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无极宫的玄武门上,大唐皇帝李渊正登高眺望远处许久,宫女宦官都远远地看着不明其意。
唯有首领太监的深解李渊之意,在一旁笑着言道:“陛下,河西献俘阙下的人马,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了。”
李渊闻言容色稍缓,失笑言道:“朕记性倒是不太好了。”
说到这里,李渊肃容言道:“摆驾回宫。”
大殿之内,李渊对献俘的杨恭仁,和颜悦色地言道:“此番能平定瓜洲叛乱,实多亏了国公了,三年前朕对你说国公乃是国家的柱石,你不出马河西不能定啊。”
杨恭仁垂下头,言道:“陛下过誉了,事实上能平定河西,主要是公主殿下,微臣这一点微末的功劳算得什么。”
李渊看了一眼,杨恭仁身旁不发一语的李芷婉,笑道:“小孩儿家哪里有什么本事,还不是国公提点。”
杨恭仁见李渊与李芷婉不发一言,当下会意,李渊父女失和,早已不是秘密,此事据说还牵扯到赵王李重九之事,唐宫之内知道此事几位当事人皆是语焉不详。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渊拒婚,令爱女与李重九不能鸳盟,以及李重九与李渊决裂,在河北自起炉灶,而今成为李唐最强劲敌之事。早在长安大街小巷传来,成为妇孺谈资。
世人皆是暗笑,李渊拘泥于门阀之见,而失李重九这一强援,否则而今李重九肯发兵从河北。配合李唐两面夹攻洛阳,有十个王世充都被灭了。
也有人言。李重九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毕竟当时李重九势力微弱。换做一般人不一定有敢于李渊决裂的勇气的。
杨恭仁自也是耳闻,除去后知后觉,平心而论,他不认为当时自己换做李渊,就能答允李重九这婚事,毕竟门第摆在那里,他身为大隋宗室,知道什么云泥之别。
杨恭仁见李芷婉负手站在一旁,但见其绝美的侧脸。飞入鬓间秀眉,心道如此倾国佳人,难怪李重九肯宁与李渊决裂,也要争得,换自己年轻二十岁,恐怕也是争上一争的。
这一次攻伐河西,他与李芷婉共事,终于见识李家自李世民之后,何可谓一龙一凤。
他反而心底也对李重九暗暗佩服起来。能李芷婉如此英雌倾心的男子,虽未能一见,断然也是盖世的男子。但以他其一介布衣之身,不到十年。白手起家至今日权倾河北,不证明李芷婉当初看人的眼光。
他终于记起自己夫人,常常在自己身旁念叨的那句话。那就是女人看男人,绝对要比男人看男人来得准。
当下杨恭仁知机向李渊告退。大步迈出殿外,心道这二人都是极其倔强之人。就算是父女恐怕也分个高下。
殿内默然了一阵,李渊见爱女,数年之后,已是婷婷玉立,长年戎马生涯,令她娇艳的面容,多了几分风霜之色。
李渊心底一痛,言道:“婉儿,你要与为父倔强到什么时候?”
李芷婉紧抿双唇,李渊苦笑言道:“自你娘去世之后,父皇这几年一直都在想,要是当初在太原府里没有打你那一掌,你是不是不会离家出走?”
李芷婉言道:“爹,我离家出走之事,与此无关。何况爹教训儿女本就是应有之事。”
李渊摇了摇头言道:“一定是这样,否则你不会记恨朕,到今日都不肯原谅朕,若是这样朕在这里给你赔罪,父皇错了,还不行吗?”
李芷婉双目中的泪水滴落,扑入李渊怀中,梗咽言道:“父皇你老了,以往你从不向人认错的。”
李渊欣慰抚着李芷婉的背,言道:“能一句话换得女儿原谅,还介意什么。智云为我而死,玄霸他……”
李芷婉问道:“玄霸的病好一些了吗?”
李渊耿耿于怀地言道:“好不了了,医生虽他病入膏肓,若不是当年太原城外,李重九射他一箭,他不会在床榻上病到今日,而我肩上担子也会轻多了。”
李芷婉言道:“父皇,玄霸病因并非是箭创……”
“都是一样……不提这了,”李渊温和地言道,“今日我们父女重归于好,不要提不开心的事。眼下大唐虽大,宗室虽多,人口万万,但朕能说心底话的子女数来数去,也只有你一人了。”
“太子,秦王,齐王都不能吗?”
