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中的天气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明明前一阵子还阳光明媚的,可是扎眼的功夫就是阴云密布,眼瞅着一场倾盆大雨就要来了,真真是说变就变,让人觉得措手不及啊。顶 点小说 ..xstxt。”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又阴又冷,郿县县城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踪迹。哪怕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身影划过,却也是神色匆匆步履急促。
是啊,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外出,然后享受到那堪称酸爽的雨水淋浴。他们可是普普通通的人类,而非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与狂风巨浪倾盆暴雨搏击的海燕。
再说,人类还拥有海燕所无法建造的可以挡风遮雨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房屋,那里有有温暖的屋舍,有嘘寒问暖的亲人,或许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饭食和热水,带走一身疲惫。
想一想都觉得醉了啊。
不久之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豆大的雨点宛若铺天盖地的箭雨一般从九天之上砸了下来,砸得屋顶的瓦当劈啪作响,砸得精致的雕廊画栋没了往日的色彩,砸得那些不太坚固的建筑物摇摇晃晃几欲倾倒,更砸得还未归家的旅人疼痛难当。
而后更有狂风大作,伴随着暴雨一同袭来,雨借风势,风助雨势,肆意的破坏着。
年岁悠久的参天巨树,精心构筑的精舍广厦,肃穆厚重的石碑石塔,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要被这狂风暴雨所吞没,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要被这豪雨疾风所毁灭。
眨眼的功夫。郿城那坑洼不平的地面上便积满了积水,而且随着雨势的延续而不断扩大着面积和深度,某些地势较为低洼的地带已经可以用平底的舟楫代替其他行路的方式。
就仿佛是大汉境内的威尼斯水城。
虽然说郿县的百姓都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称呼。
嗯,或许,不,他们一定连这样的称呼代表着什么也完全不知晓吧。
也只有李书实这种人才会有心情和能力做出这样的吐槽。
这样的气候对于遭遇的人而言绝对称得上灾难。
郿县紧邻的渭河河水暴涨,原本可泅渡而过的河水如今不但河面暴涨了三倍有余,而且那不停翻滚的夹杂着些许白色的棕褐色河水是如此的暴虐,任何敢于挑战它威严的存在都势必会被其彻底吞噬,然后埋葬于不知道何处的淤泥之中。或许永不见明日。
雨一直下。
在这样的天气里。似乎做什么都不顺心,整个心情好似被天气所压制一般,提不起劲。
或许唯一让人还有一丝安慰感觉的,便是手中哪壶还带着温热气息的烈酒。
猛然一口下肚。享受着火辣的感觉穿喉而过。而后一股如火一般的感觉从小腹升起。先是直窜天灵,而后散至四肢百骸,让人忍不住眼睛眯起。静静去享受着那微醺的微妙感觉。
这似乎是麻醉自己神经的最好方法。
至少对于那些喜欢杯中之物的酒徒而言,这是无法辩驳的真理。
“父亲大人,刚刚军营那边传来消息,因为豪雨的缘故,导致三间兵所出现部分坍塌而无法使用,还有五处兵所因为地势的缘故已经进水,另外还有五处兵所也很危险,这样一来我们有将近五百名士兵需要转移安置,可是城内百姓也普遍受灾,只怕难以腾出足够地方。”
“伯瞻辛苦了,过来陪我喝一杯吧。区区数百士兵而已,值不得这么大惊小怪。当年我和你文约叔叔还有文信叔叔一起作战的时候,吃过的苦可比这厉害得多。至少在这里,他们还有房舍可以居住,还有足够的粮草可以吃,而不像我们当初,最苦的时候连草根都啃光了。”
“父亲大人,孟起兄长还在河边指挥亲卫们巩固河堤,这场雨来得突然,若是不快点行动的话我们将要面对的困难将会更大,那样我们受到的损失也会更大。尤其是囤积粮草的地方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的大军将无以为继,只能掉头西返。可是我们又能去到何处?”
