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四年六月十三日,帝下诏,着仁郡王弘晴为钦差王爷,前往山西,彻查太原知府赵凤诏贪腐案,消息一经传开,朝野间顿时热议连连,没旁的,弘晴可是赫赫有名的“官场屠夫”,这么些年下来,也不知查了多少的大案,又有多少人的脑壳滚滚落地,他这么一出手,显见山西官场又将面临着一场大地震了的,当然了,说牢骚怪话的只是少数别有用心之辈,主流舆论还是叫好的居多。
不管旁人是叫好还是说牢骚怪话,弘晴都不会去在意,左右他早已在老爷子处打过了预防针,自不怕有人暗中下蛆,真要是有人敢跑老爷子面前拿满汉之争挑事,那十有**要倒大霉,就算不丢官,少不得也得挨上一通狠训,这等后顾之忧既去,弘晴自是一身轻松,领了诏书之后,便即打点好了行装,准备翌日便动身赶往太原,却不曾想刚从三爷处辞行回来,十三爷就杀到了府上,说是要给弘晴践行。
老十三说得倒是好听,要践行,却空手而来,毫无疑问,这酒宴啥的,自然就得弘晴自己去张罗了,好在王府里厨房人手多,哪怕都已是夜间,弘晴的命令只一下,自有一大帮下人们忙忙乎乎地便张罗上了,不多会,一席丰盛的酒菜便已备齐,叔侄俩就在后花园的亭子间中对月畅饮将开来。
“晴哥儿,此番之事,爷承你的情了。”
这么些年下来,经历了几番的起起伏伏,老十三早非当年的豪侠任性之辈,气度已然沉稳非凡,酒性虽高,话却并不算多,也就是酒过了三巡之后,这才大有深意地谢了一句道。
“十三叔,来,喝酒,小侄再敬您一碗。”
老十三的来意如何,弘晴心中其实有数得很,不外乎是因此番背地里耍了个小手段却被弘晴抓了个现场,怕弘晴心中会有疙瘩,这是输诚来了,对此,弘晴虽是持着欢迎的态度,不过么,却并不打算让老十三一句轻巧话便蒙过了关去,压根儿就不接其之话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了酒碗,朝着老十三一比划,摆出了个敬酒的姿态。
“罢了,算爷怕了你了,此事爷确是有对不住之处,说啥都是虚的,这碗酒,你搁着,爷喝干了当赔罪也就是了!”
老十三可是个伶俐人,尽管弘晴啥都没说,可他却是看出了弘晴不接茬背后的隐喻,自不敢再掉以轻心,此无他,这么多年下来,老十三算是看明白了,面前这个主儿虽是年轻,可城府深不说,手段也老辣得惊人,真要是不解开其心中的疙瘩,指不定啥时就被这主儿给坑上一把,那后果可就不是那么好相看了的,一念及此,老十三也就索性将话挑明了来说。
“呵。”
弘晴还是没接茬,仅仅只是轻笑了一声,一仰头,陪着老十三喝了一大碗酒。
“你小子不地道啊,怎地,莫非真要爷给你小子跪下赔不是么?”
这一见弘晴还是不接话,老十三可就不免有些火大了,双眼一瞪,很是不爽地便骂了一嗓子。
“嘿,十三叔,不地道的是您罢?冷不丁地给小侄上了个套,这么个烫手山芋往小侄怀里搁,您该不会告诉小侄就没个帮衬之处罢?”