听李芷婉提三人,李渊冷笑言道:“太子,秦王失和很久了,还有齐王也不知心向哪一边,可笑是,他们还以为我不知,在外人面前好一幕父慈子孝,兄弟悌睦。”
李芷婉心道:未料到太子,秦王终于走到这一步,而且这么快。
李渊摆了摆手言道:“眼下洛阳正在大战,秦王在前领兵,太子,齐王也不会在这时候不智的拖秦王后腿,但是齐王给我送信,说世民拉拢军中众将,有意攻下洛阳之后,在关外自立。”
此言一出,李芷婉当下言道:“父皇,秦王绝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我相信二兄。”
李渊看向李芷婉,言道:“朕也不相信,秦王,齐王两个都是朕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你说朕应该信谁?”
李渊叹了口气,言道:“婉儿,人是会变的?在帝王的位置上,朕坐得越久越寒,高处不胜寒,有时候不知该信谁,不该信谁。眼下朕只有信你一人了。眼下你要再辛苦一趟,替朕办一件事,去河东接替淮安王的兵权,替为父看住太行以南。”
李芷婉神色微冷,言道:“父皇此事请恕我难以从命。”
李渊怫然问道:“为什么?父皇这点请求你都不答允吗?”
李芷婉摇首言道:“父皇,你知我们父女为何不和吗?是因为每次谈及家事,你就又提及了国事。提到国事,又牵扯进了家事。”
李渊肃然言道:“但了现在国事即家事,家事即国事,有什么区别吗?”
李芷婉言道:“国事公办,家事私办。父皇你要我去河东,一是为了稳定战局,二还是不放心淮安王,让我监视秦王吧。”
见李芷婉清冷的神色,李渊索性来了个默认言道:“你是朕的女儿,为朕分忧不应当吗?父皇都一大半年纪了,你难道要我离开长安,亲征洛阳吗?”
李芷婉见李渊须发鬓白,仿佛入了长安后老了十岁一般,心底一软眉言道:“父皇,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此举太过明显,秦王不会看不出来的。到时怕秦王心底对你留下芥蒂。”
李渊欣然言道:“这不用担心,你不是与秦王一贯交好吗?你去分说。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若是我李唐一举攻克洛阳,我会以倾国之力东争,从太原,河内,洛阳三路进攻河北,让长江以北皆是我大唐的疆土!”
说到这里,李渊意气奋发,双目看向殿外。
终于还是到了自己最不愿意见的这一步,但无论如何这一步最后要到了。
李渊看向李芷婉言道:“到时,父皇会亲率大军收复太原,你亲领一路大军,从河内出兵,秦王从河南渡过河北,三路夹击,定然将李重九拿下。”
李渊神色激昂,看女儿不发一词,言道:“怎么了,大唐就要一统天下,你不高兴吗?”
看女儿的神色,李渊言道:“若是李重九那小子愿降的话,朕饶过他性命,让他来长安做一安乐侯罢了。你不会反对父皇对河北用兵吧!”
说到这里,李渊神色一冷,一统天下,是他毕生夙愿,任何人胆敢阻拦他,他都必须清除。
李芷婉看向李渊言道:“父皇若是你真要讨伐河北,儿臣愿助你一臂之力。”
“哈哈,”李渊快意大笑言道,“真不愧是我李渊的女儿。”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求你一件事。”
李渊微微一愕,心道自己这女儿生平是不求人,能让她放下高傲来求己必然小可。
李渊笑着言道:“你能开这个金口,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不必说了,朕一切都答允。”
李芷婉嫣然笑了笑,言道:“父皇还听我说吧。”
李渊深吸一口气,神色一冷言道:“你说吧!”
李芷婉言道:“若我大唐攻打有河北一日,儿臣必当一尽全力,襄助父皇成此霸业,结束战乱之苦,让百姓能够重新安居乐业。儿臣只求若是将来能够破赵,不仅能免李重九一死,你还不能反对女儿嫁给他。”
大殿顿时静了下来,李芷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回荡在大殿之中。
李渊闻言怒极反笑,用手指着李芷婉言道:“糊涂,真是糊涂,国破之后,亡国之君的下场,连太平犬都不如,你吃错了什么药了,要嫁给他。”
李芷婉言道:“我没说要嫁给他,只能恳请父皇不再反对,但是若是我不保全他,为你的女婿,你当真肯饶他一死吗?”
李芷婉的话一箭穿心,李渊连李密,废帝都不能容,还能容李重九。李芷婉一语道破。
李渊气得身子发抖,手指着李芷婉言道:“若是换过来,假如,我只是说,万一有那么一天,李重九破了长安呢?”
李芷婉言道:“我愿与父皇一并同死,绝不苟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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