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见领导,哪怕是熟得不能再熟,见了了也得客套一阵,套话连篇,废话成串。
向天亮和肖子剑、焦正秀一起,套话更不能省略,尤其是焦正秀,向天亮还是第一次与他相处。
总算坐下了,肖子剑和焦正秀各占了一张单人沙发,并肩而坐,倒是向天亮,一个人坐在对面的双人沙发上。
终于,寒喧完后,向天亮笑问,“两位,可以上菜了吗。”
肖子剑摆了摆手,“滨海人的老习惯,不到八点吃的饭不叫晚饭,还是等等吧。”
向天亮轻轻一笑,“咱们的肖副书记要上大课了。”
“我听两位的。”焦正秀说。
肖子剑拿手指着向天亮,“不客气地说,我这堂大课你比正秀同志更得听听,在这方面,你比起正秀同志來更象一张白纸。”
“得得得,我老老实实当学生,我洗耳恭听。”向天亮双手举了举,做出了投降状。
焦正秀对向天亮说,“实在惭愧,明天要在县常委会上讨论人事问題,我得临时抱抱佛脚。”
向天亮嘴上应着,心里暗暗叫苦。
肖子剑有个臭毛病,就是喜欢给人上课,说起來沒个完,颇有点得意忘形之态,他兼着县党校校长,每周必有两个半天往县党校跑,有一天下午,肖子剑拉着向天亮和县委宣传部长卢海斌一起去县党校,总算见识了肖子剑和卢海斌上大课时的风采,卢海斌擅长动笔和演讲。
讲起课來是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居然从下午一点讲到三点,向天亮听得瞌睡了三次,心说肖子剑平时不爱说话,上起课來一定言简意骇,顶多半个小时完事,还來得及赶回去洗澡吃饭,可万万沒有想到,肖子剑更能长篇大论,竟然从下午三点到五点四十分,一口气说了两个小时又四十分钟,整得向天亮目瞪口呆,睡意全无。
“天亮,我知道你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做上大课。”肖子剑笑着说道,“不过请你放心,今晚你给我一个小时,如果超时了,你有权把我掐了。”
“呵呵……”向天亮从手腕上摘下手表,放在了茶几上,“老肖,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由焦部长作证啊,现在是五点四十三分二十秒,六点四十四分时,我必须要解决肚子问題,你还是抓紧时间快点开始吧。”
先是哈哈一笑,肖子剑再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收起笑容说道:“在咱们现有的特色的升迁机制中,一个干部的晋升,主要涉及到六个方面的因素,能力、关系、领导推荐、机遇、资历和群众基础,正常情况下,一个干部得到提拔,往往是各种因素合力的结果,总的來说,干部的升迁提拔,百分之六十要看人际关系,百分之四十看的是工作成绩。”
向天亮对焦正秀说,“这个开头开得好,沒有套话大话,焦部长,咱们是得听听。”
焦正秀笑着点头,正襟危坐,听得很是认真。
“咱们不说远的大的,就说县乡两级基层机构吧,由于政治资源的极度稀缺,政治竞争往往更为激烈,一名基层干部要从普通科员晋升到副科长、科长,再一跃跨进县级领导序列,需要经过很多关口,经历千苦万难,象你向天亮这样的火箭式升迁,仅仅只是个例,绝大多数一般干部是想都不敢想的。”
向天亮立即抗议起來,“老肖,你不要拿我举例行不行。”
“哈哈……我还真得拿你向天亮举例,刚才说的六个因素,能力、关系、领导推荐、机遇、资历和群众基础,以你向天亮的资历,可以说是个零,可以忽略不计,但你有能力有关系,有领导推荐有群众基础,再加上碰到绝好的机遇,你的升迁就自然而然,想挡也挡不住。”
向天亮嚷道:“老肖啊老肖,你不要拿个别说话,我们需要的是普遍知识。”
肖子剑笑了笑,“还是拿县乡两级基层机构说事吧,一个官员若想得到晋升,有两个坎是关键,一个是组织部门,另一个是县里的主要领导,组织部门关键是有提名权,提不提你是他们说了算,但是,书记的作用更加重要,即便其他的县领导要提拔某人,也要先经过书记点头同意,这是一条铁律,有人曾经问我,如果你想提拔一个人怎么办,我说,我也要跟县委书记说啊,所以,一定要记住,是党管干部,就是县长陈乐天想提拨一个人,也得先让陈书记点头。”
向天亮微笑着评论,“一把手的权力太大了,这有点不合规矩,但这就是现实啊”
