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耻之所以敢于擅自调动兵力一个是出于自己对战事敏锐的洞察力,觉得战机难得;另一个就是觉得此战有取胜的把握;而其最大的依仗却是皇帝对他的信任。这让他变得胆大包天,上次在燕京之战时敢于变更作战计划欲诱兀术深入聚歼,险些让兀术大军逃走,而后领兵乘虚夺取了大定府,免了前罪,这让他以为只要在战斗中取得胜利就不会受到处罚。
可赵耻却忘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历朝历代多少名将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政治上的争斗,如果战场上赢了可输了政治,后果将更为严重和可怕。赵柽意识到赵耻是个军事天才,但是缺乏政治上的敏感,再任由他这么下去不但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早晚得将自己的脑袋丢了却还在喊冤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的信任他,因此必须要给他点教训。
“义哥儿,难道我打了胜仗也是罪过,陛下会信他们的谗言?”赵耻震惊之余不愤地问道。
“朝中一人说是谗言,可满朝文武说你擅权调动军队是有不臣之心也是谗言吗,难道大宋朝堂之上就只有你一人是贤明之士!”赵义再次喝问道。
“这……”赵耻哑然,他自知自己还不是‘天下众醉我独醒’的贤能之辈。
“正是你的恣意妄为可能会挑起一场新的文武之争,打破现在的平衡,让众多武人陷入危机,把陛下也卷入了这场争斗,一个不好就将毁掉陛下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大宋也将再次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不知道多少兄弟要死于非命,中兴之事又从何谈起,这岂是你攻下区区一座城池所能弥补的!”赵义训斥道。他深知朝中一些人对他们这些武臣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而不满,可首当其冲的正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众兄弟,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他们犯错。
“啊?!我没有想到这么多……”赵耻这时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沮丧地喃喃道。
“你现在可知罪了?”赵义并为因此而放过他,再次问道。
“我知罪了。因为我的贪功让众兄弟陷于危机之中,毁了陛下的大计,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赵耻低头言道。
“嗯,总算还有自知之明!”赵义脸色缓了一缓点头道。
“义哥儿,这次我擅自用兵铸下了大错,把我绑送京师处置吧,我虽死无怨!”赵耻想明白了。当年狄青为国立下了大功,官居枢密使,为官谨慎从不犯错,可文官们依然不肯放过他。将他生生的逼死了。自己犯下的这件事已然犯了武人的大忌,现在既已揭开,绝无善了,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哼,陛下总算没有看错你!”赵义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这声哼哼倒像是在笑。
“义哥儿,陛下不会是让我在此间自裁吧?”看着赵义诡异的笑容,赵耻直起鸡皮疙瘩,他皱着眉头问道。
“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陛下如果想要你的命,此次派来的就是御史了,而不是我啦!”赵义用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呵呵,我就知道陛下不会弃我们不顾的!”赵耻虽然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是也不想死啊,傻笑着说道。
“还笑呢,长长记性吧!”赵义瞪了他一眼说道,“皇帝口谕,赵耻听旨!”
“末将接旨!”虽然堂上只有他们两人,但是赵耻还是整了衣冠,向南施了三叩九拜大礼,跪下听旨。
“赵耻,你小子就不能安分点,做点事儿屁股都擦不干净,还得让朕给你揩腚。虽然你此次收复临潢府完成了朕的多年夙愿,但是你擅调兵马,越权指挥也犯了大忌,杀你十遍都不用换理由,但朕念你跟随多年,还算是个人才这次就饶你一命!”赵义复述了赵柽的原话,赵耻听着倒很亲切,“但是功过不能相抵,犯了错就不能免于处罚,镇抚使是不能当了,步军都统制也别干了,就依家法给我看大门来吧!嗯,就这样吧,赵耻你服不服?哦,赵义别忘了替朕踢他两脚,气死我了……”
“二爷,小的服气,毫无怨言!”赵耻听罢磕头谢恩后,立刻跳了起来。
“不许动,两脚还未踢呢!”赵义大声喊道。
“义哥儿你是公报私仇,那句话肯定是你自己加上的,我要到二爷那里告你假传圣旨!”赵耻躲过赵义一脚喊道。
“胡说,我真么敢假传圣旨啊!”赵义不依不饶地追上去说道。
“二爷训斥完都是说赶紧滚蛋,从来没说过气死他了,那是你的口头语,你骗不了我!”赵耻躲闪着喊道。
“怪不得二爷说咱们这些人中除了赵忠就你最贼,看来一点没有错!”被赵耻揭穿了,赵义也停止了追逐说道。
“呵呵,原来义哥儿也会说假话啊,快告诉我二爷真得让我去看大门吗?”赵耻嬉皮笑脸地搂着赵义的肩膀说道。
“当然了,近卫军副统制不是看大门是干什么!”赵义没好气地说道,“为了你,我马不停蹄的走了十多天,饭都好好吃过,你赶紧给我整顿好的,然后带我看看这临潢府,这么多年了你们在外东游西逛,我在京中都快憋死了!”
