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尸横遍野。
百姓们总是乐观的,不管遭受多大的苦难,他们总是会用最短的时间振奋精神,重建自己的家园,继续平静的生活。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战争带来了太多痛苦,但好在大唐还是原来的大唐,朝廷还是原来的朝廷。仅仅过了十几天时间,汴京城几乎就恢复了原貌。只有西大街上的青石板染这一片冲刷不掉的暗红色,留下了惨烈战事的痕迹。
这些天来,朝廷当中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所谓破而后立,说的就是如今的大唐了。
因为东方远行谋反而受到牵连的朝廷大员大多数成了刀下亡魂,进入朝堂议事的大臣一下子少了接近一半。朝廷是国家运转的核心,缺漏的空缺当然需要填补。
吏部一边四处审查官吏,查找和东方远行有所勾结的漏网之鱼;一边明听举荐,挖掘贤才进入朝廷中枢。一些人为此生入仕无望的人接到任令时的喜悦,以及另外一些人面对铐镣时的惶恐,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
兵部同样忙得不可开交。打乱叛军编织、组建新军、全国征兵、将领调任等所有事都堆在了一起,让人手紧缺的兵部叫苦连天。
在这样特殊的关头,为怕引起民变,%一%本%读-小说 户部咬着牙划拨钱财的同时,还要兼顾民生降低赋税。户部尚书看着圈着红圈的账目欲哭无泪,一连三次前往御书房跟皇上诉苦,而秦天的话则让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朕的军队不能没有武器,朕的子民不能没有粮食,没钱?你看着办!
在全国财政紧缩的情况下,商业成为了救命稻草。
一方面,所有钱庄减了利息,让百姓们把钱都留在手里;另一方面,大唐第一次大规模的划拨土地,减免赋税,却也压低了粮食价格。所有行商都从手有余钱的百姓身上占足了便宜,连带着相匹配的陆运漕运等行业日子也好过起来。
感受到商人社会地位的提高,原本想来抬不起头来的行商一个个春光满面。恰在这时,朝廷两则新令从天而降。
一是宣扬众生平等,呼吁百姓为大唐复兴多做贡献。其潜台词便是暗暗废除了“士农工商”的传统阶层划分。
另一则新令,便是征税了。
征谁的税?现下谁最肥?当然是商人了。而身份骤然提升又赚的盆满钵满的商人们感觉苦尽甘来,对于新政也没有丝毫抵触。
勉勉强强维持着庞大帝国的正常运转,看着张大友呈上的折子,坐在御书房龙椅之上的秦天终于常常舒了一口气。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从前他从没想到,原来要驾驭一个庞大帝国,竟要付出如此多的心力。说实话,他有些怀念东方远行还在的那段日子了,起码这些事有人替他担当,不用一连几天不眠不休。
张大友微微一笑,谄媚道:“皇上,六部几位大臣这几天闹腾的没之前那么厉害了。钱款有了着落,饥荒得到缓解,最为棘手的几件事都得以解决,奴才听几位老臣背地后一个劲儿夸皇上呢。”
夸朕?
秦天苦笑着捏起放在桌案上的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减赋税,利农耕,维国之根本;低息率,重行商,另辟新财路。
无比简要的几个字,恰恰是现下实行的政策。可悲的是,这几个字并非出自他的手笔,而是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镇西侯。
秦天脸上带着一抹惭愧,问道:“唐安近期怎么样?”
