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横屿岛上的那座石制城堡,天守阁外的栏杆上,巨人毛海峰正与戴着青铜面具的楚天舒并肩而立,四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十余里外大陆上星罗棋布的营帐,而一队队在海滩上巡逻,盔明甲亮,士气高昂的明军士兵们,更是让这两人眉头深锁,说不出话。
良久,楚天舒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戚继光所部,果然名不虚传,比起大明各地的卫所兵要精锐得多,而且看起来他们连胜之下,士气高昂,毛首领,只怕这一战并不好打啊。”
毛海峰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在花街和他们交过手,戚家军确实比普通的明军要强了许多,而且那战里他们还用了一种叫狼筅的大毛竹作战,我们那一战有些措手不及,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如果只是戚家军,我至少可以自信在这海滩上挡住他们,毕竟我们的水军还是有绝对的优势。”
楚天舒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毛首领,你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天狼所率的黑龙会手下吧。”
毛海峰点了点头:“不错,戚家军虽然精锐善战,但毕竟只不过是一帮义乌矿工训练而成,并不是武艺高强之辈,长于战阵和组织,而短于个人武艺,如果一对一的较量,不用说楚先生的洞庭帮高手,就是我这里的刀手和忍者,也能占有优势,这横屿岛与大陆相连的沙梁又长又窄,根本无法列阵,他们如果想要正面突破的话。我看只有让黑龙会的人打头阵,争取靠着这些武功高强的人。在前面杀出一条血路来。”
楚天舒摇了摇头:“我如果是天狼,绝对不会这样硬拼。他也是刚刚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还处于起家阶段,这时候每一个手下都是非常珍贵的,弄不好一战下来就会伤亡过半,再想招募这么多对他忠心耿耿又武艺高强的手下,可就困难了。”
毛海峰转头看向了楚天舒:“楚帮主,我知道你对这个天狼的底细一清二楚,以前我多次向你问过此人的师承来历,你都推说要遵守与此人的约定。不肯透露半个字,现在大敌当前,天狼也不会对你我手下留情,你是不是也应该把此人的身份向我透露,也许我能想到些对付他的办法呢?”
楚天舒的眼中寒芒一闪,沉声道:“毛首领,人在江湖,信义为本,截止到目前为止。我很确信这天狼没有出卖过我,对外人公开过我的身份,而我也不应该主动毁约,将他的身份告诉别人。此人身份非同寻常,对我想要图谋的大事也是极大的帮助,即使这回因为毛首领。我要跟他刀兵相见,也不想现在就公开他的身份。影响日后可能的合作。”
毛海峰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一沉:“楚帮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一仗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活,没有第三条路,你难道还想要手下留情?”
楚天舒的眼中杀机一现:“不,我既然现在在湖广省吃紧的时候也带着帮中精英过来,就是想要跟天狼决战的,此战绝不可能放水。但天狼的本事我知道,他应该可以全身而退,如果他攻击不成,折损了大半手下,也许就会知难而退了。”
毛海峰摇了摇头:“这个人我很清楚,以前在双屿岛上就是一根死脑筋,百折不回,即使剩下一个人,也一定要完成他的任务,这回他跟戚继光联手,肯定是要灭我们而后快,戚家军也是拼上了老本,六千人的部队全部进入福建,不把我们消灭,是不会回头的,如果天狼在这一战败了,那他在东南以后根本就无法立足,你所说的大事,自然也无法继续。”
楚天舒微微一笑:“不会的,以前天狼确实固执得很,但那是因为他只有单身一人,即使死了,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事,而现在不一样,他有了权势,有了这么多的手下,应该也尝到了一呼百应,可以操纵和掌握千百人生死的好处,我想现在的天狼,应该不会再象十年前的那个楞头青一样,冲动地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丢掉自己和手下的性命了。”
毛海峰哈哈一笑:“楚帮主,也就四年前,这个天狼在我们双屿岛上的时候,仍然是不惜性命,而且当年他为了一个出卖了自己的锦衣卫同伴,都愿意以死相拼,这次攻击无论胜败,他都会有大批的手下,或者说兄弟战死,你就这么肯定他能放下恩仇,知难而退?”
楚天舒的眉头一皱:“你这样说倒是有道理,也罢,无论如何,这回我都会全力助你,不会手下留情的,天狼若是识相,肯主动撤退当然最好,他若是死战不退,那说不得只好取他性命了。”
毛海峰满意地点了点头:“楚帮主这样说就对了,现在跟你合作,以后也会跟你长期合作的,是我毛海峰,你图的大事我虽然没有过问,但料来也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不然你老人家也不会跟我们这些海上男儿做朋友了,天狼这人满嘴仁义道德,跟你老并不是一路人,你就是跟他合作了,以后也不会愉快的。”
楚天舒微微一笑:“毛首领说得有理,下面我们商量一下这具体的打法好了,你是说最近的这个天气,退潮的时候只会在白天?”
