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哥儿,你这是怎地了?”
老十四到得很快,只是方才一从主房与暖阁之间的屏风处转将出来,脚步却是猛地一顿,不为别的,只因躺在榻上的弘晴之形象实在是有些够呛,面色青白不说,身子还不停地打着哆嗦,微睁着的双目也无神得很,再加上额头上捂着的块热毛巾,显见是真病得不轻,这可就令老十四不禁有些个惊疑不定了起来――要知道老十四在进门前可是认定弘晴乃是装病来着,可眼下这等情形一出,老十四的信心不禁有些动摇了起来,真要是弘晴就此病倒了的话,八爷那头要推弘晴出来主审的希望岂不得就此落空了去?
“啊,是十四叔来啦,您,您请坐啊,小侄略有微恙在身,就不给您见礼了。”
听得响动,弘晴吃力地侧了下头,双眼迷离地看了好一阵子,似乎方才认出了来者是老十四,这便无力地伸了下手,语调发颤地招呼了一声。
“别动,且自躺好罢。”
这一见弘晴吃力地伸手扶床,似欲挣扎起身,老十四自不免有些于心不忍,赶忙疾走几步,抢到了榻前,伸手一按弘晴的肩头,一派怜惜状地嘱咐了一句道。
“唉……,小弟这一回京就病倒了,浑身无力啊,就不起身招呼您了,十四叔,且自坐罢。”
老十四这么伸手一按,弘晴顺势也就躺下了,点了下头,有气无力地招呼了一声。
“嗯……”
老十四先前那一按可不完全是客气,而是借此机会探一下弘晴的体温,待得发现弘晴身上火热,不像是装病之状,心头自不免滚过了一阵沮丧,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当然了,他不知道的是弘晴其实压根儿就没病,之所以表现得病重之状,那不过是弘晴以“武夷心经”之内力逼出来的症状罢了。
“十四叔,您这是……”
明知道老十四前来就是为了帝陵一案,可弘晴却是故作不知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也无甚大事,只是许久不见了,来看看你罢了。”
既然弘晴已是病倒,老十四自然不能再指望弘晴去冲锋陷阵,自也就没了与弘晴谈条件的兴致,只是人才刚来,实是不好就这么便走了,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胡乱地敷衍了一句道。
“十四叔有心了,唉,小侄此番去帝陵可真是遭大罪了,那地儿除非风沙,啥都没有,一番折腾下来,得,搞得小侄都躺床上了,真是倒霉透了。”
老十四不想谈正事,可弘晴却是没打算放过这么个杀肥猪的好机会,这便假意地叹了口气,有意识地将话题往帝陵一案上引。
“此番还真是辛苦晴哥儿了,唔,爷听说帝陵那头案情复杂,据说诸多事宜皆是穆春阿那老小子搞的鬼,不知可是真的?”
尽管已是不指望弘晴能出头了,可老十四还是不想放过这等能从弘晴口中探问出虚实的机会,先前之所以不问,那是面对着病怏怏的弘晴,有些个不好启齿罢了,此际一听弘晴自己说起了此事,老十四自是乐得赶忙顺势追问了下去。
“这……”
弘晴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甭管老十四投过来的目光有多热切,弘晴却是装作没瞅见,苦笑了一下,却愣是没给出个答案来。
“嗯?晴哥儿莫非有甚难言之隐么,嘿,那就当爷没问好了。”
老十四虽说是想知晓一下帝陵一案的真实情况,可说到底却并不是非知不可,没旁的,他想要的是取八爷而代之,真要如此的话,八爷一方略受打压,于老十四来说,却是好事一桩,只要不伤及根本,反倒有利老十四从中渔利上一番,此际一见弘晴犹豫不语,老十四自也就不想再追问个不休,这便笑着一挥手,一派体谅状地说了一句道。
嗯哼,这混小子还真是好算计,得,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小子还真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老十四这等态度方才一出,他立马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了老十四的阴暗用心之所在,心中不由地便是一阵冷笑,可脸上却是作出了副为难的样子,眉头微皱地开口道:“十四叔说笑了,此事一言难尽啊,个中之蹊跷,实是……,唉,不好说,不好说啊。”
“哦,竟有此事?且不知这蹊跷又是哪般,晴哥儿就甭卖关子了,咱爷俩可是一体的,有甚话且就痛快说将出来好了。”
老十四原本对帝陵一案只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可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兴致顿时便大起了,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起来。
“这……”
老十四兴致一起,弘晴却又不说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当即便令老十四急得额头都见了汗。
“晴哥儿,你小子不地道啊,咱爷俩有甚不能说的,得,再不说,爷可是走了啊。”
老十四被憋得难受至极,实在是不耐烦了,这便笑骂了一声,作势便要走人。
“唉,十四叔,非是小侄不肯说,唉,别提了,小侄这病也是被此事给气的,唉……”
老十四是啥尿性子,弘晴比谁都清楚,这厮就是个好奇宝宝,一旦心中有了兴致,别说自己走了,怕是打着,他都不会走,正因为此,弘晴就更是要多卖上一把关子,长吁短叹个没完,可就是不说内里究竟有甚蹊跷来着。
“嗯?当不致如此罢,怎么爷听说此案不是就将审明了么,难不成内里还有甚隐晦勾当不成?”
