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东击西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计策,却永远不会过时,因为敌人不知道你是真是假,必须要小心应付。
宁州义兵打着汪克凡的旗号,在兴国州方向发起佯攻,再次威胁长江补给线,耿仲明哪怕怀疑其中有诈,也不能置之不理,必然会调动兵力向兴国州集结,楚军主力就可以从容离开幕阜山,跳出清军的包围圈,顺便在耿仲明的屁股上狠狠踢一脚。
这个计划简单而实用,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但宁州义兵承担的风险有点大。
在楚军系统中,宁州义兵的战斗力不是倒数第一,也得排倒数第二,和张家玉的东莞营基本在一个档次上,东莞营这段时间一直在按照各项条例严格训练,宁州义兵甚至还不如他们,唯一比东莞营强一些的,就是和金声桓的江西绿营打过几仗,对清军有一定的实战经验。
但八旗兵可不是绿营,金声桓手下有不少杂牌部队,耿仲明的天佑兵却都是实打实的精锐,宁州义兵连江西绿营都打不过,当然更不是天佑兵的对手,让他们去攻打兴国州――哪怕只是佯攻,也要冒很大的风险。
佯攻也是攻,想要把戏做足,就必须拿出点本钱,部队展开之后,想撤退的时候未必能及时撤下来,万一被天佑兵缠住了,宁州义兵肯定损失惨重,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可能,熊立春有心拒绝这个任务,却不敢违抗汪克凡的命令。
所以他要讨价还价,提条件了。
宁州义兵以前都是敲敲边鼓,这回却要真刀真枪的上阵,汪克凡再画大饼肯定不行。得给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要说杀鞑子,宁州兵也不是孬种,将士们都敢和耿仲明拼命,但是军中器械不足,尤其缺乏铠甲弓箭,火药伤药,和鞑子交手难免吃亏。怕耽误了军门的大事……”
宁州地理位置偏僻,位于赣西北的山区地带,恭义营大闹江西的时候,各种缴获物资都给了其他的义兵,宁州义兵却几乎没捞到什么,所以熊立春的军中严重缺乏军备器械。他占据了宁州之后,自己打造了一些刀枪武器,但铠甲价值昂贵,弓箭制作复杂。宁州义兵最为缺乏,汪克凡却刚刚缴获了一大批,把熊立春馋得直流口水。
除了铠甲弓箭以外,熊立春还想要火药和伤药。
宁州义兵也有一些火铳,却没有足够的火药铅子,只能当摆设装装样子。楚军却有修械所做后盾,火药铅子非常充足,熊立春毫不客气地提出。要五百斤火药,两万颗铅子。
最让他动心的,还是楚军的伤药,黄州战役里楚军有很多伤兵,伤势之严重,让熊立春触目惊心,以为他们肯定难逃一死,但是送到野战医院后,很多伤兵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让熊立春惊讶不已。
受过伤的老兵都是最宝贵的财富。楚军伤兵的死亡率之低,超过了熊立春的理解能力,他特意到野战医院里看了好几次。却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最后把这一切归功于特制的伤药,今天得着机会,就一起向汪克凡讨要。
“你的胃口太大,得往下减减。”汪克凡笑了,熊立春狮子大张口,当然要拦腰砍一刀:“铠甲五百套,刀枪一千把,火药二百斤,铅子一万颗,伤药若干,你看怎么样?”