毛海峰正色道:“不错,每天退潮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大约是从拂晓的卯时到上午的午时,这段时间要穿越十里的海滩,这可不比寻常的陆地,退了潮的海滩极为泥泞,而且遍布了历次攻岛时战死的明军尸体,三个时辰的时候只怕都不够他们走过来的。”
楚天舒的眉头一皱:“可是黑龙会的高手们可不是普通的明军,他们有轻功,可以提气纵跃。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跑到前面。”
毛海峰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滩头:“楚帮主请看,我们已经在滩头布下了铁钉阵。又插了数百只尖木桩,还挖了一丈宽的深沟,这些招数对付明军不成问题,但是如果是天狼手下的那些高手,自然可以飞跃过来,对付他们的最好武器是火枪,但火枪的击发和装填需要时间,依我看来,一百步的距离上开枪。也就是三四枪的功夫罢了,这之后,需要高手贴上去,跟他们近身搏斗,以争取时间。”
楚天舒点了点头:“我带来的这三百手下,个个都是随我征战多年的老部下,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精于小队配合作战,即使和魔教的总坛卫队相比。也毫不逊色,天狼个人虽然厉害,但老夫自信可以对付得了他,到时候一阵缠斗。你只需要集中攻击后面的明军即可。”
毛海峰笑道:“楚帮主,这横屿岛攻防战的成败,就全交给您老啦。”
楚天舒没有接这话。他的白眉被穿阁而过的海风轻轻地吹起,而眼光则落在了远方的滩滩上。喃喃地自语道:“天狼,你真的有传说中这么厉害了吗?”
第二天的拂晓。卯时,宁德县的海滩滩头,密密麻麻的大军已经集结,全副武装的戚家军士兵们,个个神情坚毅,目光炯炯有神,一面绣着“戚”字的大旗,高高地在海滩上飘扬着,而两百面战鼓,也已经一字排开,四百名着上身,体型健硕的汉子,手拿大鼓槌,站在鼓边,海风吹拂着他们的须发,而隆起的肌肉则随着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即使是这严冬的季节,也无法冷却他们心头火一般的热情。
戚继光骑着一匹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白战马,将袍大铠,立于沙滩上,对着前方一身黄衣,黄巾蒙面的李沧行,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军礼,沉声道:“郎将军,此战胜败,全看你们的这五百壮士能不能为全军杀开一条血路了,戚某代全军将士,为你们壮行。”
李沧行哈哈一笑,一把扯下了蒙面的黄巾,那张棱角分明,英武过人的脸露了出来,今天李沧行没有戴人皮面具,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会是现在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剑客楚天舒,他需要自己的感觉无比地灵敏,即使战死沙场,也不要以一具戴着面具的尸体离开人世。
李沧行接过身边一名军士端过来的烈酒,一仰脖子,一饮而尽,腹中如火焰般燃烧,他掷碗于地,豪气干云地说道:“想不到在这江南民风柔软之地,竟然也能喝到如此烈酒,戚将军,你在军中从来都是严守军法,禁止饮酒,今天我出征之时,却以烈酒壮行,天狼不破敌阵,誓不归还!”
戚继光跳下了马,拉住天狼的双手:“天狼,千万不可大意,戚某在这里亲自为你擂鼓助阵,等你的好消息!”
这时,海边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叫声:“退潮了,退潮了!”
李沧行的双眼中神光一闪,冲着戚继光认真地点了点头,转头就奔向了海滩边那道已经隐隐浮现出来的淤泥通道,戚继光大叫道:“传令,擂鼓助战!本将要亲自为天狼将军助威!”
李沧行跑到了海边,站在整个大军最前方的,是五百名一身黄衣打扮的黑龙会弟子,钱广来,裴文渊和等五人已经各自带领自己的一百名部下,整装待发,只有柳生雄霸一身剑士装束,顶着高高的发髻,抱着妖刀村正,一个人站在海边。
这五百人都是钱广来等人在自己的部下中精挑细选找出的强一流高手,虽然明知此去非常凶险,但连日来的大胜和倭寇们横行东南,烧杀抢掠造成的惨状早已经把这些侠士们刺激得怒火中烧,个个都争相报名,五百人很快就挑选完成了,只等今天一战。
李沧行站在了队伍的前方,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对着远处的戚家军一挥手,站在戚家军前面的一名将官,正是那义乌矿工首领陈大成,看到李沧行的动作后,心领神会,指挥着手下们急速向着浅滩海道奔去。
钱广来微微一愣:“天狼,不是我们打头阵吗,怎么让军士们先行?”
