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式“谈话”里,向天亮故意露出不少破绽。
他不能说得太过完美,太过完美的“口供”,其实就是最大的破绽。
接來三天,沒有人來打扰向天亮,专案组的人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向天亮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宁静,任何暴风骤雨來临之前,都会有可怕的宁静。
根据一般的程序,专案组的人在找自己“谈话”之前,应该拿到了姜建文和许白露夫妻俩的口供,同时根据姜建文和许白露夫妻俩的口供,让卢海斌配合调查,从而正式确定了书稿的存在、辗转、失而复得和最后的消失。
确定了书稿后,专案组会顺理成章的询问邵三河,从侧面证明了三点,一,向天亮先发现了跳河人,二,向天亮发现了书稿,三,向天亮确定了稿物归原主。
这样,专案组平來找自己“谈话”,就有了充分的准备,通过自己的叙述,以书稿为主要线索,把所有“涉案人”都串联了起來。
书稿是唯一的主线,向天亮早就预料到,专案组一定会通过书稿來打开突破口。
姜建文家的保险箱被盗,丢失的东西除了书稿有巨款,而且从时间上推算,书稿和巨款应该是一起失窃的,抓住书稿就能巨款。
可以想见,这宁静的三天里,专案组会根据向天亮提供的“线索”,一一的加以验证,他们会找卢海斌核实,接着会找向天亮提到的三个人,杜贵临、章含和贾惠兰。
三天时间,应该足够了调查了。
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的“较量”。
向天亮明白,他们的终极目的是自己和邵三河,而不是那条落水狗姜建文。
所以,如果第一次“谈话”是火力侦察,是迂回战术的话,那么接下來就是正面交锋,刀对刀,枪对枪,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
果不其然,第二次“谈话”终于來了。
老地方,老位置,但五个人变成了三个,三个“主审”一下子换了两个,坐在中间的是省纪委三处处长刘公达,坐在他右边的是市纪委副书记廖仲文,左边的是市纪委三科副科长刘久冰,他负责记录,面前摆着一台崭新的录音机。
谈话在融洽的气氛中开始,廖仲文不但给向天亮递了一不热茶,还在他旁边放了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刘公达:“向天亮同志,我叫刘公达,省纪委三处处长。”
向天亮:“我知道,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总队长,警界前辈,久仰大名啊。”
刘公达:“不敢,浪得虚名罢了,这不,年岁大了,人家不要我喽。”
向天亮:“呵呵……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洋死在沙滩上,您是前浪,后浪是那个狗日的余中豪。”
刘公达:“狗日的余中豪?”
向天亮:“对,狗日的余中豪,这家伙忒不地道了。”
刘公达:“我记得,你们是好朋友吧。”
向天亮:“岂止是好朋友,还是校友呢,在人家的眼里,我们还是兄弟。”
刘公达:“我在省公安厅的时候,听说过你们的事迹,还有肖剑南和邵三河。”
向天亮:“算是曾经并肩出生入死吧。”
刘公达:“清河那几个案子,你们干得漂亮,特别是你。”
向天亮:“我么,帮忙而已,帮忙而已。”
刘公达:“谦虚了吧,我听人说,你说过这样一句话,余中豪和肖剑南能晋升得这么快,你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向天亮:“咦,刘处长,这话您是从哪里听來的?”
刘公达:“邵三河告诉我的?”
向天亮:“真的?”
刘公达:“真的,不信的话,我可以放录音给你听听。”
向天亮:“呵呵……算了算了,这个邵三河,太不象话了,怎么把酒后吹牛的话,也向你们纪委汇报了呢。”
刘公达:“哈哈……邵三河是个老实人,不象你啊,滑得跟泥鳅似的。”
向天亮:“得,他也全撂了吧。”
刘公达:“撂了,我请他喝了顿酒,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向天亮:“唉……看來兄弟也靠不住啊。”
刘公达:“哈哈,你也别太在意,邵三河不但憨厚,其实也是个精明人,在对待组织的调查上,他就比你聪明多了。”
向天亮:“他不会诬谄我吧?”
刘公达:“这倒沒有,他只是比你说得多一些,细节上也更正确一些。”
向天亮:“刘处长,我可是整整写了一万多字,把什么都向组织汇报了。”
刘公达:“不错,你的材料我们都看过了,我们也派人进行了查证核对。”
向天亮:“有什么问題吗?”