楚军以战养战,又有修械所做后盾,哪怕不和熊立春还价,也能拿出足够的东西,但是宁州义兵只负责佯攻,没必要给太多的赏赐。
“多谢军门!”熊立春却很满意,他本来就是漫天要价,汪克凡就地还钱很正常,只要他佯攻兴国州的时候小心些,这些武器物资就算白赚的,可以再装备一支上千人的精兵。
“还有什么困难?一起讲出来吧,看看怎么解决。”汪克凡问道。
“嗯,其他倒没什么了……”熊立春暗暗腹诽,除了武器装备之外,他当然还缺银子和粮食,但明知汪克凡不会给,干脆就不提了。
“真的没有了吗?再想想看?”汪克凡意外的体贴。
“嗯,能不能派些教官来,帮我练兵?”熊立春这些天亲眼所见,楚军的战斗力之强,远远超过了宁州义兵,羡慕之余就起了仿效学习的心思。
“这个简单,我军中有不少伤兵,挑一百人留在宁州半年,帮你练兵好了。”汪克凡考虑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他们的层次太低,有些东西还是教不了,真要练成一支强兵,还要把宁州兵好好锤炼一番,这样吧,回头我再派几个人来,帮你把队伍重新编练一下,免得兵不像兵匪不像匪的,打不了真正的硬仗。”
“多谢军门厚待!”熊立春脸上带着笑,嘴里却隐隐发苦,心中一阵阵后悔,一句话没说好,这就要派人来监视了,却想不出推脱的办法。
“等打完这一仗吧,我会给你派来个监军,你放心,这不是什么掣肘,宁州义兵还是你说了算。”汪克凡笑道:“顺便给你吹吹风,大概再过两三个月,樊员祥就会迁任他职,宁州知县恐怕要换个新人……”
信息量太大,熊立春来不及一一琢磨,只是不住地点头称是。
连军官都派来了好几个,再派一名监军理所当然,熊立春自信能把这个监军架空,并不是太在意。比较而言,他对谁来接任宁州知县更感兴趣,知县掌握着地方行政权,对他的确有一定的牵制作用。
“应该是这次恩科的新员吧,听说广州已经放榜,选了一百九十多名进士,朝廷人才兴旺。”汪克凡说道:“一百九十多名进士,总得有一百多人外放,宁州新任知县自有归属。”
隆武帝正在用人之时,这次恩科的标准就放宽了不少,选拔的进士数量之多,大大超过了平常水平,不过长江一带属于交战区,到底谁来接任宁州知县,朝廷吏部说了并不算,还得要汪克凡点头才行。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熊立春告辞离去,待他出门后,方正铮向汪克凡一拱手,
“此人品性刁滑,纵然出兵兴国州,也必然推诿怠慢,十分力能使出七分就不错了,军门何必待他过厚?”
“能使出七分力就行了。耿仲明不是诸葛孔明,哪怕熊立春只去摆摆样子,他也不敢拿长江航线开玩笑,否则湖北战事正紧,十几万清军已经摊开,粮道被断会出大乱子的。”
汪克凡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熊立春嘛,我已经给他机会了,希望他不要走错路。至于那些军械铠甲,我不是给他熊立春一个人的,而是给几千宁州义兵的,宁州义兵也是我们楚军的一份子,不能厚此薄彼,否则将士们难免心生怨望,被宵小之徒挑拨生事……”
楚军在宁州休整两日,随即又踏入了大山,向着西北方向行军,过太平山,九宫山,接近修水河上游,楚军来到了崇阳和通城的交界地带,根据斥候的探报,已经发现了清军的哨卡。
……
白石寨,位于崇阳南麓,幕阜山西侧。
这里原本是一座瑶家村寨,后来湖广战乱频频,瑶民为了躲避战火,南迁到广西地区,白石寨就成了一座废弃的山寨。几百年的寨子修得很坚固,清军选中了这里,屯兵两百,卡住了幕阜山的山口。
这支清军是佟养和手下的乌真超哈兵,勒克德浑派了五千人马占领崇阳之后,随即南下攻打通城,楚军汪晟所部在通城有一千多名守军,清军五千人马都已出征,崇阳一带就交给了后续的乌真超哈兵。
按照佟养和的命令,白石寨的清军要严密监视幕阜山,并且在半山准备了烽火台,一旦楚军从这里出山,就立刻点燃烽火,并派快马通知崇阳和蒲圻,崇阳城里有两千多乌真超哈兵和绿营兵,五十里外的蒲圻还有五千人马,随时可以支援崇阳,只要能把楚军拖住两三天,几路大军一起压过来,就能把他们消灭在崇阳。
但在普通的清军官兵看来,佟养和有些小心过度了,楚军十来天前还在江西瑞昌,几万人马刚刚进入幕阜山,怎么可能突然飞到崇阳?大家跑到这穷山沟里来受活罪,根本就是上官脑袋一热,张张嘴就让手下人吃尽了苦头。
乌真超哈兵都是包衣奴才出身,十几年前连饭都吃不饱,后来主子飞黄腾达,他们也跟着鸡犬升天,生活待遇大幅提高,吃得饱,穿得暖,甚至开始积蓄私产,虽然还是奴才身份,却拼命地欺凌普通的汉人,甚至比满人更加残暴。
等到入关之后,乌真超哈兵更是鸟枪换炮,很快都换上了精良的武器,但是他们的战斗意志却没有提高,和真正的满蒙八旗差得很远,虽然一样使用火器,战斗力却比天佑兵差了一大截。
到了白石寨后,他们俨然一副度假野游的架势,草草建起一座烽火台,派了几名士兵轮流放哨,其他人就打猎烧烤,喝酒玩乐,日子过得非常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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