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张宏的秘书,居然也是老熟人,原市团委副书记张国英。
向天亮太认识张国英了。
在市党校培训学习的时候,和向天亮同住一室的,除了已经自杀的原市财政局副局长乔安平,和现任滨海县副县长陈瑞青,就是眼前这位新书记的新秘书。
说起來,当时与向天亮关系最近的,就是张国英。
张国英原來是九门县县团委书记,后來调到市里当上了团委副书记,但他如何摇身一变,成为张宏书记的秘书,向天亮一概不知。
真是人不可貌相,一年前那个有些木讷的张国英,竟然成了清河“第一秘”。
“国英兄,噢……张秘书,你好。”
向天亮马上改口,一半是戏谑,一半是真心,市委书记的秘书,在书记面前是条狗,但手里的权力和作用,比那几位非常委副市长还要牛,不可造次啊。
人心隔肚皮,人是会变的,向天亮觉得在张国英面前,还是收敛点为好。
果然,张国英显得很正经,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沒流露出來。
“向副县长,张书记正在等你。”
向天亮应了声谢谢,心里一沉,此一时彼一时,张国英果然不一样了。
其实也难怪,向天亮明白,秘书就是跟班,这活不好干,不但嘴巴要严脚头要勤,还得板着个面孔六亲不认,你向天亮算什么东东,凭什么要人家大秘书对你笑脸相迎。
新书记的办公室有些暗,窗帘是拉着的,大白天的开着台灯,算是让向天亮大开眼界。
一个有些谢顶的脑袋,正趴在办公桌上,看着摊在桌上的红头文件。
向天亮恭敬的立着,开始自报家门,“张书记,您好,我是滨海县的向天亮。”
那个谢顶的脑袋根本就沒动。
向天亮只好站着一动不动。
这是下马威呢,一个小小的副县长,通知你昨天晚上七点半前前來,居然现在才到,不锉锉你的锐气,以后还怎么在清河立威。
几分钟过去了,只有那红头文件被翻到新的一页,谢顶的脑袋还是沒有抬起來。
向天亮心里一乐,这招对咱沒用,特训的时候,咱在太阳下还站了八个小时呢。
他心里做起了功课,默背着张宏的简历。
张宏,男,汉族,京城人,五十岁,工农兵大学生,改革开放后,历任国家经委副科长、科长、副处长、处长、副司长、司长……向天亮心道,五十岁就谢顶,要么是家族遗传,要么是事业上不得志,要么是“那方面”过度……还有其他要么吗。
五十岁当“空降兵”,当的只是正厅级的市委书记,有点老了,同龄的佼佼者,大多是副省级的。
由此可见,张宏在仕途上并不顺畅,很要么是起步太晚,要么是能力使然,要么是犯了事了……还能有其他要么吗。
据说张宏的父亲是个老革命家,当年也曾大红大紫过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由此可见,张宏他并不怎么样。
向天亮心里偷着乐,此处不留爷,自有爷去处,老子要是四十岁的时候还爬不到正厅的位置上,早他妈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整整十五分钟,办公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换作一般人,心理早就崩溃了。
可向天亮不,他脸上憋着,心里却乐着呢。
终于,张衡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射在了向天亮的身上。
“张书记,您好。”
利用挺胸的机会,向天亮长长的出了口气。
一张标准的国字脸,额角颇高,身材高大,肚子稍有点肥,至少在向天亮看來,张宏相貌堂堂,天生是当官的范儿。
张宏起身走过來,脸上沒有任何表情,径自坐到了沙发上。
向天亮感觉有点闷,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敌意。
掏烟叼烟点烟吸烟,张宏慢条斯理的完成了一整套动作,才把目光转向了蜡烛似的向天亮。
向天亮的淡定,让张宏暗自吃惊不小。
八风不动,岿然而立,正是向天亮此刻最好的写照。
张宏这才知道,刚才的故意“冷落”,根本沒起到一点点的震慑作用。
向天亮心里明白,该到开口说话的时候了。
他的胳膊,有意无意的夹了一下公文包。
因为他突然想起來,昨晚陈美兰和杨碧巧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偷偷录下今天的谈话录音,以便更好的了解、分析和研究张宏。
这有点大逆不动,既有违明规则,又有背潜规则。
但向天亮不怕,只要是想干的事,他都会找到理由和胆量。
……张宏:“你就是向天亮。”
向天亮:“是的。”
张宏:“学警察专业的。”
向天亮:“是。”
张宏:“可是你不守时。”
向天亮:“张书记,我的车有点破,半道上抛锚了,昨晚住在南河县。”
张宏:“那也可以上午赶來。”
向天亮:“那条道上不太平安,我怕车搁在路上不安全。”
张宏:“你的理由很充分嘛。”
向天亮:“张书记,对不起。”
