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帕特,等待他来裁决,今日的他,等待帕特现在的老师来裁决,世事的发展,真是奇妙。
维林没有感到讽刺,心中只是有着满满的遗憾和无奈。――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放弃自己看好和中意的弟子呢?退一步讲,就算那弟子不得自己看重,身为一个修者,难道放弃自己弟子的名头很好听?
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而且,他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之前,若不是被帕特的父亲苦苦哀求着,他是宁愿死,都不愿踏入此间一步。
看着整个身心意气明显陷入沉沦与沧桑之中的老者,站在同为修者的角度,方天心中微微一叹,并没有任何为难,而是相当温和地将蚊香的情况向对面之人细细述说了一番,然后问,是否愿意代为管理,安排蚊香的原材料,在三河镇的长久种植事宜?
生产蚊香所需的几种植株,当前是由神殿方面负责,但这只是权宜,并非长久之计,而且,说到底,在方天的计划中,蚊香终究也只是一种小东西,实没有必要因为它而占用神殿这个其实算是相当高端的人力资源。
那么,在炎黄城辖区内找一个地方出来,专门负责这项事务,当是必然。
炎黄城辖区,三城二十八镇,三城可以排除,它们以后将会负责更重要的事务。还有其它几个镇子因已有特色生产或可以发展特色生产,也可以排除。但还是剩余二十个左右的镇子。
“蚊香镇”,可以是这些镇子中的任意一个。
而既然是任意,方天当然也就随意了,不需要考虑其它的任何因素,他说哪个。就是哪个。――既如此,想起维林这个人,及其所在的三河镇,那么,就是它了。
而对于维林来说,听到方天的话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听错了,然后就是感到不可置信。但在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对方半晌之后。在方天的再次目光示意下,这位老魔法师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地深深躬身,然后道:“维林领命,谢过大人。”
方天微微颔首。
看着对方略显蹒跚而离去的身影,方天再次一叹。
对方的步伐并不蹒跚,还很稳重的样子,但在方天的眼中。嗯,其实也不是单纯地看,而是一种更综合性的判断吧。对方的“生命状态”,已是步入蹒跚。
这位老者终这一生,也就是七级,不可能再上了。
而且,随着年岁的衰老,其属于修者的各种“指数”。也正处于缓慢却不可违逆的衰退之中。
甚至于不止是这种身心状态,就连刚才,维林的心情感受,他都有比较相当直观且深切地体会,这种体会,也不知是那个莫名其妙的领域带给他的,还是正常的他现在的修者层次,带给他的。
不过好像,这两者其实差不多算是一回事?
而正因为体会着对方的心情感受,方天心中才同样为之叹息。
说实话,对这位老魔法师,方天心中并无恶感,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好感就是了。方天只是认为,这个人,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
就这一点,就已经够了,其它的,只能感叹命运的无常与乖谬吧。
当年之事,帕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代价是明显且直接的,若非后来遇到他,帕特的一生最后如何落幕,不难想象。但这位将心爱弟子逐出门下的魔法师,也并非没有付出代价。
只是那代价较为隐性罢了。
在强力之下退缩,然后做出无法挽回的选择,其外,会受到圈内的种种物议与无声指责,其内,在做出了这种选择之后,以后的日子里,其心其意,又如何畅达?
是以,他的代价就是这一生,自那事之后,在魔法的修行上再无半点进步。然后,就是一个被扼杀了前进可能的老魔法师,在内心的苦涩、无奈以及不可能没有的后悔中,苦熬岁月。
而那整件事,又怪谁呢?
怪导致事情发生的源头莫里希?
怪坚持兄弟情义然后不知天高地厚的帕特?
怪并非坏人而只是遵从社会规则做出“正确”选择的老魔法师?
怪背后那恃意逞威的强力者?
这四者中,除了最后一个有待商榷之后,其余三者,尤其是第三者,方天真的并不认为对方,有多少错。――不要用太高的道德标准,去要求每一个人。
在这一点上,孔子就做得很好。
虽然前世华夏上下向来喜欢以道德杀人,并且后世很多人把这种行为归咎于儒家流毒,以致最终直接归咎到孔子身上,但任何一个只要真正翻过哪过是粗略地翻过《论语》的人,都会得出一个结论:孔子这个人,真的很务实。
而以方天现在的看法,孔子的核心思想,也不过就是一句话,那就是――承认现实,立足现实,然后在此基础上,愿己愿人,天天向上。
“承认现实,立足现实”,这是极为重要的一点,任何不理解这一点的,都会与孔子的核心,背道而驰。
“承认现实”,就不会遮掩鄙陋。
所以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世界不可能人人都一样,而不一样,就意味着有差别,而这差别,在孔子眼中,就是可以学习的地方,“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可以从中照见自身,让自身有所改进。
所以孔子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
我小的时候,出身底层。家境寒微,为生计故,所以会不少下苦的执事。――别说那个上下等级较为森然的时代了,就是数千年之后的后世,又有多少人。能坦坦然然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立足现实”,就不会对己对人,要求太高。
就如端木赐救人与子贡救人的事例一样,子贡救人收受报酬而端木赐救人不收报酬,孔子表扬前者而不表扬后者,就是因为,后者不是不值得表扬,而是天下绝大多数的人。做不到这一点。
把“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情拿出来,作为标竿,久而久之,这个标竿会让所有人都视若无睹,从而彻底废掉。
以被称为“亚圣”的孟子为例。
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话真是会让许多“民”大为鼓舞。为啥?最“贵”的嘛!
但现实不?
