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袅袅。
宁王朱权拜在香案之下,口称微臣接旨。
郝风楼只是看他一眼,取出圣旨,便开始念起来。
这份圣旨,对宁王并没有任何指责之处,论起来,算是恩旨,无非是想念宁王这个兄弟,大家许久不见,不知近况如何,又有某某国贡上了贡品若干,转赐宁王,望他保重身体,又闻他近日热衷茶道,撰写了茶经,于是命宁王呈上茶经,届时在修书时,将其收录。
无论是郝风楼还是朱权,心里都明白圣旨大致就是什么内容,这圣旨既是给宁王的,某种意义来说,又何尝不是给天下人看的,既是给天下人看的,自然而然,不会有什么指责。
朱棣是做样子,朱权自然而然,也得乖乖的做样子,他诚惶诚恐的行了礼,感激涕零的道:“陛下鸿恩浩荡……”
旋即,接了圣旨,命身边的人好生收藏,才勉强挤出笑容,朝郝风楼拱拱手:“郝大人,咱们入内说话吧。”
这个时候,该来的还是会来,朱权一个请的姿势,而那宁王府里,更不知隐藏了多少个刀斧手,戏也演完了,郝大人,请吧。
郝风楼岂会不明白,自己拖延的了一时,可是该进去还是要进去,只是一旦进去,事情可就=一=本=读=小说 不是这么好说的了,郝风楼绝不是胆大的人,事实上,他越是身居高位,就越珍惜自己,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道理便是如此。没有把握,进去之后,性命就在别人手里。他郝风楼岂能上这个当。
可朱权是宁王,你作为钦差,没有不进去的道理,而且也不免弱了朝廷的威风。
进……还是不进……
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朱权脸色冷漠,也在等待着郝风楼的答案。
而其他人等,有人期盼,有人担忧。
杨士奇捋着须。阖目不语,他也有点担心,这件事一个不慎。就可能引发极为严重的后果,宁王现在是杀气腾腾,羊入虎口,老会还会将它吐出来么?
“噢。”郝风楼微笑。他背着手。似乎将要踏入府中的意思,突然,他又驻足了。
这家伙磨蹭起来,真教人难受。
可是他腿势一收,却又笑了:“且慢,还有一件事,忘了请教宁王殿下。”
朱权这个时候,不愿意和郝风楼发生什么冲突。他心里想着的,一切都等进了这王府再说。所以这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郝大人有什么见教?”
郝风楼叹口气:“我们抵达九江时,却遇到一群乱贼,袭击钦差行辕,而且这些人,却都是身穿王府护卫的衣甲,其中一个酋首更是可笑,哈………他竟是自称,是宁王世子,是上高王,本官听了,差点饭都要喷出来,此人谁不好冒充,偏偏冒充天潢贵胄,可见这贼人奸邪,狡诈无比。这样的人,本官自是见都不见,直接叫人将他绑了,直接沉入江水之中,宁王殿下,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上高王殿下是凤子龙孙,可是却要小心,切莫让一些贼人打着他的招牌坏了名声,这件事,我已修书一封,上奏天子……”
朱权眼眸里闪烁着痛苦,他的手在颤抖。
这个沉江的,就是自己的嫡长子,是自己栽培了二十年的儿子啊。
这个被郝风楼拿来取笑的,就是上高王,郝风楼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可是他在装糊涂,自己也知道这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这话被郝风楼说出来取笑,自己还能装糊涂么?
他嘴唇哆嗦,身躯在颤抖。
他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到了。
大家都假装糊涂,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这笑,实在有些生硬,有些滑稽。
郝风楼又淡淡的道:“陛下若是知道此事,怕是要将那恶贼千刀万剐,陛下是素来喜爱上高王的,他经常对我说,上高王少聪颖,及到年长时,知书达理,实在宗室子弟们的楷模,现在有人恶他的名声,岂会不震怒?可惜啊可惜,可惜本官当时一怒之下,直接命人让这厮喂鱼去了,这等欺世盗名的恶贼,最是可恨,宁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郝风楼笑吟吟的看宁王。
朱权的脑子里,一下子浮出无数画面,他想到了朱盘烒,想到了许多许多。
这是羞辱,是羞辱!
