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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吐了吐舌头:“这么厉害啊,只是海战时用的炮,是发那种开花弹还是实心弹?”
徐海笑道:“如果是打船,那是以发射实心弹为主,当然,打过去就要爆炸,目的是击穿对方的船板,直接把对方的船打沉,但有时候接舷战开始,对方的人会跳到我方的船上或者是挂着绳索飞过来,这时候就要在炮口里灌进铁钉刀片之物,一炮打过去就能杀伤一大片人。”
天狼心中一动,正好他身后就是下船舱的入口,他回头向着下面的船舱一看,只见这甲板下面一层乃是炮舱,一门门的大炮正向外伸出黑洞洞的炮口,而炮手们正手忙脚乱地作着准备,有人在用一个拖把样的东西伸进炮膛使劲地摩擦着,而更多的人则把一箱箱的炮弹和铁钉碎片等搬到大炮的旁边。
天狼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海上作战还有这等讲究,我原来以为海战也就是两条船互相撞击,然后水手们冲到对方的舰船上肉搏而已。”
徐海笑着摇了摇头:“你那是五百年前的海战模式了,那时候没有洋枪大炮,海战都是真刀真枪的接舷战,看的就是哪一边的船大人多,不过即使是那时的海战,也往往是船上要配备很多弓箭手,打起来的时候就先向对方的船上放火箭,只要能把对方的船给点着烧沉。那就不用接舷肉搏啦。”
天狼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徐兄。不是说你们有那种五六层的超大战船,可以装一两千人,还可以跑马吗?这条船号称你们最好的战船, 为什么没有那么大?”
徐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说的那是八艚巨舰,其实那种船并不是太适合海战,因为那船太大。装的人也多,所以速度和转向都不是太灵活,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海战都是用这种远距离的炮战模式,早不是以前那种靠着人多一涌而上的肉搏战了。”
“所以我们用那种八艚舰只不过是运送登陆的士兵而已,并不是作为战舰,真正要在海上打仗。靠的就是黑鲨这样吃水浅。速度快,又火力强的船,为了追求最快的速度,人越少越好,平时船上也不放任何杂物,只有到了作战之前才搬必要的炮弹上船。”
天狼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打海战总是能胜,这船是三层的战船,最上面一层就是这甲板。中间一层是火炮,下面一层就是划桨的水手?”
徐海点了点头:“正是。真正致命的就是这二层的三十六门十二磅重炮,别看我们船上人不多,但炮手就有八十人,一直是呆在二层的,发射的实心炮弹就是有十二磅重,差不多相当于十斤,对于普通的三四层大木船,一个齐射就能直接把敌舰给轰成一堆碎木板了。所以甲板上是我们尽量避免与敌人交锋的地方,这里的地要弄得越滑起好,最好是让敌兵无法登船。”
天狼看了一眼在船头操纵船舵的汪直,心中一动:“那汪船主在前面操舵控船,敌兵们不会把火力全向他的身上发射吗,这岂不是非常危险?”
徐海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确实,这船上最危险的就是老大了,不然怎么叫船长呢,船长就是得在最危险的地方带领一船人,天狼,一会儿万一真打起来的时候,你我二人,还有海峰要守在老大的身边,帮他挡住子弹和炮火。”
天狼点了点头:“从敌船上打过来的铅子因为距离远,是可以挡住的,只是那炮弹如何能挡?”
徐海笑道:“敌船用的应该多是实心弹,你看到船头的那些大旗了么,到时候你拿起大旗,看到飞来的炮弹,可以运气于旗面,把这种实心弹给卷起来,这样就不会爆炸了。”
天狼哈哈一笑:“这个办法都能给你们想到,真厉害。只是这样还是太危险,不能让汪船主换个地方操舵吗?”
徐海叹了口气:“这条快船的速度是海上之最,足可乘风破浪,所以如果舵的位置靠后,就掌握不了船头行进的速度,视野也会受到影响,不过你放心吧,老大驾这条船几十年,打过无数的恶战,今天也不可能折在这伙小丑身上。”
天狼点了点头:“那陈思盼,岛津氏,还有佛郎机人的战船又是怎么样的?”