李沧行笑了笑。用手一指这些军士:“胖子,你看他们都带了什么。”
众人定睛看去。却只见这些军士们除了武器装备外,人人在背上负了一束半人多高的稻草。用麻绳紧紧地捆着,前面的士兵走到浅滩海道上,就迅速地扔下稻草,然后向前继续进发。
裴文渊笑道:“原来戚将军早有准备,这海滩泥泞,不便行走,就让军士们负着这些稻草扔下,人走在上面,就不至于脚陷在淤泥里了。”
李沧行点了点头:“不错。我跟戚将军商议过,我们最后要面临恶战,对方也是高手,以逸待劳,如果我们的人冲在最前面,不仅和后面的大军会脱节,而且平白无故地会在这片烂泥地里浪费大量的体力,不利于我们最后的行动,所以前面的路。就由军士们负草填平,而最后的一里路,我们再冲在最前面。”
说话间,几百名军士已经进入了这片海中浅滩。而一里多的淤泥路面,已经被稻草填平,前面已经扔过稻草的军士继续向前走。而后面背着稻草的军士们,则通过接力的方式。把背着的稻草手手传递,送到最前方去。这样一来,走在最前的军士们每走个一两步,就正好能接到后面传过来的新稻草,再扔到自己的前方泥地之中,趁着两捆稻草过来的间隙,顺便再把脚下的稻草重重地踩上几脚,以免打滑不稳。
拂晓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海滩上的火把一片明亮,宛若一条长龙似的,而滩上的战鼓声震天动地,就连那宁德县城里的不少驻守卫所兵,也都纷纷地站上了城头,齐声呐喊,为渡海远征的勇士们助威。
欧阳可的眉头一皱:“天狼,欧阳虽然不通兵法,但也知道进攻的时候要偃旗息鼓,以达到进攻的突然性,可是我们现在这样鼓声震天地大举向前,不是明着告诉倭寇们,我们已经在进攻了吗?”
铁震天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欧阳说得对,天狼,这可是与兵法不符合啊,一般不是要潜行到敌营前再攻击吗?”
李沧行摇了摇头:“隐蔽接敌是兵法的常识,但是在这里,我们根本无法做到,海上进攻是不可行的,攻击横屿的道路只有这么一条,而且退潮的时间也就是这几个时辰,敌军早就严阵以待了,我们是无法隐蔽接近的,与其如此,不如大造声势,作出堂堂之阵,大举进攻的样子,以震慑敌胆。”
不忧和尚笑道:“原来如此,天狼,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李沧行看了一眼四周平静的海面,沉声道:“不急,再等会儿,等他们铺到离横屿还有四里地时,我们再出发,到时候大家施展轻功,从将士们的肩头踩过去。”
柳生雄霸突然开口道:“天狼,你是怕地底里有埋伏吗?”
李沧行点了点头:“不错,对方也有不少高手,毛海峰手下更是有一些忍者,精通地行之术,退潮之前这条通道是在海面以下,他们无法穿行,可是退潮之后这里就成了一片浅滩,我们在这里铺路前进的时候,不排除会有些忍者和地行高手会提前潜伏在这些淤泥里,等我们与敌正面交手的时候,再突然杀出,前后夹击。打乱我们的阵形。”
柳生雄霸哈哈一笑:“所以要等我们铺到离敌四里左右的时候,我们再过去,先检查一下地里有没有活人是吗?”
李沧行的眼中神光一闪:“不错,不过大队人马等到只剩二里时再动,离敌四里时,我和柳生过去就行,胖子,你在这里带队,一见到我发信号,你们就出动。”
钱广来的胖脸上肥肉抖了抖:“那你一切当心。”
裴文渊的眼光如炬,落在了远处,这时候戚家军已经向前铺了三里左右了,而海中的通道上出现了不少散乱各地的尸体,早已经烂成一堆枯骨,而衣甲却还穿在身上,有些尸体上还插着几枝弓箭,还有些衣甲上则有着一个个的小洞,明显是被铁炮所洞穿,越往前去,这样的尸体越多,却多数是头向着大陆方向的。
裴广渊叹了口气:“想必这些就是前几次进攻横屿失败战死的官军吧。”
不忧和尚高宣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铁震天看着这些尸体,戚家军的军士们现在一边向前走,一边把这些尸体翻到草堆通道的两边,免得这些尸体挡了前进的通道。也许是受了这些尸体惨状的影响,刚才还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军士们,声音也明显低落了不少。
铁震天突然说道:“为什么这些尸体全都是头朝大陆方向,而不是向着横屿呢?”
李沧行的双目如电,冷冷地说道:“因为他们是前方战败,想要向回逃跑,却被倭寇从后面和海上追杀而死的,所以我们今天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不然结果就跟他们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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