这一听弘晴越说越是离谱,老十四的好奇心立马便更浓了几分,刚抬起的屁股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又落回了锦墩子上,狐疑地大量了弘晴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试探地发问了一句道。
“十四叔,您这就不知道了,唉,小侄费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探明了案情,这都将将要审出幕后之主使了,偏偏那刑部尚书齐世武却硬是不让审了去,说是此事干系重大,非得有皇玛法旨意不可,还说不经三司会审,此案便不能有个结果,弄得小侄也没了办法,只得半途而废,唉,小侄自四十三年入朝以来,还从未弄出过半拉子的差使,这不是恶心人么?”
弘晴苦笑着摇了摇头,絮絮叨叨地埋汰了齐世武一番,说得倒是琐碎,可偏偏就是没说案情内里究竟该是怎个光景,毫无疑问,还是在卖着关子。
“哼,齐世武就一狗奴才,安敢无礼若此,爷断饶其不得!只是这案子……”
老十四才不关心弘晴到底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不过么,弘晴既已是抱怨到了这个份上,不管怎么地,老十四都得先安抚一下弘晴的情绪,也就跟着愤愤地痛骂了齐世武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又绕回到了案子本身上。
“不好说啊,此案小侄倒是审出了注水地宫的主使人是穆春阿那浑球,诸般证据俱在,实也容不得其狡辩的,只是其为何如此行事,就非小侄可以臆想了的,或许再多审审,便可揪出背后之主使者也说不定,可若是换了人,那就不好说了,唉,偏生小侄这病来得不是时候,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弘晴倒是没太多的隐瞒,简单地将案情介绍了一番,又着重指出了此案有着落入太子手中之可能。
“嗯,那倒也是,真要是叫小人作祟了去,须不是好耍的。”
老十四的消息虽是灵通,可也就大体知晓了案情而已,对个中细节却不是很清楚,此际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心里头当即便计较了起来,一时间还真有些矛盾不已的,一方面希望九爷、十爷受些挫折,他也好出面整顿大局,可另一方面又怕太子趁机做大,万一要是太子胡乱审了此案,借此机会重整威风,未见得便不能趁机稳固住朝局,如此一来,老十四想要入主东宫的希望自不免渺茫了去,这等后果可不是老十四所乐见之局面。
“谁说不是呢,唉,小侄自打回了京,这心就始终疼着,痛彻心扉啊,唉,万一要是被无耻小人得逞了去,江山社稷怕是危殆矣!”
老十四脸上的挣扎之色一出,弘晴立马便猜到了其之心理变化,暗笑之余,也没忘了火上浇油一把。
“晴哥儿说得好,此事确不能等闲视之,当彻查到底才是!”
老十四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心中虽有所挣扎,可到了底儿还是能算得清账目的,在他看来,太子必须倒台,否则的话,诸般算计全都是一场空,至于如何从八爷手中争夺到主导权么,倒是可以再行计议,没旁的,八爷是早已失去了帝心之人,他是不可能再有丝毫进东宫之机会了的,而九爷、十爷么,也都不是太子的料,在他们这个小集团里,真还有上位之机会的就属他老十四无疑,甭管八爷是真心推举还是别有机心,只要能借势登了青云,回头再收拾诸般弟兄们却也不算太难之事,一念及此,十四爷的决心也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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