徐海正色道:“岛津氏的水军多是运输船,他们倭人胜在铁炮犀利,刀法凶悍,陆战厉害,可水战实在是提不起筷子,不足为虑,而且岛津氏向来家主岛津贵久稳居藩内,派几个儿子出征,嫡长子岛津义久又很少出海,出来最多的就是你看到的岛津义弘了,这会儿他们还在双屿岛上,应该不会参与海战。”
“至于陈思盼,他的座舰是一条佛郎机式的西班牙大帆船烈风号,五层战舰,有水手三百多人 ,就是你说的那种高大威猛的八艚战船,不过只有二十门八磅炮,火力和速度都远不及我们这条黑鲨,他是习惯了用这种大船抢劫大明海外贸易的大木海船,因为不能把这些商船打沉,所以一向是用这样的大船去接舷跳帮 , 今天我们就会教育他什么才是真正的海战。”
“至于佛郎机人,就有点麻烦了,现在我和老大最担心的一点,就是不知道佛郎机人这次是一些散兵游勇收了严世藩的好处,弄些武装快船过来打劫,还是出动了吕宋岛的远洋舰队,如果是他们在吕宋岛的总督罗德里格斯,带着军舰过来,那就非常讨厌,佛郎机人船坚炮利。完全不同于陈思盼的这些虾兵蟹将,主力战船都是西班牙大帆船,四到五层。前后五根桅杆,大炮也往往有七八十门,那罗德里格斯的座舰毁灭者号,更是七层巨舰,七根桅杆,有水手四百人,十二磅重炮一百零六门。乃是整个东海上最强的战船了。”
说到这里,徐海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两只拳头也紧紧地握了起来。
天狼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三十六门炮打八十门炮。三层船打七层船,百名水手打四百人,这悬殊也太大了,黑鲨碰到这个什么毁灭者。只怕是没有胜算。”
徐海突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天狼,你错了,海战不是这样算的,火力和人数都只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速度,那毁灭者虽然庞大,但失之笨拙。远不如我们灵活,以前黑鲨也和佛郎机人的五层大帆船交过手。用的战术就是突然加速从敌船的侧面冲过,冲过去的时候万炮齐发,以最快的速度打出两到三炮,一个齐射也足以把那种五层大船打瘫,由于敌船的吃水太深,他们炮弹是打不到黑鲨的吃水线以下的,所以打起来我们反而有优势,运气好的话,一次冲击就能让敌船失掉战斗力。”
天狼长舒一口气,不过又想到了什么,表情重新变得严肃:“只是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不敌群狼,我们现在就这一条黑鲨,他们却有那么多的战船,刚才我一看,光是炮击双屿岛的战船就不下百艘,只我们这一条,应付得过来吗?”
徐海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天狼,你记住,我们这次出击的目的不是想消灭整个敌军的舰队,而是在失守双屿岛后作出最迅速的回击,所以这回我们只求击沉陈思盼,或者是罗德里格斯的座舰,然后就迅速撤离,等到天明的时候,就会和四处赶来救援的兄弟们会合,到时候大战他们失去了指挥的船队,一样可以大获全胜,夺回双屿岛,一雪前耻。”
天狼点了点头:“双屿岛上现在还有你们抵抗的人吗?那么坚固的城堡,就这么丢了?那到时候想要夺回来,只怕也不容易吧。”
毛海峰大大咧咧的粗犷声音从天狼的身后响起:“哼,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这回我们被奸人所害,一时大意,义父的卫队也多数被奸人收买,叛变了,幸亏守在主城内的几百名老弟兄忠诚可靠,他们拼死拖住了这些狗贼,给义父争取了逃出来的时间,回去以后,我们一定要把那些叛徒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天狼在上岛的时候就随口问过这些倭人和佛郎机人的卫队是否忠诚,当时不过一句戏言,没想到居然说中了,心下黯然,只见毛海峰的表情凶猛如厉鬼,双眼血红,泪水在眼睛里滚动着,想来那些老弟兄都是他最亲近的部下,这次几乎毁于一旦,又怎么可能不痛断肝肠呢。
徐海拍了拍毛海峰的肩膀,说道:“海峰,过去的就过去了,没什么,这次你折损了卫队的好兄弟,只要能过了这关,老大一定会给你补上的。”
毛海峰的钢牙咬得格格作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不考虑补充的事情,我只要亲手挖出陈思盼和岛津义弘的心,去祭奠我兄弟们的亡魂!”
这时候,天狼突然觉得眼前的光线一片明亮,再一转头,只见船已经开出了长长的海岛秘洞,这条数里长的水道直通到岛的西南边,从一个隐秘的出口出来,出口处以垂下来的海草作了伪装,外面盖了帆布 ,远远看去几乎与礁石一色,黑鲨号猛地冲破了帆布,离洞而出,天狼只觉得一阵大风大浪,船头猛地向下一沉,一个巨大的浪头打了过来,整个人都给淋得透湿,几乎站立不住,连忙一提气,双脚如同在甲板上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只见这会儿天色已经开始发亮,拂晓的晨雾中,远远地只见三四里外的海面处一片灯火通明,上百条船只正缓缓地向着双屿岛上靠近,而岛上的枪炮声与喊杀声,透过这漫天动地的风浪声,仍然清晰可闻。
天狼回头看了一眼双顶山上的那座石制日式城堡,高高耸立着的主城天守阁,这会儿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的烈火。如同一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天空,离最初的军火库爆炸已经过去了至少两三个时辰了。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仍然断断续续,混合着一阵阵有节奏作响的火枪射击声,不时地传过来。
天狼叹了口气:“看起来天守阁里还有人在抵抗,敌军仍然没有攻下整个要塞。”
毛海峰恨恨地说道:“当然,义父多年经营的要塞,何等坚固,就算有内鬼。就算强敌进犯,仍然能抵挡至少一天一夜,若不是要急着出来驾驶黑鲨号反击。我们现在还可以牢牢地守住天守阁。”
徐海的眉头皱了皱:“看起来岛津家的火枪队已经全上去了,你听这些洋枪击发的声音,这是岛津家特有的钓野击的节奏,海峰。卫队还有多少人?我看坚持不了多久了。”
毛海峰一拳打在一边粗粗的桅杆底部。恨声道:“我们出来的时候,还有不到一百个兄弟,他们都是好样的,留下来的队长李行水说,最后剩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把天守顶楼的火药全给引爆了,城堡里的火药和大炮,绝不给狗日的留下来打义父!”
