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站在离卢明月大营下游二十五里的一处营寨的寨门,抱着臂,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卢明月连营,头上的隋军飞虎大旗被这淮河的夜风吹得不断摇晃,而在他身后蹲着身子埋伏着的两万隋军,身上个个都披着斗蓬,盖住了闪着寒光的铁衣,营寨内几百个士兵装得跟寻常一样不停地来回巡逻,而箭楼上的弓箭手们也是守夜如常,一点杀气出看不出来。
费青奴站在王世充的身边,他忍不住问道:“王将军,你还在犹豫什么?快要子时了,卢明月军营里却没什么动静,既然已经知道了这营寨中没什么人,那我们何不现在就冲杀过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冲过去?”
费青奴睁大了眼睛,奇道:“王将军,不是您立下了军令状,一个月内一定要杀掉卢明月和孟让二贼?”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说,一个月内,我消灭卢明月,现在还早呢,我可没说第一个过去。渡河过去是不难,但第一个过河的,肯定会被卢明月的机动骑兵打击,损失惨重,费将军,我要尽力让大家都活下来,而不是成为孤魂野鬼!”
头上缠着白色布带,孝服裹着军装的杨义臣之子,右御卫虎牙郎将杨金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说道:“王将军,请你体谅一下我们兄弟的心情,阿大刚刚去世,我们杨家兄弟,还有全部的家丁部曲,都想要为阿爹报仇,如果只是要保命,我们还要来这前线作什么?”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杨将军,现在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你作为属下,就得听将令。再说了,你阿爹走之前,把你们托付给了我,我不能让你们再有闪失,放心吧,按我的计划,一定会让你们有的是报仇机会的,绝不会空手而回!”
杨金水点了点头,带着杨秋水退下,这次他们兄弟三人已经商量好了,最小的幼弟杨冬林带着父亲的棺材回乡,而他们两个当哥哥的则带领部下们继续征战。一听说王世充这回领了军令,今晚过河,他们就缠着王世充,一再请战,王世充没办法只能答应,但与其约法三章,要其一切行动听指挥,方肯带他们,有了王世充的这句保证,他们也就放下了心,走回到自己那两千多一身缟素的家将部曲的队例之中。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王世充扭头看去,正是穿了一身亲兵服装,皮甲缨盔,活象个家将的魏征,在王仁则等赳赳武夫的护卫下,奔了过来,魏征滚鞍下马,走到了王世充的面前,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说道:“将军,不辱使命,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辛苦了。”他回头对着一个拿着沙漏的值时军士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军士连忙回道:“回将军的话,现在是亥时一刻(夜里十一点十五分)。”
王世充点了点头:“很好,传我将令,点紫色狼烟!”
一团早已经被准备好的柴堆被大火点燃,随着一些助燃材料的加入,一股紫色的烟雾冲天而起,紧接着,隋军沿河各寨里,都点起了类似的紫色狼烟,几百个大火堆同时熊熊燃烧着,而各个营寨里,同时锣鼓喧天,号角大作。
费青奴等人并不知道王世充的作战计划,今天从下午在这里集结后,就只看到王世充不停地让魏征和其他的手下们跑这跑那地,就是不知道王世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到这里,费青奴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问道:“王将军,咱们不是偷渡吗?这样大张旗鼓地,不是让敌人知道我军的动向吗?”
王世充面无表情地拿出了一块令箭,交给了身边一个传令小校,那小校持令而去,很快,身后的这片寨子里,也是一片锣鼓喧天,几千名军士都开始敲锣打鼓,以箭击盾,甚至放在寨后的投石车还扔出了十几块石块,通通落在了淮河中央,激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
王世充微笑道:“费将军,这是在用疑兵之计,卢明月现在已经在撤军,各营之中都没有足够的士兵防守,我们所在的这块地方,在夜里的时候水流很急,可是到早晨寅时的时候,相对稍缓,可以渡河,所以我们攻击的时间,要选在寅时。”
费青奴有些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王将军你是要用疑兵之计,让对方不得安歇,也不明白我军攻击的主要方向,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要想包抄卢明月主营里的兵力,不能离得太远了,若是离开了百里之外,那只会让他们的主力提前溜掉,最多抓个尾巴,可如果离他们太近强渡,又会造成很大的损失,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地方,离大营二十五里处,水流又急,平时卢明月不会作为主要的防备地点,但这里处于他们骑兵的攻击范围,若是率先强渡,那一定会引得他们的骑兵过来攻击,所以我军一定要虚实结合才是。”
费青奴点了点头,脸上的青色胎记跳了跳:“那我们就这样一直装腔作势到寅时,再攻击,对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我要上游的来整,陈棱和司马德勘三支部队,先行下手过河。”
魏征的眉头一皱:“王将军,这次我也觉得您有些托大了,他们并不受你的号令,凭什么先渡河呢?经过了前天的一战,这三支正对卢明月大营的军队都知道,对方是难啃的硬骨头,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断然不至于全军出动才是。”
王世充笑道:“是的,他们不会自己第一个过河,但如果别人渡河了,他们也一定不会甘于人后,所以现在我的命令就是,开寨门,出击!”
卢明月站在大营里的高台上,神色凝重,看着对面的隋军大营里,连营百里中,几乎是不间断地火龙在摇动着,投石车发射的石块,带着尖利的呼啸声,不停地从空中划过,带着巨大的风声,落入河中或者是砸上岸前的营栅,不时地腾起巨大的水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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