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盲从的,尤其是那些自诩人中龙凤的清流。
有人振臂一呼,其余人纷纷有了动作。上百人直接跪于午门之外,恳请见驾。
消息传到文渊阁,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甚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解缙感觉到不太对劲了,从陛下总总表现来看,尤其是跑去大理寺当众殴打大理寺卿,这显然不同寻常,唯一的可能,就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可是变故是什么呢?解缙不明白,不过他很快有了蛛丝马迹,通政司那边的消息证实,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远在安南的禄州侯郝政上书,可至于上了什么,却是无从知晓。
“不对!”解缙在值房里,猛地身躯一颤,陡然想到了什么,他眯着眼,喃喃自语:“解铃还需系铃人,莫不是安南那儿传来了足以推翻所有罪状的东西……没错,应当是陈情,不是陈情,陛下断不可能如此。”
想到这里,解缙更加糊涂了,按理来说,安南人即便不将郝风楼恨得牙痒痒,那也该漠然以对才是,可是为何……
不明白啊……解缙是削尖了脑袋也不明白,他自诩聪明,料人先机,可是这一次却是糊涂了。
假若如他所料那般,当真是案情反转,那么眼下……这些清流滋事……不好……要出事!
解缙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想原因了,因为他明白。眼下还有更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他连忙咆哮:“来人,来人,叫胡侍讲到老夫这里来。快……”
解缙说话的功夫,便有一个胥吏进来,却是道:“大人,胡侍讲不在阁里?”
“去了哪里?”
“方才听到什么消息,便告了一声假,走了,好像是去午门……”
“什么……”解缙倒吸口凉气。连忙道:“去,去午门将胡侍讲请回来,告诉他。无论如何,眼下不要轻举妄动……”
他吩咐出去,只是可惜已经迟了。胡广怒火冲天,一听到郝风楼脱罪。顿时火冒三丈。午门外头的消息传来,他终于是坐不住了。
若是其他的事,他能淡然处之,能做到和解缙一样置身事外,冷静地看待事情的发展,退居幕后进行操纵。
可是这杀兄之仇,在他看来不共戴天,他终究是没有忍住。急不可耐的便去了午门。
午门那里已是人山人海,许多人义愤填膺。见到胡广来了,顿时一阵欢呼,在他们看来,得到了文渊阁大臣的支持,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随后,宫中有了举动,开了宫门,有太监出来:“陛下有旨,尔等入宫觐见。”
其中一个用词足以让人生出警惕,太监没有说诸卿,而是尔等,尔等这个词从天子口中说出来,显然有不太尊重的意味,可见天子对这些人带着恶意。
可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察觉。
胡广倒是察觉到了,不过并不以为意,他已被仇恨彻底的冲昏了头。
随后,众人浩浩荡荡地过午门,朝着深宫鱼贯而去。
这宫里显得极为紧张,一队队的禁卫开始出现在宫中并不常见的地方,原本只是岗哨站班的大汉将军,此时已经撤换,燕山卫指挥使程健已接到了旨意,早已带兵自东华门入宫。
如林的校尉、力士挎着最时新的佩刀,先是如洪峰一般密密麻麻,随后又如溪流一般散开。
后宫已是卫戍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文华门、武英门乃至于奉天殿、谨身殿、华盖殿俱都有无数的校尉、力士时隐时现。
在奉天殿,天子召见大臣们的所在,两侧是中右门和中左门,附近是文楼和武楼。平时这文楼、武楼都是大门紧闭,而此时此刻,在金色琉璃瓦折射的光晕之下,两侧的阁楼大门张开,紧接着一身铠甲的校尉哗啦啦的冲了进去。
大门闭上,里头的人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带队的武官透着门缝观察着外头的一切。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除了那无端出现的肃然气氛之外,谁也不曾想到宫中就在短短的一盏茶功夫就已成为了一座军事堡垒。
另一边,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觐见。他刚刚抵达文华门,便有太监候着他,看了他一眼,道:“纪大人,陛下有口谕,请你在此侯驾。”