肖子剑又道:“一般干部要想得到升迁,有两方面需要努力,一方面要努力工作,这是基础和根本,另一方面,是通过各种途径,想方设法为自己找到伯乐,一个科员要想被提拔为副科级,一般有两种形式,一是组织推荐,比如乡镇书记就有权力把办公室主任推举为副科级,然后通过组织选举正式将他提拔为副科领导,象党政办公室就是乡镇最接近副科的部门,一个人一旦要是调到这个部门,大家都有默契,知道是组织看重他了,此外,基层干部还可以通过考试达到副科级,现在的规定是,只要有两年工作经验,最多加个党员身份,这是最快的方式,严格意义上讲,这种考试叫遴选,其中包括笔试即公文写作,大约占整个成绩的百分之三十,面试占百分之四十,另外百分之三十是单位考察,也就是群众意见,包括领导和同事对候选人的评价,有一点特别重要,在县级干部的序列中,副科级意义重大,提拔为副科级后,干部档案就会从人事局移交到组织部,成为组织部管理的干部,在民间话语体系中,副科以下庞大的股级干部,至多算是中层干部,只有副科级以上的干部,才能被称为领导干部。”
向天亮笑道:“老肖,你说的伯乐,不就是靠山和关系么。”
点了点头,肖子剑继续说道:“一个一般干部在成为所谓的领导干部的关键一步上,肯定是领导在起重要作用,因为在定人之前,要开书记碰头会,县委书记、县长、副书记等参加,必要时参加的还有纪委书记,之后是开常委会,组织部长才会参加,在县里,提拔干部的一般流程是,先由县委组织部提名,相关部门再配合组织部去单位进行考察,进行完明煮推荐、明煮测评后,会有个排名,排在前面的人,才能进入县委书记碰头会,在书记碰头会上,如果大部分书记都同意提拔这个人,他的程序对,口碑也不错,人选就算定了,所以,在书记碰头会上,干部人选必须定下來,不能再变动了,然后再开常委会,常委会上,组织部长把人选一念,大家举一下手就是通过了,如果到了常委会讨论时还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就说明事先沒有做好工作。”
向天亮瞥了焦正秀一眼,心道照肖子剑这么一说,组织部长就象是个摆设,在确定干部人选上,顶多是个打工跑腿的角色。
“在县委常委会上,讨论干部也是有规矩的,比方说只能减人,不能临时动议增加人选,一个干部的职务调整,只有进入常委会才算尘埃落定,才具有合法的效力,按照级别划分,县乡体系中的干部可以分为四级,副科级,正科级,副处级,正处级,呈四层金字塔状,副科级干部虽然已经进入金字塔最底端,但要往上走,是非常困难的,每一级都像个拦水坝,能拦下很多人,到最高级正处级时,就只剩下了四个位置,即县委书记、县长、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而且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还往往是安慰姓的安排。”
向天亮慢慢的开始感兴趣起來,肖子剑说的,大部分是他以前不知道和懒得知道的官场升迁秘密,多学一点只有好处沒有坏处。
“再说这副科级吧,其实同样是副科级,其中还是有大量的隐形台阶的,包括副书记、副乡镇长、党委委员、武装部长等等,都算是副科级,但从武装部长提拔到党委委员,或者由党委委员提拨到副乡长,大家都会认为是提升,这种隐形台阶,是慢慢累积的结果,原來乡镇沒有纪委书记,后來配备之后级别设为副科,慢慢的便沉淀下來,就变成了隐形台阶,在这些隐形台阶上消耗政治生命的副科级干部,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很多人还不能幸运地保住现有位子,而在这隐形台阶的背后,是县乡干部面临天花板效应时的恐慌,与西方国家的官员不同,他们不受年龄限制,无论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还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只要获得选票就行,在咱们国家的体制中,由于干部是党委决定的任命制,为了完成新老交替,必须设置年龄限制,比如说,正科级最大的任职年龄为五十二岁,达到这个年龄就自动退居二线,沒得商量,因此,一些官员急于在年龄大限來临之前破顶而出,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些政界怪象便由此产生。”
向天亮好奇地说道:“老肖,你的这个隐形台阶论很有意思,你给我详细说说,比方说县一级的隐形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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