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阿里的翻译,唐安心中更为笃定。
耶赤勒能够去费心了解大唐的宗教情况,侧面证明他显然是一个狂热的宗教份子。只不过由于匈奴人独有的骄傲,让他对匈奴人以外的萨满充满排斥,或者说――对汉人的排斥。
要走进耶赤勒的内心,让这个固执而野蛮的匈奴人对自己深信不疑,当然需要一些拿得出手的手段。只不过展现“手段”的方式要得宜,要保持一位“大萨满”基本的傲慢,因为通常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会傲慢。
唐安背负双手,斜了阿里一眼:“请你告诉耶赤勒大人,我们大唐的算术博大精深,千年文化的指引,让我们在推衍、星宿、数算、命理等等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说得直白一些,我并不认为匈奴的萨满会比唐国的算命先生更加神奇。”
阿里吞了口唾沫,虽然感受到气氛越来越僵,但面对不能得罪的两个人,还是咬着原封不动地作了翻译。
耶赤勒勃然大怒,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吼道:“你的意思是说,唐国的神术比我们匈奴的神术还要强?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能杀了你!”
阿里吓得浑身一哆嗦,想想苏媚儿谈笑间让十八颗人头落地的骇人场面,暗道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耶赤勒大人,请您息怒!我相信这位来自唐国的朋友绝对没有半点恶意!”阿里赶忙跳出来挡在二人中间,转过头来对唐安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再触怒耶赤勒。
唐安全然不理会阿里的小动作,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怡然自得的做派,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采。
“你不要担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唐安打消了阿里的顾虑,“告诉他,想要评断任何事物的好坏,并非只是动动嘴皮子打嘴仗,而是要看实际结果。耶赤勒大人是讲道理的人,断然不会如此武断。”
果然,听完唐安间接地一记马屁,耶赤勒脸色稍霁,却还是不屑道:“好,若是现在就把你杀了,难免会让我的朋友觉得我处事不公。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拿出你所谓的巫术让我见识见识,如果你能说得准,说不定我一开心,就会饶了你一条狗命。”
唐安毫不介意他的威胁,似是觉得再多说下去毫无意义,干脆直接侧过身子,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右手捏成兰花状,几根手指不断捏变,一会儿捏成孔雀头,一会捏成神仙手,嘴里还振振有词,谁也听不懂他在念叨些什么。
他已经在看是“做法”了。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尼玛尼玛轰…”
唐安飞速碎碎念,暗忖这样复杂的“咒语”,应该不会被人听出破绽吧?
耶赤勒皱眉:“他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捏捏指头就能作法?”
“嘘!不要打扰他作法。”阿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表面上看似对唐安无比信任,实际上手心里全是冷汗。
尊贵的大人,您可一定要成功啊,否则阿里的这条命…就要和你一起交待在这里了。
唐安闭着眼睛,如果不是轻轻碰触的嘴唇和不断变幻的手印,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雕塑。
他早已有了一套打动耶赤勒的说辞,也相信这套说辞的说服力。但是他需要“洞悉天机”的时间,要让自己看上去足够辛苦,这样才能够博得更多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耶赤勒等得不耐烦了,唐安才徐徐睁开眼睛,放下了有些酸麻的右手。
“怎么样?”阿里急切地问道。就连他身后的耶赤勒都带着一脸的好奇,很想知道唐安到底算到了什么。
唐安看上去有些“憔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不能说话,只是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让人明白窥探一次天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耶赤勒只看他的做派,一直坚定地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动摇。难不成…他真的看到了“什么”?
半晌,唐安才拍了拍胸口,站直身子看向耶赤勒,道:“大人,你五官分散,脾性似火,肤色黝黑,乃是天生的火命。而您的名字当中也有一个‘赤’字,如火上添柴,越烧越旺。西方白虎主火,越是靠西,你的命理越是顺通。东方青龙主水,所以越是向东,对您越是不利。加之我昨晚夜观星象,火星遇水,此乃大凶之兆。”
这一套说辞唐安方才想了好久,就算要胡诌,也要诌得多少有点依据。阿里将这番半古半白晦涩难明的话犯了翻译,耶赤勒揣摩了好久,总算明白一句“水火相克”的道理。
他暗暗皱眉,联想到不远处的大沼泽和长水河,不都是“水”么?难不成…自己来狄马这个选择错了?可是…这几年明明混的风生水起,财运亨通啊!
