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老子在前敌捡了一条命,好容易跑回来,难道又被自己人射死不成?”
罗盖正要说话,那千总却伸手一拦,摸出一块腰牌递了过来:“你们是李帅手下开字营的吧?归卢千总管,还是归柴千总管啊?本将是盛字营的王世发,刚从前敌撤下来,在山沟里迷路走到这里,想向你讨碗水喝,能不能给个面子啊?”
罗盖翻着眼睛使劲回忆,却想不起来王世发长的什么样子,几万大军中千总把总一抓一大把,一装一箩筐,平常就算见过也是转头就忘。
但是这个王世发应该是自己人,一口南京话说的非常地道,话里话外又对军中的内情非常熟悉,罗盖知道盛字营刚刚调去巴掌洞山,和楚军交战中有伤兵撤下来合情合理。
“既然这样,几位请稍候,我命人去取水。”罗盖点了点头,只要这些人别靠近烽火台,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
“多谢了,嗯,这位尊驾是我家魏帅的师爷,年纪大了身子骨弱,让他去树荫下歇歇,再帮着找两口吃食行不行?”说着话,那千总请出后面的一个年老文士,看模样打扮正是军中的幕僚。
“那……好吧,只能请这位老爷一个人上去,您和诸位就留在这里,卑职职责在身,得罪莫怪。”罗盖犹豫了一下,见他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穿着一身长衫明显没带武器,终于点头答应,要知道,这个师爷肯定是魏总兵的心腹,所以才让这个千总保护他,能和这样的大人物结个善缘总是一件好事。
那师爷跟着他向山顶爬去。距离烽火台还有十几步的时候,突然一抬手,一道寒光电射而出。烽火台下本来有个士兵正举着火把待命,咽喉处却突然多了一柄飞刀。身子一软就扑倒在地。
潘家贵武功高强,算是汪克凡手下的第一高手,平常虽然不爱用暗器,但是一法通百法通,关键时刻把报国刀使出了小李飞刀的水准,趁着罗盖还在愕然发呆,在他脖颈上重重砸了一拳,又反手躲过佩刀。将他砍翻在地。
后面几十步外,那些“绿营伤兵”也突然发作,冲上来和真正的绿营兵战在一团,他们虽然人少,但是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再加上潘家贵这个高手帮忙,不多时将绿营兵屠戮一空。
“潘师傅,您最近怎么不练掌法,改用拳法了?”那个千总是由情报局的“钉子”假扮的,潘家贵曾经指点过他的武艺。他也非常敬佩潘家贵的身手,尤其是那一套飘逸的八卦掌,潘家贵使出来堪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充满了绝世高手的风范,现在却和普通武师一样用拳头打人,让“钉子”惑然不解。
“战场上还是拳头更好用。”潘家贵俯下身子,从清军士兵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报国刀,手指轻轻一动,又消失在袖口里。
陈友龙登上山顶后,对他抱拳行礼:“还有一件事要请潘师傅帮忙,巡逻的鞑子午时就会到达这里。请潘师傅一并出手把他们打发了。”
清军的巡逻队两个时辰来一次,把他们全部消灭。就能多一段延缓时间。
潘家贵等人领命而去,陈友龙又留下一队化装的士兵装模作样留在山顶。嘱咐他们把烽火台重新布置一番,然后带着镇筸营翻过山岭,直奔香草河……
无名山谷中,楚军官兵仍在原地坐着休息,燧发枪却都抱在怀里,随时准备听命出发,几位将领时不时拿出怀表看看时间,对视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兴奋和喜悦。镇筸营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说明他们还没有暴露,奇袭成功的希望就越来越大。
斩首行动中,汪克凡集结了上万楚军,如果从正面对陡山门大营发起进攻,应该也能取胜,但是楚军的真正目标是蒲塘村,所以要速战速决拿下陡山门,然后直插蒲塘村,在济尔哈朗来不及做出反应之前,打掉他的指挥部和辎重仓库。
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继续等待。
突然间,远处的山岭后面升起一道绚烂的烟花,楚军众将随即一跃而起,纷纷仰着脖子向远处张望,紧接着,近些的地方也有两道烟花相继升起,色彩图样都和约定的暗号相同,传达着同一个消息——镇筸营渡过香草河,奇袭成功!