即便是朱权再如何虚伪,这时候,也已难以忍受了,他完全忘了,若非是自己儿子非要找人的麻烦,哪里会有今日,他想到的只是,有人杀了他的儿子,沉入了江中,而这个人,就在这里,和自己谈笑风生。
他有许多的谋划,这些谋划,都会在郝风楼进入了王府之后进行,所以一开始,他告诉自己,自己必须忍耐,忍耐啊忍耐,只要忍耐过去,杀之之仇就可偿还,可是………他忍耐不下去了!
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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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权抬眸,冷笑。
春风吹拂在他刀刻一样的脸上,吹拂在他那一夜滋生的白发上,并不怡人,而是,有些冷。
冷到了骨子里,就好像有一把刀,在刮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是天潢贵胄,这个世界,本就是欠他的,即便是他没有道理,可是他本身就是道理,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去践踏别人,但是绝不容许,有人作贱他,更不允许,有人欺到他的头上。
他深深的呼气,又深深的吐出去。
最后他眯起眼,森然朝郝风楼一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句很没来由的话,因为郝风楼方才还是很客气,虽然大家都明白,郝风楼的话里话外,都带着讥讽,可至少表面上,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只是这位宁王殿下,就显得没这么有‘礼貌’了。
不管怎么说,郝风楼也是钦差,当着大家的面,即便你是宁王殿下,对着钦差怒吼,那也是你的不对。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则,你可以耍手段,可以弄心机,可以明朝暗讽,可以指桑骂槐,但是绝对不能如此撕破脸皮,谁先撕破,谁就没有道理。
而郝风楼,现在就是道理。
他依旧保持冷静,愕然的道:“王爷,此话何意?”
朱权攥着拳头,他从来没有看到,有人会这样的讨厌,他怒气冲冲,最后一点矜持也没了,他咆哮道:“你是什么东西,这天下,姓的是朱,你不过是我们朱家一个狗奴才罢了,你不过是个朱棣的一条狗,也敢来欺本王么?”
所有人愕然,他喊出了天子的名讳,而且莫说骂了郝风楼,便是杨士奇,便是江西布政使,几乎所有人,都已被他骂了。
郝风楼沉眉:“殿下自重!”
朱权森然冷笑,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痛快过,从来没有这样舒服的感觉,于是大笑:“只不过,本王不是天子罢了,本王若是天子,何止于你这等跳梁小丑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你……你们,还有朱棣,本王的那个皇兄,你真以为,他是什么真命天子?哈……你错了,他不是,当年是本王与他一道靖难,当年是本王与他一道打到南京城,这才有了他的今日,当年他还说,什么与本王平分天下,平分天下么,结果本王困在了这南昌,而他,却是称孤道寡,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命!”
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过份,太过份了。
那江西布政使汤和脸色铁青,这些话,他是不能听的,可是他听了,听了就不能不把它当一回事,因为一旦不当一回事,他就是罪人,是罪臣。汤和连忙道:“殿下莫非吃醉了酒。”
这本来是给朱权一个台阶下。
可是朱权话已出口,数年的怨气吐出来,哪里还肯住口,他狞笑:“对,本王倒是宁愿自己醉了,若是醉了,才不需看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不……”
“够了!”
一声大喝,打断了朱权的话。
郝风楼已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正色凛然道:“宁王殿下,你够了,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那么,就不要怪郝某人得罪。”
郝风楼的长剑一出,场面瞬间紧张。
周遭宁王的护卫纷纷拔刀,那幽幽的宁王府内,立即响起无数脚步声,乌压压的兵马,俱都涌出来。
十个,一百个,一千个,成千上万,甚至于是王府的院墙上,亦是探出了一个个的脑袋,搭了一张张的步弓。
弓已上弦,随时可教人万箭穿心。
神机卫官兵们也拔出了刀,一柄柄长刀在手,全无惧意。
剑拔弩张,所有人都看向了宁王,看向了郝风楼。
等待他们的命令。
而这两个人,也都死死的盯住了对方,那眼眸交错的刹那,都是杀气腾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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