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暂时偃旗息鼓,但大家都知道事情远远不算完。
人打了,车砸了,面上的较量告一段落,桌子下面的较量开始了。
看见站在胖子旁边的闵传政冲自己竖大拇指,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但想起左亨,边学道还是觉得非常的不爽和压抑。
这两个牛逼爹,已经打定主意绕开的,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莫名其妙地纠缠上了。
还他妈是狭路相逢。
……
青石分局。
除了边学德被送到医院处置伤口,打人的和砸车的,都被带了回来。
麦小年为了避嫌,没有跟着来,但在来的路上,他在车里已经跟边学道把该说的都说了。
本来麦小年还有点担心,但听了边学道录音笔里的内容后,麦小年乐了,说:“你这家伙也太贼了……”
做笔录时,胖子一伙人百般推诿、狡辩,一会儿说是边学德先骂人打人,一会儿说边学道这是聚众滋事,隔了一会儿,胖子的老婆摸着脖子喊道:“我的钻石项链不见了……”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他们这边个个龙精虎猛,而边学道这边,边学德头上缝了17针,林琳身上好几处软组织挫伤,边学道脸上见了血,关淑南一只胳膊抬不起来……
再说了,按照现场情况,边学道和关淑南是后赶到的,事发时,边学德跟林琳只有两个人,胖子一伙十多个人。要说是边学德先动手,警察都不信。
青石分局的一帮人拿着笔录看,心说就不该听麦小年的,接手泰山路上这件事。
胖子这一伙,涉嫌故意伤害罪。
边学道这一边,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
可是胖子这一边,众口一词咬定是边学德先动手。
而边学道这边则说,丰田被砸之前已经是自己方的财产。
几个经手人一碰头:看双方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还是先调解,争取让双方私了吧。
老话说“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跟上次到公安局捞温从谦不同,自打进了局里,边学道就很不爽。
前世他活了30多年,也没进过公安局,想不到今世竟然来转了一圈。
加上车也砸了,气也出了,60几万对现在的他来说,也赔得起,听警察提议调解,边学道同意了。
可是对方不同意。
胖子一伙果然有依仗。
没多一会儿,几个电话就打到了青石分局。打电话的倒没什么重量级人物,可是其中两个,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有几分面子是不错,但还没大到让局里人得罪麦小年的程度。
后来胖子一伙也被说通了,毕竟他们是外地人,而且一伙人中好几个,跟边学道一样,进了公安局就浑身不舒服。
刚才在现场是刚喝完酒,不管不顾脾气冲。现在坐在公安局里,酒劲过去了,人也清醒了。
况且他们也不傻,看得出边学道这方在青石分局里有关系,想凭这件事让对方坐牢,不说能不能实现,就算实现了,人家的报复也少不了。
看边学道露出来的财力和手下,把这样的人惹毛了,能消停得了吗?
胖子在犹豫怎么办。
他想私了,可是车是跟外甥借的,平白让人给砸了,这事难办啊!
就在胖子主意不定的时候,最后一个电话到了,接完电话,胖子立刻同意调解。
最后的结果是,霸道不是新车,作价50万,边学道赔偿对方30万。
中间差的20万给边学道这边受伤的4个人当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边学道这边被打的4个人不再追究对方责任,边学德开的雅阁,由边学德自己修。
一场是非,皆不欢喜。
边学道挨了打,还损失了30万。
胖子开着霸道出来,坐着出租回去,打了几下人,损失了20万。
可是还能怎样?
死磕?
让对方家破人亡那种死磕?
算了吧,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再说,就算死磕,也不能在公安局里磕,办法是慢慢想的。
从公安局出来,边学道问林琳去哪,林琳说去医院陪边学德。
边学道开车把林琳送到医院,看到了留守在医院的吴天和两个保安。
吴天告诉边学道,住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边学道点点头,走进了病房。
林琳想跟着进去,被关淑南拉住。
看见关淑南冲她微微摇头,林琳皱了一下鼻子,轻轻点头。
没人知道边学道在病房里跟边学德说了什么,大概十分钟后,边学道走出病房,示意林琳进去。
边学道看着吴天,说:“老吴你回去吧,留一个保安在这儿就行。”
吴天问:“公安局那边……”
边学道说:“暂时没什么事了,不过估计事情还没完。”
……
看见一直跟在边学道身边的关淑南,老吴坚决不让边学道送他,自己带着个保安,打车走了。
走出医院,边学道问关淑南:“送你回家?”
