要回京城,你去跟大伯说好不好。”
薛向大是好奇,这会儿离暑假结束,还有半个多月,时间还长着呢,再说,她就算离开萧山,也是去岭南啊,怎么扯上京城了?
薛向正莫名其妙,堂间又迎出四五个人来,除了小晚、小意、夏家小妹,竟还有两个薛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物,竟是冯京和陈波涛。
“薛向同志,你好呀!”冯京笑容满面,精气神也较上次相见好了太多,眉角飞扬,气宇轩昂,简直是换了个人一般。
薛向微微讶异,便伸出手来,笑道:“冯部长,您好您好!”
冯京双手接过薛向的大手,重重一握,这个举动煞是惊人,薛向赶忙要搭上另一只手,冯京却松开了双手,笑道“别冯部长冯部长的叫了,我这次是悄悄来的,你瞅瞅我这一身。“
薛向这才注意到冯京的打扮,一身蓝布工人大褂,脚上老布鞋,穿的和寻常老工人一般,一旁的陈波涛也好不到哪儿去,朴素得几近寒酸。
薛向对冯京的到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嘴上虚应着,脑子却转得飞快。
不过冯京却是没让他久猜,直接道出了来意。原来,薛安远邀请冯京赴京会面,忽然想起了许久不曾联系的三小,恰好此次会议漫长,薛安远要留京许久,便想三小回京同他团聚。毕竟小家伙整日在他身边,小晚、小意却也和薛向一样,终年难见他一面。
是以,薛安远便想到了冯京,隔日便给冯京去了电话,言说了此事。
薛安远要接三小,一个电话,辽东军分区保证十万火急地给薛军委办妥了,可他偏偏通知冯京,无非是一种怀柔的策略,谁说薛将军就是粗豪莽夫一个?
果然,冯京闻听此事,心中欢喜无比,拍着胸脯就应了,今天就带了陈波涛,稍稍打扮,便悄悄地来了。原本,因着借力薛向的事儿,冯京就对薛向特别关注,是以,薛向这个偏僻寂静的暂居之地,冯京也早早地心中有数。今次上门,却是省了一番打听。
却说冯京到时,薛向在县委办公,冯京亦不遣陈波涛去叫人,正准备在门口静等,恰好和他有一面之缘的小家伙抱着小白在院里玩儿时,发现了他。
小人儿在外人面前惯好扮作讲文明,懂礼貌的乖乖女模样,见得冯京,自然是叫一声,便领进了家门。
冯京枯等无事,便陪了小家伙闲话,说着说着,便把来意道了出来,是以,才有了小人儿撞见薛向,就先皱了脸蛋的一幕。
薛向弄清前因后果,亦是无言,他和薛安远就像这个家的两个家长,偏偏这两个家长聚少离多,把一家人也拆得四分五裂。薛家人要想团聚,恐怕还得等几年,等薛安远正式到军委履新,等他薛某人杀回中央部委。
而眼下,也只得先兼顾薛安远,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他薛某人有的是大把时间,照顾这三个弟妹。
却说薛向和冯京在院里寒暄了几句,便入厨准备张罗午饭,小家伙是走一步缠一步,压根儿就不让他抽身,薛向是边忙边劝,亏得手上功夫和嘴上功夫皆有惊人艺业,才将午饭和小家伙齐齐搞定。
现在的小人儿心智渐熟,是极不好糊弄,薛向再拿薛安远的年纪和身体说事儿,小家伙便会皱鼻,哼他骗人,说上次还看见大伯和兵哥哥们摔跤呢,薛向顿时无词。好在他心有七窍,打悲情牌不成,又开始打趣味牌,说大姐的小宝宝马上就要生了,问她就不想回去揍小宝宝肉乎乎的屁股报仇么。
霎时间,小家伙的眼睛就亮了。小人儿倒不是真存了揍小宝宝的心思,而是老早就急着当小姑了,因为小人儿在薛家永远最小,好容易有个比她更小的宝宝就要诞生了,怎不叫她欢喜。平日里,小家伙就喜欢抱着布娃娃哄,现下,有了真娃娃,她可是一天要念上好几回的。
终于,小家伙动心了,只不过还是不太谐心,又拉着薛向保证,等她念初中了,就来跟他住。
薛向忙不迭地应声,才把烦人精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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