刘公达:“基本上沒有什么问題。”
向天亮:“这不就对了嘛。”
刘公达:“但是,你隐瞒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向天亮:“什么重要线索?”
刘公达:“那天晚上,你开车送邵三河和杜贵临回家,路过东石桥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一个正在逃跑的人,并且捡到了卢海斌同志的书稿,但是,其中你掩瞒了大部分的事实。”
向天亮:“……”
刘公达:“那天晚上,皓月当空,星星闪亮,沒有乌云罩天,以你受过训练的视力,借着车灯的照耀,在二三十米的距离内,不可能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形体貌。”
向天亮:“刘处长,你高抬我了。”
刘公达:“事实上,不但你看清了那个人,除了烂醉如泥的杜贵临,就连半醉半醒的邵三河也看清了,你不但看清了那个人,而且当时还抓住了那个人。”
向天亮:“……”
刘公达:“向天亮同志,我说错了吗?”
向天亮:“他妈的。”
刘公达:“你骂谁?”
向天亮:“对不起,我在骂我自己,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沒说实话。”
刘公达:“那么,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向天亮:“是的,我当时不但看清了那个人,而且还抓住了那个人。”
刘公达:“他是谁?”
向天亮:“我三叔的徒弟,也是我的十师弟。”
刘公达:“他叫什么?住什么地方?是干什么的?”
向天亮:“他叫孙青阳,三十三岁,是个退伍军人,住泽水乡大窑村,沒有家室,沒有正当的职业,是个混混兼小偷。”
刘公达:“师门不幸啊。”
向天亮:“不,他在五年前就被我三叔逐出了师门。”
刘公达:“哦,他现在在哪里?”
向天亮:“听说不久前病死了。”
刘公达:“病死了?不久前?听说?”
向天亮:“对,他被逐出师门后,我就只在那天晚上见过他,对他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
刘公达:“真不了解吗?”
向天亮:“真不了解,刘处长,关于孙青阳,我建议你去问问邵三河,我敢断定,邵三河一定瞒着我,派人调查过孙青阳。”
刘公达:“不错,邵三河派杜贵临调查的。”
向天亮:“这个邵三河真行啊。”
刘公达:“继续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吧。”
向天亮:“当时,我看到孙青阳后,开着车追了过去,他要跳河的刹那,我伸手到车窗外,抓住他的右腿把他拽了回來。”
刘公达:“接着呢?”
向天亮:“我瞧他的模样,肯定沒干好事,所以下车后,我先揍了他一顿,把他手上的书稿夺了下來,当时书稿是由一个黑布包包着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刘公达:“那你是怎么放跑他的?”
向天亮:“这得怪邵三河。”
刘公达:“为什么怪邵三河?”
向天亮:“他醉薰薰的下车來,拦着我揍孙青阳。”
刘公达:“不许打人,他制止你,这沒错啊。”
向天亮:“那是邵三河不了解孙青阳,邵三河拦在我身前时,孙青阳突然手一扬,扔出了藏在袖子里的一个石灰包……刘处长,这后來的事,邵三河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刘公达:“嗯……邵三河都说了,你念及同门之谊,并沒有对跳河逃跑的孙青阳开枪。”
向天亮:“不是,我当时被石灰蒙了眼睛,根本沒办法开枪。”
刘公达:“你撒谎。”
向天亮:“我沒撒谎。”
刘公达:“当时邵三河挡在你的身前,他满脸都是石灰,而据邵三河说,石灰只撒到了你半张脸,你应该还有能力开枪。”
向天亮:“不是这样的,邵三河一定是记错了。”
刘公达:“正因为这件事,你和邵三河还大困了一架,他要查孙青阳,而你却拦着他。”
向天亮:“……是,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
刘公达:“邵三河后來还是调查了孙青阳。”
向天亮:“他沒告诉我,但他认死理,我估计他会查。”
刘公达:“可惜,孙青阳身患绝症,死了。”
向天亮:“这个我不知道。”
刘公达:“向天亮同志,你很不诚实。”
向天亮:“刘处长,我不想解释。”
刘公达:“就为了一点私情,你差点让我们的调查误入歧途。”
向天亮:“对不起。”
刘公达:“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向天亮:“对不起,刘处长,我承认我撒谎了。”
刘公达:“向天亮同志,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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