镇筸营悄悄来到香草河边,派出精锐士兵泅渡过河,解决了山谷里的一座清军兵塘,随即开始搭建索桥。一开始是细绳,细绳又牵出儿臂粗细的粗麻绳,麻绳又拉着沉重的铁索……工兵营派来的都是此道高手,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在香草河上搭起一座索桥,两条坚实的铁索用来承重,上面扯上两道麻绳扶手,再铺上简易的桥板就能通行无阻,镇筸营过河之后,立刻发出信号,对清军的陡山门大营发起奇袭。
陡山门大营里面有近万清军,大多数却是感染瘟疫的病号,真正可以作战的甲兵只有两千多人。出于对瘟疫的恐惧,清军大营对这些病号看管得非常严密,所有的武器盔甲全部收缴,关在隔离区里严禁出入,深沟坚垒如临大敌,生怕疫情恶化造成大面积炸营。
突然遭到进攻,把守陡山门大营的清军主将一面组织迎战,一面派人点燃墩台烽火报警,不料镇筸营的进攻异常犀利,他刚刚集结了一半兵马,楚军士兵已经杀进了大营,如同猛虎冲进羊群,把猝不及防的清军士兵杀散,清军主将也死在乱军之中。
当汪克凡带着恭义营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把守陡山门大营的清军大部分被歼,只有少量溃兵逃向蒲塘村,关在隔离区里面的清军病号却都病怏怏的,发生混乱后没跑掉几个,全部当了俘虏……不,也不能称其为俘虏。因为陈友龙根本没打算受降,或者浪费兵力去看管他们,而是命令手下点起大火。准备把他们全部烧死。
一片鬼哭狼嚎之中,成群的清军病号扑到围墙前。不顾身上冒着的火苗向上爬去,镇筸兵却守在墙上,劈头盖脸把他们又打了下去,大多数八旗兵都非常死硬,死到临头仍然对着楚军破口大骂,但也有一部分人因为生病变得非常脆弱,跪在地上哭嚎不停,向着楚军士兵苦苦哀求。
“汪军门。这些鞑子兵都已感染时疫,为防万一,末将只好自作主张,放火把整座大营都烧个干净,还请军门恕罪……”
陈友龙向汪克凡汇报战况,时不时地却向他们瞟上一眼,眼神就像酒鬼端着一杯美酒,烟鬼断烟后好容易找到一个烟头,充满了陶醉和满足,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也终于发生了变化。赫然和刚刚完事后的女人一样,面色潮红,神采照人……“五阎王”的外号不是白叫的。陈友龙的信念无论发生什么转变,心狠手辣的性格却没有改变,他一向喜欢剥皮抽筋这种虐杀手段,加入楚军之后被迫收敛了许多,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虐杀几千人的机会,对他来说简直是**不断的享受。
“好变态!但是我喜欢!”这是汪克凡的真实心态。
陈友龙这么做虽然手段残忍了一些,却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否则换成他自己,面对好几千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战俘。杀还是不杀都会感到为难……楚军有优待俘虏的政策,虽然面对八旗兵的时候执行的并不坚决。但是汪克凡身为统帅,直接下令屠杀数千失去反抗能力的战俘。终归有很多顾虑,如果不杀这些战俘吧,又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汪克凡更加不能接受。
最起码,陈友龙是替他背了黑锅,毕竟对于一个领袖来说,维护高大全的完美形象是非常重要的,落个“残忍好杀”,或者“自食其言”的名声都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已经这样了,就给他们一个痛快吧。”汪克凡撂下一句话,转身而去。
陈友龙抱拳相送,转过身来已经变得满脸杀气,向着镇筸兵一挥手,数百支燧发枪齐刷刷地举起来,瞄准了隔离区里的那些八旗兵。
“开火。”陈友龙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带着士兵们打猎一样,但是他的心腹亲兵都知道,大帅对火枪并不熟悉,平常很少亲自指挥火枪队射击,今天却反其道而行之,说明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随着一排爆豆般的枪声,那些还能动弹的八旗兵纷纷扑倒在地,陈友龙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几千八旗兵现在虽然人畜无害的样子,一旦恢复健康又会变成凶恶的敌人,只有把他们全部杀光才能真正放心……汪军门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好下亲口这个命令,自己身为下属,当然要为上官分忧。
留下一队士兵打扫战场,陈友龙带着镇筸营,跟着大部队急匆匆地赶往蒲塘。
……
蒲塘,济尔哈朗大营。
济尔哈朗打了一辈子的仗,神经早就磨练得坚韧无比,无论面对多么险恶的战局,一旦做出决定后就一往直前,竭尽全力要实现自己的战术意图,把敌人打败……要知道,在战场上犹豫不定是为将者的大忌,主帅都没有必胜的信心,还能指望手下的军队打胜仗吗?
但是这几天,济尔哈朗却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反复推敲清军的战术部署,又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他最后只能自嘲地一笑,人老了,难免患得患失,打完这一仗后就班师回朝,以后不能再带兵打仗了。
“也许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吧。”济尔哈朗以前打仗,只考虑单纯的军事问题,但是现在却背负着更多的压力:“宁镇会战关乎大清国运,关乎全族的生死荣辱,牵扯到朝廷上下的各个方面,舒尔哈齐这一脉的几代精华都在军中,如果打了败仗再没人能钳制多尔衮,大清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谁都无法预料。”
这一仗,许胜不许败,哪怕是惨胜或者小败,都会引起巨大的震动。
宁镇会战发展到现在,清军明显占据着主动,楚军三线作战,三条线都在苦苦支撑,看样子随时都可能崩溃,但是济尔哈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就像一场拳击比赛,清军一连套猛烈的组合拳打了出去,打得楚军摇摇晃晃,眼看就要ko对手,但是楚军晃来晃去就是不倒,反而和清军紧紧搂抱在一起,搞得清军渐渐也没了锐气。
“恭义营到底在哪里?”济尔哈朗对着地图苦苦思索。
作为楚军的头号主力,恭义营在宁镇会战中一直很低调,打了几个不大不小的仗以后就突然消失,变成了一支隐身部队,清军细作虽然到处探查,也无法确定他们的行踪,根据斥候的最新探报,恭义营应该在巴掌洞山附近集结待命,但是济尔哈朗觉得这个消息未必可信。
何洛会兵力雄厚,再加上谭泰的兵马,汪克凡把他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扔进去,也未必能立刻打败何洛会,他是不是假设旗号,暗中却把恭义营调走,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呢?
“应该就是这样了!”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济尔哈朗终于找到了原因,汪克凡是明军第一善战之将,看到战局不利又岂会束手就擒,在巴掌洞山和清军玩添油战术呢?
他一定是想转攻为守,瞄准清军的某个薄弱环节发起突袭,以扭转被动的形势。
这个薄弱环节又在哪里呢?济尔哈朗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搜索,扫过他的五点梅花大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离开了——不可能,这肯定是不可能,清军现在就是一个哑铃阵,楚军如果来打五点梅花大营,茅山和巴掌洞山的清军一起回兵,立刻把他们砸成肉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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