弘晴压根儿就不吃老十三那一套,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不甚客气地便接连反问了起来。
“嘿,也就只有你小子行,换成旁人,爷还懒得设套呢,左右这事儿你小子已是接了,成不成的,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面对着弘晴的接连反问,老十三很是干脆地耍起了无赖,双眼一翻,强盗逻辑就这么喷薄而出了。
“……”
地痞流氓,弘晴见识过,可真还就没见过有似老十三这般高等级的无赖,当即便被噎得个哑口无言了。
“哈哈哈……。”
这一见弘晴目瞪口呆的样子,老十三登时便得意得放声大笑了起来。
“嘿,十三叔要真这么说,小侄也只好认了,得,不扯这些了,来,喝酒,小侄再敬您一碗。”
弘晴本来也就没打算拿老十三如何,这一见其光棍无比地耍起了无赖,也就只能是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酒坛子,将两只空碗都斟满了,而后一抬手,端起了酒碗,笑呵呵地比划了一下。
“酒不忙着喝,嘿,爷今儿个若是不拿出点诚意,指不定走出了这府门,回头就得挨你小子的黑手了,得,这么说罢,爷在太原还有几个靠得住的人手,用不用,随你了,拿去罢。”
老十三并未去端酒碗,而是一抖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纸,往弘晴怀里一丢,一派不经意状地扯了几句。
“十三叔有心了,小侄先行谢过。”
弘晴搁下了酒碗,将卷纸摊开一看,见其上是几个人名以及职务,虽都不算高级将领,可尽皆是游击将军与千总这等握有实权的统兵官,一旦有事,还真能派上些用场,当然了,于弘晴来说,这么份人情其实算不得甚大事儿,此无他,弘晴早就交待“尖刀”那头做足了准备,并不担心此去会出甚大乱子,然则话又说回来了,这人情虽只是一般,可毕竟是老十三的心意,而这,才是弘晴看重之所在,说起道谢的话来,自也就诚恳得很。
“得了,你小子也用不着假惺惺,嘿,就算没爷这份名录,以你小子的手段,太原那帮混球也不够你小子折腾的,爷不过就是玩一把锦上添花罢了。”
老十三大手一挥,一派大大咧咧的样子地扯了几句,乍然一听,似乎是在就事论事,可话里却是别有所指。
“十三叔说笑了,您这可是雪中送炭来着,这份情义,小侄自当牢记在心。”
老十三的话很隐晦,若是换了个人,只怕未见得能听得出其中的真实意味,可以弘晴的智商却是一听便懂,这便同样回了句满是深意之言。
“嘿,来,喝酒!”
大家伙都是明白人,有些话自是用不着说透,彼此心中有数即可,老十三也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大有深意地看了弘晴一眼,抬手端起了酒碗,朝着弘晴比划了一下,而后么,也没管弘晴是怎个反应,仰头便是一通子的畅饮……
“先生,您看此事当如何个了局?”
这一夜注定要有许多人彻夜难眠,此无他,弘晴如今可是高居内阁中枢之地,他奉旨巡视山西,自然不是小事,这不,就在老十三与弘晴畅饮之际,刚将九爷与十爷送走的八爷也正与陆纯彦商榷着个中的可资利用之处。
“王爷心中不是已有了决断了么?”
陆纯彦并未回答八爷的问题,而是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反问了一句道。
“嗯……,只是小王心却依旧难安啊,此番若是再重蹈覆辙,那后果……”
八爷先前与九爷、十爷等人相聚之际,虽也没少议论太原的案子,不过么,所言所述大多也就都是些牢骚怪话罢了,其心中真正的想法却是连提都没提过,九爷、十爷压根儿就看不出丝毫的蹊跷,可要想瞒过心思细腻的陆纯彦么,显然没半点的可能性,对此,八爷心中自是有数,这一听陆纯彦点破,倒也不觉得有甚奇怪可言的,长出了口大气,便算是默认了下来,只不过对于自个儿的决断还是有些不衬底,这便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但凡做事,最怕的不是无能,而是瞻前顾后,王爷若是以此心态行事,何来胜算可言。”
陆纯彦冷厉地一笑,不单不曾为八爷建言,反倒是不甚客气地给了八爷一通子迎头棒喝。
“先生教训得是,小王错矣。”
被陆纯彦这么一说,八爷的老脸顿时便是一红,呐呐了良久之后,这才深吸了口气,朝着陆纯彦便是一礼,态度端正无比地认了错。
“王爷言重了,此事不单要做,还须得往狠里做了去,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番便是到了定胜负的时候了,能用上的不妨全用上好了。”
陆纯彦从来都不是啥善男信女,在他看来,要想扳倒三爷,就必先铲除弘晴,否则的话,一切都是空谈而已,哪怕付出的代价再大,只要能成事,一切都是值得的,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其建言起来也就无甚顾忌之说,言语间可谓是杀气腾腾不已。
“嗯,小王也是此意,只是此事终归须得有个稳妥之章程,不知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八爷想除掉弘晴早已不是第一回了,可惜几番行动下来,徒劳无功不说,还每回都损兵折将不少,此际心意虽是已决,可真说到把握性么,心底里还是不禁有些发虚。
“此事不难,某有一策,当……,若如此,管教那小儿一去无回!”
陆纯彦既是能看破八爷的心意,自然不会不早做绸缪,此际听得八爷发问,自是不慌,但见其阴冷地一笑,已是贴着八爷的耳边细细地述说了一通,直听得八爷连连点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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