正说话间。天守阁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天崩地裂一般。天狼很清楚地看到那个燃烧着的大火炬的顶端,就象个着火的盖子一样,直接飞上了天,然后又在空中碎成千百截,纷纷落地,天守阁前本来密密麻麻围着的岛津氏火枪手们,一阵骚动,也顾不得再向上面排队放枪了,纷纷转身向后逃跑,场面说不出的混乱与狼狈。
徐海的脸色一变,喃喃地说道:“这是。。。”
毛海峰的脸上两行清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个面相凶狠,铁一样的男人,居然开始号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呼喊着一个个名字,痛心疾首的样子,让天狼看了也不免心生同情。
汪直头也不回一下,可他的声音却隔着二十多步的距离,隔着不停穿过甲板的狂风大浪传了过来:“哭什么哭,死都死了,你再哭他们也活不过来,是男人就为他们报仇,杀了陈思盼!”
毛海峰如梦初醒,用袖子重重地擦了擦眼泪,右手单手提起自己的金刚杵,左手操起一面盾牌,走到了汪直的身边,也不说话,开始提盾戒备。
徐海看了天狼一眼:“海峰负责最内圈的防备,用盾牌掩护老大,你我就在外面以大旗来卷炮弹吧,至于那些铅子弹丸,以你我的护体气劲,足以抵挡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天狼肩头的伤势,眉头一皱:“刚才你跟那岛津家的剑术高手搏命时,右肩的伤口又裂了,要紧吗?”
天狼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自信地说道:“那伊贺天长留下的伤药极为灵验,这会儿已经没有感觉了,运气也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徐海点了点头,眼光看向了远处雾中的敌军船队,突然脸色微微一变:“毁灭者号也在,果然是罗德里格斯亲自率领主力军舰过来支援陈思盼了,哼,看来这回严世藩下的本钱还真不少,居然连佛郎机人也能买动。”
天狼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茫茫的白雾之中,有一团摇晃着的灯光,格外的刺目,大雾天敌船为了防止互相撞击,都点起了火把,而那团灯火比起其他的船只都明显要高出了一大块,就是比自己现在的这条黑鲨舰也起码高了一倍左右,足有六层的巨舰,看起来一定就是那条远东第一巨舰毁灭者号了。
天狼笑道:“这毁灭者号如此的显眼,只是那陈思盼的座舰,也就是那条八艚大船,这大雾天又如何锁定呢?”
徐海仔细地看了一眼远处摇晃着的灯火,还是摇了摇头:“陈思盼这厮鬼得很,这次没有点火,大概也是怕我们趁雾突袭,所以宁可冒着和自己人撞击的危险也不想暴露自己,哼,不管他,先打沉了毁灭者号再说。只要佛郎机人的主力战船沉没,那敌军的士气就会下降一大半。”
汪直的笑声也传了过来:“阿海,你说得不错,如果佛郎机人不来 ,那自然是优先打陈思盼的那条海龙号,但现在罗德里格斯既然亲自出马,那第一攻击目标就改成他,这帮佛郎机人早就看中我们的地盘了,就是没这次的机会,也会早晚和我们开战的,今天一战,就要打掉这帮西洋人对我们的野心!”
天狼的眉头微微一皱,道:“徐兄,若是在这里把佛郎机人的海军大将都打死了,把船打沉了,那佛郎机人以后还会跟你们做生意吗?还有日本那边,岛津家这回跟你们成了死仇,以后那边的生意只怕也不好做吧。”
徐海笑着摆了摆手:“天狼,你不懂这些蛮夷的,他们不会跟你讲仁义道德,只会看你有没有实力,如果你示弱,给打不还手,反而去求着他们,那他们只会对你更加赶尽杀绝,只有坚决击退他们对我方的进攻,甚至进一步地打击他们的地盘,才会让他们心虚,害怕,主动求和,就连做生意也不敢跟我们多还价了。”(未完待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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