将信将疑地看了唐安一眼,见他一脸忧色,道:“你继续说!”
唐安叹了口气,道:“大人,您今年晦气太凶,按道理说不应该太过接近。只不过您的敌人忍不住和你产生了冲突,让您的晦气外移,可惜他八字太弱,受不住这份晦气,恐怕很快就会命不久矣。”
敌人…不就是铁勒的拔也古?
耶赤勒皱眉道:“你是说,拔也古快死了?”
唐安点点头,道:“三天之内,他必定死于非命。”
“一派胡言!”耶赤勒大怒,这家伙先说自己将遇“大凶”,又编排活的好端端地拔也古,没有一句中听的话,他难不成是嫌自己命长了?
“大人息怒!”见耶赤勒要暴怒杀人,阿里赶忙跪下身子,颤声道:“耶…耶赤勒大人,请您不要着急动手杀人,反正我们就在这狄马城里,根本逃不出您的手心。他既然说三天之内拔也古必定会死,大人何不等上几天看看?”
耶赤勒想了想,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拂袖道:“好,别说我耶赤勒是个野蛮专横的人,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若是拔也古还活着,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这句话,耶赤勒竟是连礼物都懒得收,扭头便走进了自己的毡包,显然是动了真怒。
阿里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如果方才二人动手,唐安杀掉耶赤勒,那狄马城将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耶赤勒如果杀掉唐安,先不说会迁怒于自己,当初连杀十八人的妖女也绝不会放过自己,到时候单是日夜提防,就足以把他逼疯。
眼前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苦着一张脸,叹道:“尊贵的大人,您可害苦了我啊!”
唐安从容地笑了笑,看向天边的一朵云彩:“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因为拔也古…他一定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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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很后悔,他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
一个聪明的商人,永远不会干赔本的买卖,但是阿里觉得这一次自己陪的很厉害。
他为什么要替唐安作保证呢?以后者“高深莫测”的身手,就算三天后拔也古没死,人家也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可是自己呢?
耶赤勒这种人如果意识到自己被人当成了傻子,傻傻地等待了三天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而戏耍自己的人已经逃之夭夭,他会做些什么?
他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把自己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一旦开始这么想,恐惧就开始不可抑制的蔓延。尤其是发现唐安一副事不关己地悠闲模样,这种感觉就会更加强烈。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想一个自保的办法。虽然他对唐安有着深深的忌惮,可横竖都是一死的情况下,他宁愿放手一搏。
不过很快,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的阿里又泄气了。因为第二天晚上,被唐安派出城的两辆马车回来了。
非但如此,车里还整整多了二十一个人。
二十个男人,一个女人。
当看到原本不算宽敞的后院忽然多了这么多人,阿里惊讶的合不拢嘴。更让他吃惊的事还在后面,这二十一个人居然…全是汉人!
他们没有掩饰什么,从马车鱼贯跳下来看到面带微笑的唐安时,季晨、李大壮等人都是眼睛泛红,不由分说先给唐安一个深深的拥抱。那种发自内心的真挚感情,即使阿里这个局外人也能深切的感受得到。
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看到她的第一眼,阿里就陷入了痴迷。从夏国到唐国,阿里见过无数女人,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像她一样,只看一样就让人完全沦陷。
她是那样的清冷,又是那样的完美。她紧紧抿着的嘴唇,淡薄的眼神和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都为这个像是从长生天坠入凡间的女人增添了几分冰冷的美,美的让人近乎窒息。
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冰冻了。
这样的女人,应该出现在王庭的深宫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纷乱的狄马城呢?
阿里刚刚想到这个问题,却意外地发现和二十个陆续拥抱过后的唐安居然张开双臂,乳燕投怀一般地冲白衣女子扑了过去。
是的,就是“扑”。一边扑还一边嗲嗲地叫到“仙子姐姐”,那卖萌装可爱的模样,看上一眼都会让人觉得恶心。
不可能的,这种神仙一般的可人儿,怎么可能被唐安这种庸俗的恶人保住呢?阿里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如果亲眼目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恐怕会毁灭一个男人所有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但是一秒钟以后,阿里再也忍耐不住,用夏语爆了一句粗口。
“我操,真的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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