张宏:“坐下说话。”
向天亮:“谢谢张书记。”
张宏:“我听说,你反对三县区综合市场这个项目。”
向天亮:“张书记,你说得不很准确。”
张宏:“哦,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
向天亮:“三县区综合市场可以开发,利用这个项目引进外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张宏:“这么说,你很支持的了。”
向天亮:“可以……可以这么说。”
张宏:“你真的不反对。”
向天亮:“我对某些方面,有自己的认识。”
张宏:“哪些方面。”
向天亮:“这个……这个……”
张宏:“知无不言,言者无罪嘛。”
向天亮:“比方说,比方说那条公路。”
张宏:“哪条公路。”
向天亮:“就是我们滨海县通往三县区综合市场的公路。”
张宏:“那公路怎么了。”
向天亮:“那条公路至少有八公里长,全部要修建在山谷之间,我估算了一下,至少需要两千万元。”
张宏:“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向天亮:“我们滨海县拿不出这笔钱來,而且……”
张宏:“而且什么。”
向天亮:“而且,而且……”
张宏:“年轻人,爽快点嘛。”
向天亮:“而且,个人觉得,当初的三县区综合市场开发规划,应该将三县区通往市场的公路也包括在内。”
张宏:“你是说,应该让市场的开发商出资修建公路。”
向天亮:“是的。”
张宏:“可是,公路投资属于基础建设,本应由我们提供。”
向天亮:“张书记,我们滨海穷啊。”
张宏:“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向天亮:“再说了,那八公里的公路,对滨海县沒多大作用,但对三县区综合市场來说,是必不可少的。”
张宏:“你的建议可以考虑,市里会向开发商提出來的。”
向天亮:“张书记,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张宏:“你说。”
向天亮:“您在向开发商提出來的时候,千万别说是我的建议,或者是滨海县方面的要求。”
张宏:“这又是为什么呢。”
向天亮:“因为,因为如果说是您的建议,或者是市委市政斧的建议,开发商会很容易的接受。”
张宏:“噢,你是要拉虎皮扯大旗。”
向天亮:“有点那个意思吧。”
张宏:“那么,除了这条公路,你还有哪方面的顾虑。”
向天亮:“还有就是……就是市场外围,那五千亩的山地荒地开发。”
张宏:“你反对。”
向天亮:“不是,我是既支持又反对。”
张宏:“说你为什么反对吧。”
向天亮:“比方说租期太长,五十年太长了。”
张宏:“别人还搞七十年呢,对方提了七十年,我们要求三十年,五十年是个折中方案。”
向天亮:“不能,不能改了吗。”
张宏:“白纸黑字,恐怕不能改了。”
向天亮:“又比方说,租金太低。”
张宏:“一千元一亩还嫌低。”
向天亮:“我的意思是,现在不低,但十年二十年以后,三十年四十年以后,一千元一亩确实太低,我们滨海县吃的亏大了去了,我们沒法向老百姓交待。”
张宏:“嗯……站在你的角度,你的想法很正确。”
向天亮:“张书记,这是我最大的顾虑。”
张宏:“招商引资,就是要讲究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向天亮:“主要是,主要是老百姓想不通。”
张宏:“那你又有什么建议。”
向天亮:“我想,是不是可以和开发商商量一下,租金每十年或每五年重新定一次,设置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上浮区间。”
张宏:“哦……这个倒不是不可以商讨。”
向天亮:“张书记,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张宏:“你很有想法嘛。”
向天亮:“请张书记批评指正。”
张宏:“那么,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向天亮:“我还有一个顾虑,就是一下子搞五千亩的开发,盘子铺得太大了。”
张宏:“人家开发商愿意,你还不乐意吗。”
向天亮:“我们怀疑对方沒有这个实力。”
张宏:“你们凭什么怀疑人家的实力。”
向天亮:“张书记,我们至今还沒见过开发商长什么模样,自然,自然是心有疑虑。”
张宏:“你们很快会见到的。”
向天亮:“噢……可是现在有个问題很棘手。”
张宏:“什么问題。”
向天亮:“那些荒山荒地,它们的使用权,现在不在我们政斧手里。”
张宏:“啊……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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