“嘿嘿,那也不错,我还以为让我会襄邑去看大门呢!”赵耻长出口气说道。
“是不错,不过你也跟我一样变成中将了,以后得给仁哥儿、勇哥儿他们敬礼了!”赵义眉飞色舞地说道,起码自己以后不用给他敬礼了。
“啊,军衔也给降了,军饷那也得少一大截,回去还得想办法做点买卖,否则非得有亏空不可!”赵耻开始发愁了,在这里是有钱花不出去,到了京师钱就不够花了……
几天之后,赵耻的请罪折子和赵义的调查报告先后送到了赵柽的案前,‘知晓’了赵耻擅自调兵后的皇帝大怒,下旨严惩。可骤然得知临潢府被收复的消息后无不欢欣鼓舞,如今契丹设置的五京,其中四京已尽落大宋之手,只有处于金国腹地的东京还在女真人掌握中,想来攻灭金国,复汉唐盛世的宏远不远矣。当他们知晓赵耻不过是因为为把握战机才越权行事,觉得与收复临潢府相较还是情有可原的。
于是在皇帝下旨后,群臣纷纷上书为赵耻开罪,以为其为国立下殊功,事后又及时禀明圣上,虽然有过,但情有可原,请皇帝开恩。可皇帝不理依然要严办,群臣再次上书后,皇帝迫于形势才松了口,但是依然给予处分,罢免其枢密院步军都统、大定镇抚使之职,由上将降为中将,调回京师转任近卫军副统制。其后以都虞侯赵廉为临潢府镇抚使,兼管大定府所属禁军各部。
这时候李纲、宗泽等人才明白自己被皇帝给‘耍’了,他先是封锁消息,然后又根据形势放出来,他先把赵耻塑造成一个英雄,然后再把他打回原形,要施予严惩,以示自己对他擅自调兵的愤怒。而大量的消息突然涌现,一时让大家无法消化,先入为主的思想让他们无法接受一个流血又流泪的悲情英雄出现,便纷纷请愿要求免罪。
这时的皇帝已经成功的将大家的视线转移,假作推脱后又顺水推舟的坚持给予了赵耻处罚。待众人冷静下来思考的时候,突然发现赵耻犯的正是武人大忌,他能调动大军抗敌,同样也就能调军造反啊,可此时愿也请了,罪也定了,死好面子的士人们怎能承认自己错了,于是只能将错就错下去了,从而失去了一个逼武人放权的良机……
赵柽凭借自己的权威和智慧平安的解决了可能出现的危机,避免了一场文武之争。但是金国的少年皇帝完颜亶却还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苦苦挣扎,与赵柽相比,他缺乏的不是实力,甚至也不是智慧,他缺乏的是辨明国家利益轻重先后的判断力,和为实现一个目标锲而不舍的决断力,他缺乏的是洞察和驾驭国家间利害关系、外交权力结构的能力。
当完颜亶得知赛里献城投宋的消息后,他立刻遣使向大宋讨要,但是其已经没有了他爷爷当年向辽国讨要阿疏时的气概和实力,而是故技重施欲用赵桓作为条件交换,但是此时不用赵柽多言,朝中众臣早就对其一而再的爽约不满了,彼此间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现在大宋关闭了谈判的大门,过去的小伙伴也一个个的离他而去,就连曾经随便呼来换去的蒙兀部和汪古部都先后背离,金国在国际上陷入了空前的孤立。而完颜亶此刻面临的却不仅是外交危机,赛里的叛逃标志着金国的反对派彻底覆灭,形成了一党独大的形式,但是他也失去了可以平衡权力的筹码,隐患已经暗中滋生,只是还不知谁将是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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