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钧巨力还是有影响的,余慈已经控不住内脏伤势,一口鲜血呛到喉头。然而他咬住牙,硬是将血气堵了回去,全身的力量都在这新旧之力交替的瞬间轰声燃烧,融入元神独特的脉动,再化为刺目的火焰剑刃。
也在此刻,九阳符剑中也有一股力量反馈回来,刹那间融入元神包容一切的脉动之中。余慈觉得掌心也像是在燃烧,此时他手握的不是木制的剑柄,而是一把通体由烈焰凝就的长枪!
火焰光芒撕裂虚空,发出刺耳的尖啸。又是“锵”地一声响,余慈心神一震,知道自己还是斩偏了,不是计划中鬼兽最为脆弱的眼睛。
“……可斩到的又是什么?”
疑惑间,他手里又是一空,掌心中,九阳符剑的触感消失了,像是在突来的高温下,凭空蒸发了一样。
同时空掉的还有周边的一切声音。陡然静寂的空间,似乎充斥了鬼兽难以置信的情绪,强烈到近乎滑稽。
下一刻,闷雷在余慈耳边炸响。
他终于知道了,昨夜引起天裂谷骚动的罪魁祸首是哪位!
“嗡”地一声响,余慈的近距离直面这样的吼声,便像是被万斤巨锤轰在脑袋上,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脑浆都要溅出去。身子更是难以承受地向后抛飞,一直撞到坡地尽头的岩壁上,才停了下来。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余慈也强睁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在用吼声将他轰飞之后,鬼兽略微伏低了身子,摆出一个发力的姿态,似乎要再撞上来。
余慈可不想变成胡柯那样的下场,他吐出口中积着的血沫,紧靠崖壁,挣扎着站起。只是,他现在赤手空拳,身上又有伤,面对这鬼狱黄泉出来的妖物,又能作什么?
对了,叶途那小子……不是已经让鬼兽给踩死了吧!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鬼兽没有任何先兆地跳起,依旧是超出余慈眼力的极限,但下一刻,它像是被鞭子狠抽一记,剧震中整个身体向后移,移至半截,庞大的身躯再一弹,直接化为一道稀淡的烟气,融入弥漫的云雾中。
余慈为之瞠目。
也在此刻,上空的天空忽然亮起,余慈猛地扭头,眼前又是一花,只看到峡谷云雾自高空而下,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而其中又有淡淡的光芒抹过,竟是后发先至,在鬼兽跃入云雾的刹那,同样电射而入。直到此时,余慈才听到仿佛是天外传来的细微鸣吟之声。
云雾中随即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嚎,紧接着云荡雾开,鬼兽的身躯从中跳出来,随后又扑进去,只这瞬间,余慈便看到,它头部的五官七窍已是齐齐溅血,扭曲成了一个丑陋的模样,然后再不见踪影。
余慈终于反应过来,知道有人对鬼兽出手了,且必然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他当然很好奇来者的身份,但这不是重点。才一缓过劲儿来,他便不管其他,扑过去察看叶途的状况。结果让他松了口气。少年鼻息尚算得粗壮,五脏也还算稳固,只是左上臂、左肩胛、锁骨并两根肋骨被鬼兽拍折,都可以治愈的外伤。
瞧这模样,少年给疼昏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稳住因脱力而发颤的手,准备为少年接骨。手指刚触到衣服,忽地身上一僵。因为此刻,鼻尖有一抹暗香沁入,通达七窍,缭绕不散。
稍迟一线,有人在他耳边温言道:“小徒的伤势,可否由我来医治呢?”
小徒?
余慈稳住心神,扭过去看。入目的是一幅浅黄绫罗裁制的裙袂,自上垂下一块玉玦,压住裙边,青丝垂穗在风中摆荡,似乎就是香气袭来的源头。
顺着丝穗向上,余慈的视线不自觉随着自然收窄的弧度偏移,看到了一条素色缎带,轻束在腰身上,外面更有一层雾似的轻纱披下来,其上用巧妙技法织出雅致而细腻的花纹,一时却看不细致。
余慈不好盯着不放,更上的情景便浮光掠影,直至对上那双清如平湖之水的眸子。
他前面的心情说实话是有些微妙的,但才与明眸相对,一切莫名的心思便都消散干净,因为他看到了,这清澈明眸中,偶尔荡漾的水波,都像是宝剑上流动的寒光剑气,看似璀璨动人,却含蕴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这女修刚刚说“小徒”,那么,她是叶途的师傅?
