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一片漆黑,孙坤拿了个火折子,点燃了一盏油灯。
作为跟百里无及并称兄弟的盗墓大盗,这点子装备还是随身携带的。
义庄中最起码停放了三十多具棺木,每一具棺材前都放着一个牌位,三碟供果,一碗米,以及插在米上的三炷香。
按照当地风俗,就算是客死异乡的外人,也只能在义庄中停放七日,若是尸体无人认领,义庄会在七天之后将尸体下葬到乱坟岗中,到时候连个墓碑都没有,对于古人落叶归根的思想,无异于是种严酷的惩罚。
过了午夜,苏梦涵便已死了三天了。
叶清玄虽无古人落叶归根的执念,但对于朋友却暗自承诺,一定在七日之内,找到杀死他的凶手,为他报仇!
“在这呢!”孙坤轻呼一声,率先找到了苏梦涵的牌位。
叶清玄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苏梦涵的牌位前,从旁边取出三炷香,恭敬地上香,低声念道:“苏兄,得罪了!”
掌风一紧,棺材盖被罡气托起,轻轻落在一旁。
苏梦涵的尸体保存完好,一如活时一般,只是嘴唇微微发紫,显露出生前心脏受到的重创。
孙坤伸手解开苏梦涵的衣襟,探查了一下那被【四分律指】截断的肋骨和心脉,皱眉道:“从手法上看,的确是【四分律指】没错,但你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叶清玄摇了摇头,道:“没来得及。”
“尸体最后谁处理的?”孙坤问道。
“应该是抱天揽月楼的人……”叶清玄想了想,道:“不过后来官府的人来找我,说我是重大嫌疑人……被我吓跑了。”
“谁啊?”
“‘铁手’丁敖。”叶清玄答道。
“是他?”孙坤微微一愣,正容道:“这个丁敖我知道,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啊?”
孙坤作为当年四海阁分管情报的主管,在江南工作多年,能认识丁敖并不奇怪,但说他“不会无的放矢”,却不是叶清玄能够了解的了。
孙坤神色一动,直接跳到棺材边上,弯下腰在苏梦涵的身上仔细搜索,从他的百会穴向下,几乎是沿着他全身皮肤,逐寸逐寸地往下探……
只是开始没多久,孙坤就在苏梦涵的后脑风池穴位置,找到了一根银针。
“看,有发现吧?”孙坤仔细地捏着这枚银针,得意地叶清玄面前比划了一下。
叶清玄用指甲轻轻捏了过来,放在鼻端闻了闻,道:“江湖人士很少有用银针做暗器的,因为银针遇毒会发黑,但不用毒的话,未免太过光明正大了,这样的身手又何必使用暗器?除非……出手的是个大夫?”
“屁!”孙坤不禁笑骂道:“大夫?能够用一枚银针准确钉入风池穴的,天下能够有几人?你算一个……难道是你动的手不成?”
叶清玄尴尬一笑,想了想,又道:“银针入风池穴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封住受害人全身的罡气,并定住他的动作,让他动弹不得。这应该是在【四分律指】之前使出的。”
“又放屁!”孙坤一边检查,一边讽刺道:“当然是先中了一针,然后才被人用重手击毙,否则谁没事用针捅死尸玩?闲的?……咦?”
检查工作行将步入收尾,孙坤突然发出一声惊疑,令叶清玄也吃了一惊。
“发现什么了?”叶清玄问。
“什么都没有……”孙坤答道。
叶清玄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有你惊叫什么?这是义庄,拜托你别疑神疑鬼的……”
没想到孙坤的白眼翻得比叶清玄还大,抓着苏梦涵的左手,朝着叶清玄比划道:“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我才感到惊讶的。你看——”
说完把苏梦涵紧攥的手掌掰开……
原本紧握的手掌中间,有着几道深深的印记,应该是攥着什么东西,结果落下的纹路。
孙坤掰开手指,在指缝间仔细观察,缓缓道:“有泥粉……还有点颜色……”接着用手指粘下来一点,放在眼前仔细观察,最后坚定地道:“是黄泥。外面涂了染料的黄泥……”
“那是什么?”叶清玄微微一愣,对这些民间艺术他完全就是个门外汉。
孙坤几乎杵着他鼻子骂道:“你的脑袋是被门挤过,还是被驴踢过?黄泥外面加彩绘,能是什么?”
“兔儿爷。”叶清玄立马答道。
孙坤一个跟头差点栽歪进棺材。
叶清玄还没发现孙坤的脸色有多难看,而是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道:“当然了,兔儿爷要数析津府的马二爷手艺最佳,还有就是泥人张的‘泥娃娃’,不过也在黄河以北。要说这附近嘛,嘿,我听说惠山县的彩泥儿也不错……还有就是潮安县的‘土安仔’也是一绝……”
“行了,行了,行了……”孙坤连忙阻止叶清玄再数下去,一脸佩服地拱了拱手,道:“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你都是从哪听说的?老朽甘拜下风……不过老朽想到的,却不是这些逗小孩玩的东西……”
“那是什么?”叶清玄疑惑问道。
孙坤歪了歪脑袋,看向停尸房正北方神龛。
叶清玄顺着孙坤目光看去,接着低呼道:“救苦天尊?”
“白痴!”孙坤大怒,“是神像。神像里面才是黄泥为胎,外画彩塑。”
叶清玄露出恍然神色,孙坤在他眼中的形象立马变得高大起来,但高度还是没过腰。“如此说来……所有迹象又都指向了无心观,指向了冥游子……”
“可以怀疑,但不要这么轻易下结论。”孙坤将苏梦涵的遗容整理好,关上棺材盖,拜了三拜,沉声道:“苏梦涵手里的东西被人拿走了。说不定,那东西就是重要的物证。看来,咱们得去拜会一下丁敖了。”
叶清玄点了点头,道:“你知道丁敖家在哪?”
“知道。”孙坤笑了笑道:“但就算知道,也没用。他基本不回家……”
“那他……”
孙坤冲着叶清玄眨了眨眼睛,道:“去逐云轩。”
叶清玄一愣,道:“他经常去那?”
孙坤转身走出义庄,冷笑道:“他不是常去,而是住在那里……外面的宅子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地方,真正住的地儿是逐云轩,那里有一个他的老相好。每天他都是从后院柴房的密道进入逐云轩,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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