关淑南点头。
边学道开车,关淑南坐在副驾驶。
边学道问关淑南:“肩膀还疼吗?”
关淑南活动了一下胳膊,说:“没事,回家贴个膏药,睡一觉就好了。”
边学道不知想到了什么,说:“想不到你发起火来这么厉害,我感觉要不是现在大家穿的衣服都厚,你肯定会下嘴咬打你一拳那个男的。”
关淑南扭头看着边学道问:“为什么这么说?”
边学道说:“刚才在局里,我看你的眼睛一直在他身上转悠,尤其是他的脖子,我就感觉你想咬他。”
关淑南用手撩了一下头发说:“你说的那是吸血鬼,我没有,你别乱编造。”
边学道说:“我真不是乱编,你敢说你真没有想咬他的想法?”
关淑南倔强地说:“没有。”
边学道笑着问:“真的?”
关淑南说:“我小时候爱咬人,上初中后,就不咬了。”
边学道听了,笑着说:“你看,我就说嘛!果然从小就有这个爱好。”
关淑南皱着眼眉说:“我都坦白了,你还笑!”
边学道说:“为什么不让笑,你说说,小时候都咬过谁?”
关淑南说:“欺负过我的,差不多都让我咬过。”
边学道随口问:“你都咬哪?”
关淑南说:“不告诉你。”
按照关淑南的指引,车停在她家楼下。
这是边学道第一次送关淑南回家,把着方向盘四下看了一眼,说:“你住在这里?”
关淑南整理好自己的包说:“对啊。”
边学道说:“回去别忘了贴膏药。”
关淑南点头:“太晚了,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边学道笑了一下:“你上去吧,我看着你。”
关淑南说:“再见。”
坐在车里,看着关淑南家所在单元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又一一熄灭,又亮又灭,短短一刻,边学道像看到了一幕无声轮回。
楼道里的灯都灭了。
关淑南估计已经进家门了,边学道坐在车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这个晚上,他思绪纷杂,如风中的梧桐叶,起落摇曳,忽然间静下来,立刻感觉异常疲惫。
按调节按钮,把座椅调到最舒服的角度,关掉车内灯,边学道就那样靠坐在车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整个人进入一种空明。
他感觉自己仿佛处身一个巨大的气泡,将内外的空间隔绝开来,慢慢的,好多回忆,像玻璃碎片一样浮现,然后又如同宇宙中的陨石带一样,按照奇怪的距离感,排列组合,似静似动。
恍恍惚惚中,边学道觉得自己仿佛不是靠在车里,而是靠在家里的沙发上,眼前是一台开着的电视机。
他很努力地看向电视,明明看到了正在播放的画面,可脑子里偏偏读取不到一点信息。他越是努力地想记住什么,越是什么都记不住。
家?
沙发里?
开着的电视机?
这里是……我的家?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就在千万分之一秒的刹那,强烈的时空错位感弥漫边学道全身,奇怪的思绪汹涌袭来,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问他:你想回来?还是回去?
回来?哪里是来?
回去?哪里是去?
边学道觉得自己处于一种特别的失重感之中,他甚至感知到右边是2014年的自己,左边是2004年的自己,一个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个坐在沃尔沃s80里。
能选择吗?
真的能选择吗?
我是在梦中吗?哪个梦中呢?2014年的梦?还是2004年的梦?
难道自己重生一次,种种经历,种种际遇,种种缘分,都是在梦中?
不!
不!
我不要回去,我要回来。
我要做2004年的边学道,我要做2004年那个人生充满机会的边学道,我要做2004年那个能给家人带来丰足富裕的边学道,我要做那个有钱有人有房有车有事业的边学道……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再去做审读,我不要再担心房贷和车贷,我不要再担心失业后干点什么,我不要再当那个碌碌无为的边学道!
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还没有把父母接到松江,还没有给徐尚秀一个“开窗见海,鲜花满园”的房子,还没有留下一个孩子给父母延续血脉,那么多股票还没有出手,父母甚至都不知道我在松江的俱乐部和北京的别墅……
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啊!
我不要回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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