其实纪纲来之前早已吓得冷汗浃背,午门突然有清流和读书人滋事,事情如此突然,锦衣卫之前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等到事情发生,又犹豫不决,不知是弹压还是坐视不理,结果一阵犹豫不决之后,宫中便来消息了。
纪纲突然意识到,自己办事不利,只怕这一次入宫少不得要受责了,于是忍不住问一句:“公公,陛下那边……”
这太监冷着脸呵斥道:“站着就是,陛下有口谕,不要多问。”
平时纪纲好歹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哪个太监对着他不给他一点笑脸?可是今日……他已经感到事出非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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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内,朱棣冕服正冠,高坐御案之后。
殿下则是已换了一身新衣的郝风楼,郝风楼显得老神在在,方才去见了徐皇后,郝风楼便心中大定了,事情已如他此前所料一般,开始向另一个方向发展,而自己从罪囚已摇身一变,成了功臣。
可见这好坏不过是一线之间,而自己的这一场豪赌显然押对了宝,只是接下来如何发展,却已不是郝风楼所能掌控。
因为坐在金殿之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才是一切的主宰,清流们自诩公义却是不知,他们那可笑的公义,在皇帝老子的面前一钱不值。
外头有小内官碎步进来,禀告道:“陛下,大臣们到了。”
朱棣抚案,淡淡然道:“宣!”
于是乎,大臣们鱼贯而入。进来的,大多都是陌生人,至少朱棣没有多少的印象,这印证了他的猜测,除了不知名的清流,真正主政一方的人物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只是朱棣看到了胡广,顿时双眉一挑,他没有想到,胡广居然也来了。按理来说,胡广身为文渊阁侍讲,实在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
朱棣不由冷笑。
紧接着众人行礼,三呼万岁。
当这些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焕然一新的郝风楼,许多人已经怒火冲天,可是他们只能暂且忍耐。
等到朱棣道了一句:“尔等今日滋事午门,所为何事。”
这番话很不客气,直接定性滋事二字,可大可小、可轻可重。
一个御使已是急不可耐地站出来,愤慨地道:“微臣只是想问,郝风楼罪大恶极,为何赦免?大理寺卿闫恒秉公而断,为何……为何……”
后头的话,他一时语塞,因为羞辱闫恒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子。
这个御使,显然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的理智。
不过此时,殿中立即炸开了锅,或许他们以为法不责众,既然已经有人率先发言,做了出头鸟,自己还忌讳什么?
“柳大人所言甚是,郝风楼犯的乃是滔天大罪,岂可说赦免便赦免,此例一开,则贻害无穷。”
“陛下岂可因私废公,陛下乃是天下人的父母,郝风楼虽是宫中义子,可是天下万民就不是陛下的子女吗?”
“这样只会骄纵奸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许多话,不客气地发泄出来。
这件事从一开始到现在,实在太过让人失望,他们没有等到郝风楼罪有应得,等到的却是人家鲜衣怒马,好不自在。
有人流涕痛哭,跪倒在地道:“陛下,不可如此啊,还望陛下悬崖勒马,以家国为念。”
朱棣一直保持着冷静,他的目光,其实一直都在殿中并没有发言的胡广身上。
胡广这个人和朱棣也算是老相识,平日里,隔三差五要君臣奏对,而如今,胡广也站在了朱棣的对立面,这非但没有让朱棣露出沮丧之色,反而显得极为冷静。
待大家闹够了,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朱棣才耐着性子道:“胡爱卿,为何踟躇不语?”
对胡广,朱棣还是保留着最后一点尊重,没有称其为尔。
胡广出来,跪倒在地道:“微臣只是心中沉痛,痛心我大明奸贼当道,却可以罔顾法纪,痛惜君子盈朝,陛下却罔顾君子,而亲信奸佞。陛下乃是圣君,允文允武,何故因一个小小郝风楼而惹来这朝野动荡,滋生出民怨。事情的轻重,微臣不想赘言,只是恳请陛下能够从善如流,秉公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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