如果真的“君为轻”,那谁的脑袋被驴踢了,好好的贵民不做。去做这个轻贱的君?这句话的本质几乎就是在说,你越是往上爬,层级越高,就越是卑贱。
这从根本上,否定了所有人奋斗和努力的意义。
所以,这话。哪怕是“民”,也只会是最底层再无可后退的那一层的民才会拿出来宣讲,而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可以向着前方前进的,都只会是无视这句话的。
其实,就算是最底层的那“民”自己,哪怕是宣讲着这话,自己深心里,也是不可能认同这句话的。
因为这话本质来讲,就是错的。
是不立足于现实的。
这话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其意义就在于提出了这样一个振聋发聩的思想,对所有受压迫的人来说,是一剂兴奋剂,但兴奋剂可以偶尔用一用,有振奋精神的作用,若长期用,那这人,必定废了。
真实的生活,终还是要回到“立足现实”的轨道上来。
立足现实,才能踏踏实实而真真正正地一点一点向前进,不论于个人而言,还是于社会而言。
从某种意义来说,任何非立足于现实的东西,都是一种“兴奋剂”或“毒品”,让人沉浸或者说沉沦于一种梦幻般的“完美”之中,从而视现实为污垢,然后或愤世疾俗,或生出厌离之心,或产生逃避之想。
就这样,在肥皂泡般的“完美”下,然后自身之身心,也一步步地走向破碎毁灭。
“远离颠倒梦想。”
方天忽然想起了前世佛经中的一句话。
一切贤圣,皆以真实为基础,以现实为依托,以当前当下为立足。
下一刻,方天心中,缓缓流过这样一种领悟,再下一刻,识海中,那数以万计大小不等的“太阳”,忽地剧烈燃烧起来。
而这一燃烧,就是很久,在动静终于止息之后,方天却是发现,几乎所有的“太阳”都小了一圈,完成了或多或少的“缩水”,其中,更有许多的“太阳”,直接消散了。
整个识海,及那些“太阳”,都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澄静或者说纯粹,用个不太恰当的形容,就如雨后的天空,一种说不出的清新。
而识海中心的那光点,更是既璀璨又柔和地,散发着莹莹光芒。
方天刚一感受着这些,接下来,就情不自禁地整个身心沉浸入其中,而当其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一夜过去,新一天的到来。
雨洗天青净,风卷浮云空。湛然此时意,千古谁与同?
方天缓缓睁开眼来。
此时已是八月中,早过了雨季,没有雨,方天却从这天地之间,感受到了一种雨洗之后的纯净,便连随口呼吸的空气,都那么清新。
抬头看去,更是碧空如洗,东方白渐待日出。
心念一动,以比迈入法师时的“瞬移”还要更“瞬”的方式回转了七星岛上,在小楼中,方天召来了帕特,然后把对维林的安置详细向其说了。
其实纵然详细,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是方天想省都没得省的那种。
帕特静静听着。
方天也就是交待一下,这件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探讨的地方,此番之后,这件事就算是彻底了结。接着,方天就是考校一下帕特近来的修行进度了。
其实方天只用“看”的就可以,都不怎么需要问的。
帕特事无巨细,悉作禀告,反转为方天只是静静听着,直待其禀告完毕,也没表示任何意见,然后示意其退下。
帕特离开后,方天正想着今天要干什么呢,就看到之前集体离开一段时间的加洛多斯等**师再次集体归来,并直接降落于他的小楼之前。
而跟随着他们一起降落的,还有一辆,一辆……
方天定神看去,下一刻,狗眼就瞎了。
尼玛,他看到了什么?
小轿车?
越野车?
总之,是一辆汽车!
妈蛋,难道他们组团穿越去了不成?方天心里吐槽着,却是下了小楼,无视一群**师,直接来到那辆全手工版汽车面前,细细打量着。
他无视一群**师,一群**师可不无视他,而是红光满面地紧盯着他,似乎是急切地期待着他的意见或者直接点说,表扬?
方天只是看。
左看,右看,转着圈从头到尾地看,就是不发表任何意见。
如是半晌之后,个个本应气定神闲呆望天空三百年都可以不转头一下的**师们忍不住了,还是由加洛多斯打头,迈步到方天面前,直接拉着方天的两手,不让他再转圈,道:“小友,你看这个,‘汽车’,怎么样?”
“这个嘛,”方天沉吟着,一沉吟,又是好半晌没说话。
果然,又一位**师沉不住气了,同样走了过来道:“小友,你倒是说说啊,这个‘汽车’,究是如何呢?”
“你们打造的?”方天问。
这其实是废话,不过无人不耐烦,只是又一位**师走上前来道:“是的,小友,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瞎拼揍出来的。”
虽然说是“瞎拼揍”,但其语气中的得意及期待着方天这位“最有权威者”表态的急切,简直是溢于言表,方天也不好再逗弄这群动手能力max化的**师了,而是微微点头道:“看起来是不错,待我开起来看看。”
加洛多斯放手,然后一群**师忙不迭地散开,给方天腾位置。
方天却是把这车摄到外间的大平原上,然后坐入其中。
坐在座位上,然后身前,就是一个大大的方向盘,纯手工实木打造,事实上,这整车,包括车轮,都是木制。
开关很明显,在方向盘左边,露在外面的就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小木块,可以左掰,也可以右掰,而现在,那小木块停留在左侧。
方天伸出手来,在稍用力之下,小木块咔嗒一下,滑到了右侧。
然后这辆车整个车身微微一震,紧接着,便无声无息但动力极为强劲地,如猎豹一般,开始了在这片大平原上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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