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晚照,映红了北丁申山。
【银背驮鳐】静静飞离这流血伤心之地,没有人愿意再回头看一眼。
一身素服的莫剑心等楚秦人,默默盯着堂中秦唯喻、阚缺、宁小岑和一名外门弟子的四口棺材,目光呆滞。
门口,罗小小和大周书院修士刻意压低的争论声,逃不过这沉闷,死寂的气氛,钻入众人耳中。
“阵亡修士的遗物,等下都会发还,还有你家损失那只驮鳐的租约,由我大周书院去和御兽门了结,额外再赔偿你家一只,然后战功帮你家多算一点,不过运输任务一刻不能停,你看如何?”
大周书院修士说完,罗小小向莫剑心投来征询的眼神,莫剑心微微点头,同意了下来。
“你们节哀罢……”大周书院修士诚恳地安慰一番,告辞离去。
罗小小慢慢走到丈夫身边,流泪说道:“他们若不是有事亏心,不会额外赔我们这些东西。”
“再多东西,也买不回我家的人命了……”莫剑心目光一冷,缓缓说道。
两人正想进入内堂劝解悲伤过度的齐妆和熊黛儿,外面忽然响起嘈杂人声,回头一看,老秦家修士合力抬着木榻上的秦唯林,拥在门口求见。
夫妻俩疲惫地对视一眼,不想放他们进来,干脆堵在门口,问是何事。
“他不行了,想见见你家人……”
木榻边站着的大周书院修士回答完,躺在榻上还吊着一口气的秦唯林,努力眨了一下眼,似乎在表达肯定,呆滞的目光,死死盯着屋内的棺材。
有大周书院修士在,莫剑心知道肯定有事,叹口气,将他们让入。
老秦家十几人呼啦一下子进来,假模假样冲四口棺材磕头哀恸,干嚎震天,十分惨烈,不过半天也没掉下些许眼泪。
大周书院修士见秦唯林眼皮子开始有慢慢阖上的趋势,顾不得等他家拜祭完,赶紧凑在秦唯林耳边大声喊道:“秦家主,你家家主之位,传给谁,快点决定了罢!再拖不得了!”
老秦家修士立刻不哭了,一个个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秦唯林,几个觉得自己有希望的,还偷偷往前挪动身子,尽量把自己展现在秦唯林眼中。
秦唯林眼珠子缓缓转动,在堂中众人身上览过,最后停在了内堂门洞,死死盯着,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大周书院修士顺着他目光,有些没弄明白,其余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还是罗小小心思转得快,对他问道:“可是要叫小锤出来?”
秦唯林快速眨了眨眼。
罗小小将一身雪白孝服的秦小锤领了出来,他今年八岁,被秦唯喻和齐妆养得是玉琢一般,已有些安斯言少年时的俊俏模样了。
秦唯林再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抬手,对秦小锤一指。
“这怎么行!他都不是我老秦家的人!”
“怎能让一个外人来当咱家家主!”
老秦家修士纷纷大声抗辩,秦唯林却再也听不见了,双目彻底失去了神采,抬起的手无力垂下,就此陨落。
罗小小也生气了,冷笑道:“你家这个破家主之位,还当我家稀罕不成!”
大周书院修士的不耐终于爆发,手一挥,便将老秦家修士通通震出门去,对莫剑心道:“虽然秦唯林把秦家家主之位给了你家小子,就算不做,继任家主也要这小子指定的。而且这次仙林秦家的战功加上抚恤,已由散修家族提升到正式修真家族,你们别急着拒绝,考虑考虑罢!”
说完,将秦唯林遗体当场草草收殓,棺材就留在秦唯喻棺木旁边,秦唯林的储物袋等遗物,都给了秦小锤,然后告辞离开。
这种大事,总归要等齐休来决定,东西,莫剑心先替秦小锤受了下来。
兽船在博森城降落,一直躲在房中的姜明荣和顾叹以最快速度往下冲,不过马上被大周书院修士给堵住去路,狼狈回头,正好迎头撞见抬着棺木出来的楚秦众人,两人把头一低,避过如刀的目光,又缩进了房中。
“等巡查使大人来了,问明前后详细,你们才能走。”
大周书院守住四边,兽船上所有人都和木头傀儡一般,听命就地坐下,一具具棺木横七竖八地,有些旁边有亲人弟子守着,更多的,则是无亲无靠,被大周书院修士抬出来堆到一起。
很快一道楚秦门熟悉的淡淡元婴威压降下,落到兽船头部小舱,一身蓝袍的闻心走了出来,将一位位修士带过去,给姬羽梁询问。
“楚秦门,齐妆!”
