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爷子果然是先到的丰台大营!
三爷一行人到得早,畅春园外还无甚朝臣在,有的只是一队队武装到了牙齿的军兵在园门处往来巡视着,戒备可谓是森严到了极点,看甲胄式样,并不是善扑营的兵,甚或也不是九门提督的人马,而是丰台大营的守军,三爷看过也就看过了,并未往心里头去,可弘晴却是不然,只一见丰台大营的兵出现在此处,立马便意识到老爷子断然不是昨儿个回京的,十有**是在丰台大营驻过脚,至于究竟到了几日,却尚难判断出根底来。
“三哥,早。”
牌子是已经递上去良久了,可却有若石沉大海一般,愣是没见老爷子放出话来,三爷与弘晴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园门外候着,过不多时,八爷也到了,这才一下马车,入眼便见三爷父子正立在园门外,八爷的脚步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顿,可也没多耽搁,缓步走上前去,面带微笑地招呼了一声。
“八弟,早。”
听得响动,三爷立马回过了身来,这一见是八爷到了,木然的脸上立马挤出了几抹笑容,和煦地拱手还了个礼道。
“三哥,您听说了么,皇阿玛前日便到了京,也不知为何今儿个才召见我等?”
八爷温和地笑着,一派随意状地便道出了个三爷一直猜不透的秘密。
“哦?是么?”
一听八爷如此说法,三爷的心里头立马便打了个突,脸色虽无甚大的变化,可眼神里却已是不可遏制地出现了几丝的慌乱之色,显见是被八爷所告知的消息给震慑到了。
“皇阿玛行事,向来自有主张,又岂是我等可以臆测的。”
弘晴可不是三爷,心思敏锐得很,只一听八爷这话,立马便知其所言不过是想着扰乱三爷之心思罢了,别说老爷子回归的准确日期是否为真,就算是真的,八爷也断然不是提前知晓的,而是接到圣旨之后方才查到的,弘晴之所以敢下这么个判断,自然不是臆测,而是有所根据的,没见八爷这几日还都在暗中推波助澜地整蛊太子设谋暗杀穆春阿一事么,如是其真知道老爷子已到,又岂敢如此之放肆,毫无疑问,此际故意在三爷面前透露机密,心思定然不纯得很,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可能坐视三爷被蒙,这便笑着从旁插了一句道。
“呵呵,也是,那我等便恭听皇阿玛训示好了,三哥且请稍候,小弟先去递了牌子,再来向三哥请益。”
弘晴这话的语调虽是温和,可却是正打在了八爷的死穴上,这一见三爷眼中的慌乱之意已然消失,八爷自是知晓再难有大的作为,也就不再多啰唣,笑着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施施然地走了人。
“嗯……”
三爷先前还真是被八爷吓了一大跳,好在有了弘晴的提点,这才算是稳住了心神,可也没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八爷的背影,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轻吭之声,显见对八爷这个所谓的盟友已是起了浓浓的戒心。
老爹这等心性还真是不适合玩夺嫡的游戏!
三爷前后的神色变化虽是轻微,可以弘晴之敏锐,自是全都看在了眼中,心里头难免颇多的感慨,没旁的,三爷若是当皇帝的话,或许会是个开明的仁君,可要参与到阴暗的夺嫡勾当中去么,他的能力可就着实是有限得很,这一路行来,若不是弘晴极力帮衬着,三爷早就该沦落到打酱油的地步了的,又怎可能有眼下这等风光,问题是夺嫡之路凶险重重,弘晴也不敢担保自个儿能次次占得先机,稍不留神便是覆巢之祸,自由不得弘晴不分外感慨的。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正二品以上的朝臣们基本都已到齐,至于老十六以上的众阿哥们更是一个不缺,只是园中却始终不曾传来老爷子召见的消息,一众人等自不免都有些紧张不已,窃窃私语声一直在响个不停。
“陛下口谕,宣多罗贝勒弘晴瑞景轩觐见!”
就在众人都等得心焦不已之际,就见秦无庸领着两名小太监疾步从园门处闪了出来,也无甚多言,直截了当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嗡……”
一听老爷子单独宣召弘晴觐见,原本安静听宣的诸般人等顿时便全都哄乱了起来,显然谁都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这回麻烦了,看来还是躲不过去啊,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挨着罢!