一听这话,张大友苦着一张脸,哀叹道:“回皇上,唐侯爷近来避不见客,要么把自己关在府里,要么就是去飞雪悦兰阁找柳大家买醉,就连门主想要见他一面都不可得。”
“唉!”秦天叹息一声。能让他替大唐出条主意,真是难比登天。“看来他还在怪朕啊。”
张大友宽慰道:“也不能这么说。那魔教妖女坏事做尽,给咱们大唐带来了多大的损失。皇上能看在唐侯爷的面上网开一面饶她一条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秦天苦笑,叹道:“朕当时蒙了心,当着无数将士的面,的确有讨公道立国威的想法。可是看到朕最看重的臣子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朕,朕真的是……”
棒打鸳鸯心存报复这几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但那一脸后悔的神色,却表明了他的心。
但他是帝王,是整个大唐的九五之尊。就算后悔,他也不可能承认,更不可能去弥补。
他只能往前走,因为身后已没有了路。
“张大友,得空多留意一下唐安。他若有什么需要,便尽力满足他,是朕欠他的。”秦天阖上走着,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而且朕将来欠他的,只会更多……”
秦天看着桌子上用火漆密封的黄色本子上写着的“密令”二字,满脸都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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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悦兰阁。
厨房里烟雾缭绕,满头白发的柳倾歌对着砂锅,不断用蒲扇往灶台中扇风。刺鼻的烟味让她黛眉轻蹙,可她却已然甘之如饴。
“倾歌,还没好么?“
凤之岚推开厨房的门,看到柳倾歌蹲在地上煲汤的笨拙模样,那张岁月并未留下任何痕迹的俏脸上露出一丝怜惜。
在她看来,厨房这种地方应该永远不可能和柳倾歌搭界才对。能让名震大唐的歌舞双绝亲自悉心伺候的男人,无疑是天下最幸福的,可是那个人却选择了醉生梦死。
“娘。”柳倾歌沾着黑灰的俏脸嫣然一笑,指着桌子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道:“你先把参汤给他端过去,我一会儿便来。”
凤之岚上前摸了摸她的秀发,道:“这些活让下人做就好了,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
柳倾歌摇摇头,微笑道:“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帮不上任何忙。现在战争虽然过去了,可他的苦难却才刚刚开始,我只希望能够为他尽一点心力而已。”
“你这傻丫头……”凤之岚眼中满是怜惜,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能为他熬一碗汤,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分担他的悲伤,我感觉很幸福,娘不必为我担心。“柳倾歌拍拍她的手背,”汤凉了就不好喝了,你先去吧。“
“唉。”凤之岚叹息一声,这世上多少痴儿,为一个情字黯然神伤。可是再想想自己,她却不知该怎么开解柳倾歌才好。
一路上了三楼,柳倾歌的房间房门虚掩着。
推开房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桌子上几个碧水清流的酒壶东倒西歪,后面一张秀床上,唐安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胸口起伏均匀,竟是已经醉酒入眠。
又是一个伤心人。
凤之岚把参汤放下,走到床边扯过被子给他盖上,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陷入睡梦中的唐安仍旧舒展不开一双剑眉,他的脸明显瘦了一圈,颧骨都微微凸显出来。下巴上长满了长短不一的胡渣,为他平添了几分男人魅力,却也显得邋遢不堪。
若是放在平时,以她爱洁的性子,恐怕早就把这样的唐安给轰出去了。可是眼下,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听闻了他为了苏媚儿不惜一连捅了自己三刀,忍受着巨大的折磨,立下了无比狠毒的誓言,最终终于换来了他心爱女人的一条性命。
故事说起来简单,可有哪个男人能够在危急关头为了爱人豁出性命?又有谁敢在千军万马间公然顶撞当朝天子?
他做事总是出人意表,却又让人无比钦佩。为了爱而不顾一切的人,已经赢得了凤之岚的尊重。
当年有一个男人,同样给过自己海誓山盟。可是在权利与地位的诱惑面前,他却当了逃兵,将自己无情的抛弃。和他比起来,唐安一颗赤诚的心,让凤之岚觉得弥足珍贵。
自己穷其一生所寻找的,不就是这样的人么?可是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唐安呢?
凤之岚无比失落,轻声叹道:“唉,当初你劝我的时候,不是说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么?怎么放到你自己身上反而不灵了呢?区区一个誓言,难道真的就会成为你们的桎梏?”
“媚儿,不要走!”
睡梦中的唐安一声大喊,将床边的凤之岚吓了一跳。同样的呼喊,同样的情景,他已经上演了无数次了。
凤之岚拍拍胸脯安下心来,刚想要替他将掀开的被子重新塞好,却被他一把将双手抓在手中。
唐安眼角含泪,却兀自闭着双眼,道:“媚儿,我不想说那些话,我不想让你受伤害,可是我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你……能理解我么?”
凤之岚俏脸一红,轻轻往回抽了抽玉手,可这家伙抓的紧紧地,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见他满脸痛苦,凤之岚没来由的心中一软,竟是任由他握着,柔声道:“我理解,我什么都理解……”
唐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内心终于平静下来,微笑道:“只要你理解我,再多的苦也不算什么。去他妈的狗屁誓言,去他妈的永不超生!就算走遍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把你给找回来!找……回来……哈呼……”
说完这句,唐安双手一松,竟是又睡了过去。
离开那双温暖的手,凤之岚心里竟然有些失望。看着唐安越发成熟的侧脸,她眼中闪过哀伤,轻声道:“我这一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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