闻心唱到齐妆的名号,一改公事公办的态度,走上前老气横秋地拍她肩头,“节哀……”语调十分真诚。
齐妆侧身闪过,楚秦弟子大多对这位曾查过自己家的修士没啥好感,何况自家丈夫又为大周书院而死。
含糊地道了声谢,就走向船头,闻心也不着恼,又走到秦唯喻棺木旁边,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莫剑心些家常琐事。
‘这楚秦门和巡察使元婴一脉都有交情!?难怪能捞到运输这种肥差!’
闻心这种态度,其他在场修士全看在眼中,纷纷对楚秦门的认识产生偏差,抱起了千万不能得罪的心思,甚至部分大周书院修士心内也暗暗警醒,心说日后对这家,能照顾,就照顾一点算了。
问询慢慢进行,到快结束的时候,远远一道剑光疾速靠近,上面之人脸色苍白,头发散乱,颊间老泪纵横,飞得歪歪斜斜,不知赶了多久的路,正是楚秦掌门齐休。
莫剑心等人看他这样子,眼泪立刻喷涌而出,闻心叹了口气,回转船头,再不出来。
……
近月之后,楚秦山顶正殿。
齐休枯坐当中,疲惫地和敏娘等人商量着扶灵回黑河峰下葬的事,沈昌进来禀报,说是那个顾叹求见。
他来干什么?
楚秦门众人有些不懂,自从博森城分别后,这个顾叹跟着姜明荣一溜烟跑回齐云家里去了,按礼义廉耻来说,他俩可应该是再没脸登门的。
“恬不知耻,准没好事!”
熊黛儿愤愤骂道,齐休想了想,既然这个顾叹已经是姜明荣的人,见还是要见的,遣退众人,传他进殿。
熊黛儿和敏娘两人赖着不走,齐休对自家两个老婆说实在的,办法不多,只得由她们。
顾叹神色有些尴尬,不敢看楚秦门众人,特别是红纱遮面的熊黛儿,刚一进殿,便跪倒在地,膝行几步,问齐休的安。
“有何事?说就是了,不必如此大礼……”
齐休示意他起身,他却还死死跪着,连道不敢。
“呃……”
头埋得低低的,说了几句节哀之类的废话,顾叹扭捏犹豫地小声说道:“是这样的,姜公子托我来……提亲……”
“提亲?”齐休气得快笑了,熊黛儿几步冲到顾叹身前,指着骂道:“那个姜明荣在北丁申山如此丑态,还好意思上门提亲?滚!”
“是是是……”
顾叹二话不说,还真抬脚就往外走,刚要迈出门去,烧伤已经养好的秦思瑶却突然出现,把他堵在了门口。
“思瑶?你这是?”
敏娘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有些纳闷,一边问,一边拉她到身边坐。
秦思瑶甩脱敏娘的手,扑到齐休身前跪下,哭道:“掌门师叔,您就让我嫁给姜大哥罢!”
敏娘和熊黛儿大惊,齐声惊问:“姜明荣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你还要嫁给他!?”
秦思瑶回头看了顾叹一眼,鼓起勇气坚定答道:“我们从小在稷下城那种地方长大,厮杀搏斗根本不擅长,一时心志不坚,也不是不能原谅。阚大哥已死,除了嫁给他,我还能嫁给谁呢?”
“可是……”敏娘和熊黛儿看着宝贝养女这伤心的小模样,心头一软,欲言又止,目光投向齐休。
齐休在顾叹和秦思瑶两人身上扫了几眼,缩在座位里,整个人好似又老了几岁,喃喃问道:“思瑶……你是不是嫌家里住不习惯……”
“是!”
秦思瑶反正豁出去了,“家里灵地太差,我喘口气都觉得不舒服,不嫁给姜大哥,您把我再送回稷下城也行……”
“哎!”
夫妻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人生累死累活,一点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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