“不错不错,伯瞻你说得很不错。没想到啊……咕咚……没想到,当年还只是个愣头小子的小不点如今也变成了做事稳重可以帮助我,分担我身上重担的好男儿……咕咚……想必你父祖的在天之灵看到你如今的成长……咕咚……应该会非常欣慰的吧。”
似乎对这样的对话感到了一丝无趣,说话之人的兴趣已经完全转移到了自己手上的杯中之物,说话间便已经三杯下肚,可就算是喝了急酒,脸上却依然是蜡黄色,不见一丝红润。
“父亲大人待我如亲父,孩儿自然不能辜负了父亲大人的期望,所以一定要成为可以配得上孟起兄长的左膀右臂这样的想法一直是孩儿前进的动力。”
“既然要做个孝顺的孩子,那就过来陪为父喝两杯,否则我可是会不高兴的哟~”
举着杯子,看上去已经有了半分醉意的无良中年人调戏着站在面前的年轻人,看着年轻人面红耳赤状似急迫却又偏偏说不出口的模样,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当然,这样的笑容自然对年轻人而言只会令他更加的窘迫。
“还是不愿意么?那么伯瞻啊……咕咚……你愿不愿意回答我几个问题呢?”
眼见年轻人一脸的“宁死不屈”,无节操的中年人似乎好像放弃了一般,不再继续逼迫下去——当然,他自己手中的酒杯也未曾停下,不,酒杯已经停下了,但不是因为不想喝了,而是觉得不太过瘾,所以直接抓起酒壶开吹了。
不过,觉得总算逃过一劫的年轻人还是松了口气。至于中年人到底打算喝多少酒——反正就算是喝个烂醉如泥也不怕,随便找个资深一点的风水士或者舞娘放一个觉醒就一切ok。
在这个并不太科学的位面里有些时候对于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简单。
“岱静待父亲大人的教诲。”
“那么我问你。此地雨势如此之猛烈,那么百里之外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千里之外又是如何?城外暴涨的渭河河水又会流向何处?”
“百里之外虽不敢肯定,但想来应该也应该受此暴雨波及。至于千里之外,孩儿以为只怕又会是另一番场景,毕竟前一阵子还有消息传来,说中原一带遭遇大旱,赤地千里。至于那渭河的河水……虽说理应流入黄河,但雨势如此迅猛,若是有一两处河道出现决堤。则洪水必然如猛虎出柙。附近百里之内皆受其害。”
“你看看外面的暴雨,是何等的威势,那磅礴的感觉就好像一切敢于阻挡它的都将会被它摧毁。没有人能抵挡,只能缩在角落里默默发抖。期待奇迹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但是啊!”
高举酒壶。将壶内的液体狠狠灌进自己的喉咙。完全不去理会那突如其来的辛辣和烧灼,就好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情绪一般,那蜡黄色的脸孔上终于带上了一丝丝病态的潮红。
“但是!就算是这么可怕的暴雨。所能影响的范围也不过区区数百里,就连千里之外的地方都完全影响不到……不论暴雨还是洪水,也只能在这数百里的小圈子里逞逞威风罢了。什么王侯,什么无敌,什么机关算尽,呵呵,不过是坐在这个小圈子里,不知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自然也就影响不到千里之外的世界。”
“父亲大人,您醉了……”
“是啊,醉了。能不醉么。除了这一醉,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父亲大人!”
“猜猜吧,并州人现在在干什么,替我想想,你的脑袋比你的那些哥哥弟弟们强多了。”
“岱认为这并不难猜——现在并州军云集三辅一带,故而都将受到这场暴雨的影响,那么他们之前迅猛的进攻势头将会被遏制。就算雨过天晴,想要消除这场暴雨所带来的影响也非常不易。倒是西凉军方面……若是应对得法,通过这个难得的休整期,让之前陷入到混乱的西凉军得到重组,那么依托坚城的西凉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仅仅只有一战之力么?是啊,能有一战之力就不错了。呵呵,曾几何时,被天下人所恐惧的西凉军竟然因为还能有一战之力就变得沾沾自喜了呢?”