余慈发现相处这段时间,除了那个貌似很是天才的“阿池”,叶途再没有对他说起过任何有关他师门的信息,便是这位女师傅,他也是第一次知晓。
他不怀疑来人言语的真实性,事实上,以女修刚刚展现出的实力,若真想对他二人不利,一剑挥过来便是,不用费任何心思。
余慈站起转身,高度一下子便超过了来人,但他略微低头,举手至额,躬身作了一揖,以表示对来人的感谢:“救命之恩,容图后报。散人余慈,敢问道友高姓大名!”
称呼“道友”其实是有些唐突了,不过女修并不在意,只应道:
“东海叶缤。”
以余慈贫乏的修行知识,当然不可能知道眼前这位女修,在修行界有着怎样的名头,他只是将这名字在心中念了两遍,正想着后面该如何说法,女修却先一步致谢:
“小徒任性,瞒过长辈离家远游,遭此劫难。我虽循迹追来,还是晚了一步,若非道友舍命维护,后果不堪设想。叶缤在此谢过!”
对面女修的语气是不变的温和,没有因为地位的差异而疏离,也没有因为修为的差距而冷漠,不提自己对余慈的救命之恩,反而感谢余慈对叶途的照顾。看起来,她是位很亲切的人物。
但余慈觉得,这样的态度便如女修净澈的双眸,决不是表面显示的这样温润柔和。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了。
余慈知道,要从女修身上获得像她徒儿一样、或者类似的观感,是很荒唐的一件事,也就不怎么在意,且更换了交流的态度,用对付陌生人的方式道:“惭愧,敝人能力不足……”
“道友客气了,能以通神修为斩下罗刹鬼王侍宠的‘牵心角’,岂能以能力不足论之?”
“罗刹鬼王?牵心角?”
余慈先是疑惑,随又见到狼藉的地面上,躺着一枚断裂的角,长仅五分,色泽淡蓝,看起来是鬼兽额头上三只角中的“半个”。原来那燃尽九阳符剑的一击,竟造成这样的后果,怪不得大家伙愤怒如狂,可是,罗刹鬼王又是什么?
叶缤没有解释,她走到昏迷的叶途身前,蹲身探视。
余慈忙让开位置,但居高临下,他也看到了女修腻白的脖颈和背肌,玉色的肌肤透过轻薄的细纱,映出眩目的光。这是令人沉迷的美景,但余慈很快移开视线,不想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得罪眼前佳人。
但也不得不说,自出生以来,他可是从没有见过像叶缤一般的美人呢。便是当年拥有惊人美貌的赤阴女仙,也因为狠毒嗜杀,减损了许多魅力。
叶缤很快就检视完毕,轻声说:“并无大碍,可这天裂谷并非久留之地,我今日下来,说不得还要引得许多人不满……且出去吧。”
余慈未及回应,便觉得身上微冷,继而轻举若无物,眼前景物由清晰而模糊,还有轻微晕眩,等一切感觉消失,又有暖洋洋的光芒照射在身上,抬头看天,入目的正是久违的太阳。
只是一闪的功夫,他已经到了天裂谷上,一举跨越二十里、三千丈的漫长距离。这时呼哨的气爆声才响起来,以致云海兴波,潮起潮落,对此惊人的神通,他甚至来不及惊讶,便又被新的景致所吸引。
在他眼前,女修服裙披纱,亭亭玉立,背对如涛雾海,鹅黄襦裙映着直射的太阳,遍体晕彩、玉颊生光,几若天人。这一幕,余慈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女仙,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女仙吧!
他垂下眼皮,用一个合格骗子的能力掩饰住变得有些不礼貌的心思,转而道:“叶仙子,那鬼兽可已伏诛?”
阳光下,叶缤的笑容愈发动人,却有一种力量控制着,使这笑容不至于过分眩目,别有一番含蓄蕴藉之美。她摇了摇头,乌黑发髻上仅有的一根金步摇也在晃动:
“哪有那么容易?此兽原是血狱鬼府中,号称‘迷幻第一’的罗刹鬼王的宠物,后被遗弃,在此处落脚。旁的也罢了,可它长年与罗刹鬼王相伴,受鬼王神通浸淫,生就的一身迷幻之力,可迷人神魂,真是刻意发力,便是地仙高人,一不小心,也可能被它迷惑……若鬼兽真想逃走,我拦它不住。”
这是女修出现以来,说得最长的一段话,余慈当然是长了见识,可是总觉得这里面有一点儿莫名的意味儿。他正自揣摩,忽地神色一动,刚要开口,女修忽地抿唇一笑,喝声:
“中!”
“哞”的一声闷吼,余慈脑际一昏,差点儿又被震音吹飞出去。他定住身形,一步不退,睁眼看去,只在崖边云海灼烧,翻滚出十几个巨大的气泡,其中更透出的浓重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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