群臣们都在惊诧弘晴能有被率先召见的荣遇,可弘晴却是有苦自己知,没旁的,他已是猜到了老爷子此番率先召见的用心之所在,断然不是啥好事儿,挨板子已是必然,至于到底会挨多重,那就得看他如何临场应变了的。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心中满是不详之预感,可该尽的礼数却是万万少不得的,弘晴也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不安,规规矩矩地谢了恩,而后默默无语地由秦无庸陪着一并向瑞景轩赶了去。
“孙儿叩见皇玛法。”
方一转过瑞景轩门口的屏风,入眼便见老爷子神情肃然地高坐在上首,太子则局促不安地陪坐在下首处,两旁还立着张廷玉等六位大学士,除此之外,更有武丹这么个直隶总督按剑而立,还有一面貌颇丑的老者木然立在一旁,并未着官服,仅仅只是一身的布衣,怎么看怎么古怪,只是这当口上弘晴也没功夫去细想,忙不迭地紧走了数步,抢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不迭。
嗯,怎么没有动静?不好,这回麻烦大了!
弘晴都已在地上跪伏了好一阵子了,却愣是没听到老爷子叫起的声音,心头不禁为之一振,已然猜知了老爷子此举的用意之所在,无非是下马威罢了,打的便是弘晴这个帝陵一案中的出头鸟,为的便是想尽早平息朝堂的乱局,若如此,这回的板子怕是要重了去了,一念及此,弘晴的心里头当真苦得够呛,却又不敢稍动,只能是强自镇定地跪着不动。
“说罢,东陵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眼瞅着弘晴始终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半晌都不曾稍动上一下,老爷子心中的火气倒是消退了一些,但并不多,不为别的,只因弘晴此番的肆意妄为已是触犯到了老爷子的底限,好端端的一场削权戏码愣是被弘晴给搅乱了去,这显然不是老爷子乐见之局面,再算上而今动荡不止的朝局,更是令老爷子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的,又怎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了弘晴一码,不过么,倒也没一上来便雷霆大发,而是声线阴冷地发问道。
得,咱的小屁股这回怕是难逃一劫了!
一听老爷子问话的声音不对味,弘晴心中的苦涩顿时便更浓了几分,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跪直了身子,一脸诚惶诚恐状地开口道:“回皇玛法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去岁年末,东陵事发,太子殿下令孙儿带人去东陵彻查……”
弘晴的汇报很详细,对彻查帝陵一案的前后事由都好生细说了一番,几乎无甚隐瞒之处,若要说有,那也仅仅只是隐藏了设套子坑太子一把的动机与算计,除此之外,再无遗漏,哪怕是与春晖的私下会面之经过也说得清楚无比,当真可谓是事无巨细言中。
“就这么简单,嗯?”
老爷子并未出言打断弘晴的回话,始终默默地听着,直到弘晴的长篇大论说完了,老爷子方才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道。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句句是实,并无虚言,此间事由皆有案可查,孙儿并不敢生欺瞒皇玛法之心。”
老爷子这么句问话看似简单,可听在弘晴的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没旁的,概因老爷子震怒前往往都是这么个语调,一旦应对上稍有差错,接下来等着弘晴的可就是霹雳雷霆了,真到那时,弘晴的小屁股断然不保,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心惊肉跳的,好在其城府足够深,倒也没露出啥不应有的破绽,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要多诚恳便有多诚恳。
“嘿,好一个句句是实,眹问你,为何不在东陵结了案,偏要拿回京师来审,嗯?”
弘晴倒是说得有够诚恳的,可老爷子多精明的个人,又岂是那么好糊弄了去的,但听老爷子阴冷地一笑,一句话便已点到了弘晴最疼的要害处上。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还真是精明过头了,晕乎!
这一听老爷子如此问法,弘晴的心跳立马加快了几分,概因这正是弘晴最担心的关键点之所在——要知道弘晴在朝中素来有着果敢之名声,一旦办差,素来不曾有过半途而废的事儿,无论是扬州盐务案还是更前头的河槽衙门清欠乃至整顿工部、扳倒萨穆哈,哪一桩不是扛着巨大的压力而为之,又怎可能因着区区一齐世武的提议而中断了即将明了的东陵一案,这里头若说没蹊跷,又怎生可能,若是不能给老爷子一个满意的答案,那后果可就不是挨几下板子那般简单了,一个欺君的大帽子扣将下来,足以让弘晴吃不了兜着走的,究竟该如何解说分明,就成了摆在弘晴面前的一道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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