“父亲大人,岱刚才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浅见。以西凉军中李文优之智,定能想到更加出色的方案,让并州军遭受更大的打击。”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想法被压制,又或者仅仅只是不满意那位中年人的态度,年轻人显得有些激动,说话时的声调也不复之前那不论如何都还怀着一丝冷静的感觉。
“李文优么?他的确是西凉的智者。董公能获得接近他理想的机会,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李文优的那些谋划,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谋划啊。”
“既然父亲大人也如此推崇李文优,却又为何好似并不看好西凉军呢?”
“哼哼,李文优的确智计无双,可是你没看到么?从董公死后到现在,长安乱成了什么样,那李傕郭汜盘踞于长安城内内斗不止,又联手排挤外人,甚至都打算对昔日的同僚下手。真真是将董公闯下的家业一点点败了个干干净净。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智计无双的李文优又在哪里?他都干了些什么!”
“或许是力所不能及?毕竟李文优空有智计却无可以将那些智计发挥出来的力量……”
“哼哼!没有力量?!也就是你这样的毛头小子才会这么想。”
“难不成李文优手上有可以调动的军队?!难道李文优可以平定长安的局势?”
“董公麾下最精锐的飞熊军,经过西域一战之后经过补充还有三万人的规模。这其中能够被李傕、郭汜、樊稠拉拢的不过万余,就算加上已死的牛辅。最多不会超过半数。那么剩下的飞熊军你觉得会听谁的指挥呢?”
“这……怎么看也不应该是李文优吧,毕竟董公走的突然,没能留下什么交代……”
“但不要忘了董公有一个嫡亲的孙女叫董白,而这个小姑娘最后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是跟李文优在一起的!之前董公的某些举动我还不了解,不,到了现在我依然不明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董公之前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所以李文优便是留给董白的关键棋子。”
再一次灌进一壶酒,脸色已经变得通红的中年人似乎来了谈性一般放声高呼:
“李文优是董公的女婿,又是董公最信赖的左膀右臂。除了董公。他在西凉军中的声望绝不做第二人想。就算是那些被魏续、宋宪等人吞并的牛辅军残部,只要李文优愿意,一样有办法让那些士兵听从他的指挥。”
“是,是这样么?那么李文优所能拥有的实力岂不是太过强大了么。可……”
“所以我刚才问你他李文优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因为他压根就什么都没干!”
狠狠地拍了一下身前的几案。或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只是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而没有出现案毁的结果。让一旁的年轻人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当然,对于已经醉了的中年人口中所言之事,他此时也多少也抱着姑且听之的想法。
毕竟他觉得中年人口中所陈述的那些“事实”。似乎从逻辑上并不能完全讲通,所以对于他这样已经开始进入叛逆期并拥有一定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而言,疑点太多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采信为好。
更别说讲出这些“秘闻”的那个人已经满脸酡红,处于一个很糟糕的状态之中。
只是,刚才那些话真的只是酒后胡言么?
仔细想了想从长安传来的情报,那番解释虽说漏洞不少,却也已经是最合情理的一种。
脑海中似乎闪过些许灵感的火花,细细回想却又怎么都无法捉住,这样的感觉令人很是难受。
然后,仿佛福灵心至一般,一句话从他的口中冲了出来:
“如果这是李文优与并州李书实的合谋,那,那岂不是……”
“岂不是关中之地就要尽数落入那李学之手?”
“正是如此。只是父亲大人,若果真如此,则我军恐将陷入到相当窘迫的境地啊!”
“恐将?伯瞻不需要给我的老脸上贴金,直接说我们进退维谷只能在此坐以待毙也无妨啊。”
“父亲大人……”
看着那个手拿着酒壶一脸颓废的男人,只令人感到心中一阵阵刀绞——明明几年前还是一位纵横西北,总是用那洪亮的嗓音说笑的男人,现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是谁的错误,这又是谁的过失?
“陇西、金城我们是回不去的。那里的人赶走了韩文约,又让边文信没了踪影,心中自然是不愿意在面对我的。更别说董公当初说韩文约是叛逆,他一个外乡人便是大大的叛逆,而我这个跟他关系匪浅的家伙就是一个小小的叛逆——既然是叛逆,自然也是要驱赶的。
不过总算董公知道我的忠心,让我继续领兵驻扎在要地。可是没想到眨眼的功夫,董公便驾鹤西去,而且还留下这么个到现在还一片混乱的烂摊子。
恨啊,恨啊!只恨我当初被猪油蒙了心,看到了陛下的圣旨便犹豫起来,明明那个时候李稚然已经派他的侄子联络我,可是……
本以为李稚然、郭阿多控制了朝廷,我就算是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却也说得上是手握重兵,凭借这样的底气就算金城、陇西的豪强对我阴奉阳违也不要紧,三辅的富庶绝对不是金城、陇西那种边郡可以比拟的。
比较起来我更喜欢之前曾经待过的武关一带,南阳的环境好,气候也好,更重要的是刘表看起来似乎并不难对付。可是谁曾想被那该死的张济抢了先,他可是李稚然、郭阿多他们的死党,手下的士兵也并不弱,我与他相争只能两败俱伤。
退而求其次,左冯翊也不错。土地肥沃,强力的豪强剩下的又不多,还能与并州往来通商。可是这一次又被樊稠横插一杠!最后却把这破烂不堪的郿县给了我,还将一部分士兵驻扎在了陈仓城中,把我退回金城的归路给堵住。这是欲致我于死地啊!”
中年人,啊不,是颓废的中年大叔马腾,带着七分醉意,嘴里不断碎碎念着,讲述着他这段时间所经历的种种不快与难堪——因为韩遂的缘故,原本的三巨头变成了马腾一根独苗,纵然边章所部驻扎在汉阳郡与金城郡交界的榆中县一带,可是马腾知道,边章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仅仅是靠着边章的遗命和几位留下的将校抱团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马腾曾经打算收编边章的队伍,可是效果却几乎没有,大概是边章曾经交代过的缘故,边章留下的部队虽然独立性很强,但与汉阳郡的关系却愈发的紧密。而也正是因为有了后者的支持,才让那支失去了主心骨的部队一直安稳的存在到现在。
作为一个政治集团实力大损,又缺乏外援,马腾在西凉军中的地位直线下跌也就不足为奇。
也正是这个原因,促使马腾在对待董卓被杀的问题上,采取了倾向于朝臣们的态度——至于说自己因为皇帝的诏书而犹豫云云,不过是事后的推脱之词罢了。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他连续被西凉军的核心人物所排挤,不让他拿到称心如意的好地盘也就同样不足为奇了,毕竟政治站队这东西可是相当的厉害,一旦错误那几乎就是万劫不复。
正因为有了这一连串的打击,才让曾经的战场英豪变成了如今暮色霭霭的madao。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能在此坐以待毙,不论什么方法,总要自己抢救一下才好吧。”
年轻人,哦不,是马腾的从子兼养子马岱总还是有些年轻人的冲劲,不愿意轻易放弃。
“伯瞻,你好,你很好。可是我,不行,不行啦。李学,韩遂的死,一定有李学,所以他一定也恨我,欲除我而后快。刘焉,太老,他的儿子们,也不行。羌人,太苦,你们不应该因为我,去吃苦。你说,我们往哪逃。你说,放心大胆的说!随随……便便的……说……”
似乎是再也无法支撑下去,马腾倒在了几案上,随后不久便响起了如雷霆般的鼾声。
只是就算进入到梦乡,马腾脸上依然没有露出释然的表情,反而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五官似乎也微微扭曲在了一起,就仿佛在经历着一场噩梦一般。
“天下之大,何处是我们马家军的归宿呢?”
望着依然没有放晴征兆的窗外,马岱觉得自己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盘旋于马家军头顶的……阴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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