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哥快马加鞭向西北方向而去,他不敢回头,他怕到那些被丢下的亲兵们绝望的眼神,这些人都是贵族子弟,身负继承家族事业的重任,他们可以选择战死、饿死、甚至被野兽咬死,但他们无法接受被当做神一样供奉的王爷抛弃,将他们当做俘虏扔给宋军。党项子弟从小就受到老死床上为耻,战死疆场为荣,可如今却做了俘虏,即使以后能够回家,也会一辈子因为今日的经历而抬不起头,成为家族的罪人。
“王爷,我们已经过了兔毛川,前边就是秃尾河,我们连夜过河吗?”察哥的亲卫小心地问道。
“派人寻找渡口,我们连夜过河,兀立这杂种到底去了哪里,这时还不见踪影”察哥咬牙切齿地说道,猛然回头到自己剩下的亲兵都站的远远的,绝没有往日亲近,他的心一沉,自己的所为已经伤了这些人的心,他们已经心生不满,不能再留在自己的身边了。
“是,王爷!”两个亲兵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打马前去寻找徒涉场。
察哥一行人不敢停留,现在离开宋军还不够远,如果那小子突然反悔,快马还能追得上,他只能不顾疲劳,不顾饥饿,马不停蹄的赶路,争取在天亮前找到自己人。
“王爷,大事不好,发现援军”正骑在马上打盹的察哥突然被喊声惊醒。
“什么混账话。到援军不是好事吗?”察哥气恼地骂道。可身边也没几个人了,抬起的马鞭子又放下了。
“可他们都都死了,我们没一个活人,王爷怎么办啊?”探路的亲兵惊恐地说道。
“副统军也死了吗,你到他的尸首了吗?”察哥快要疯了,自己的援军怎么会死在了半路上。
“不知道,遍地的死尸,绵延数里,血流成河啊,我们无法查找!”其中一个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是恐惧还是悲伤。
“带我前去!”察哥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可此时他也不知如何劝慰下自己的亲兵。
点起了火把,一众人向秃尾河方向走去。离河边还有数里,从清凉的湿润的夜风中便能嗅到其中掺杂的血腥之气,越靠近这种味道也愈加强烈,风吹过草梢发出的啾啾声,如同无数的鬼魂在哀鸣,他们坐下的战马似乎都被这种气息所扰,踌躇不前,不停的打着响鼻,喷着粗气。
当他们终于挪到了河滩时,眼前的情景即使是察哥这些从血火中滚了无数次的老兵也无法承受。那里有一道用西夏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堆砌的长墙,高有五尺,长不下百步,其后更是陈尸遍地,绵延到目光的极处,惨白的月光下,呲牙咧嘴、肠穿肚烂、身首异处的狰狞死状更让人毛骨悚然
‘哇’
‘哇’浓烈的尸臭和让人窒息的血腥使他们的肚子中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呕吐起来。
“啊”察哥从马上跌落,长跪在被血水浸透的河滩上发出一声长嚎,“为什么。为什么长生天如此对我?”他时而跳起指责老天不公,一会儿咒骂佛主不佑,当然挨骂最多的还是赵柽,这个小子不但大败西夏数万大军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还动摇了西夏之根本。
‘轰隆隆’也许察哥的‘祈祷’起了作用。空中一串炸雷响起,乌云遮住了月亮。大地陷入了黑暗之中,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王爷,我们渡河,否则雨后河水暴涨,我们就无法过河了!”亲兵们还算尽职,拉起疯狂后陷入痴呆的王爷,扶他上马。
察哥混混沌沌的在亲兵们的护卫下骑马徒涉,走到河中央雨便大了起来,眼前只是茫茫一片,脚下不时碰到水中的浮尸,等他们艰难的踏上对岸,洪水咆哮而下,在冰冷的雨水浇灌下,察哥终于清醒过来,“苍天、河水为证,我察哥必报西征兵败之仇!”他在磅礴大雨中指着对岸发誓道。
“王爷,我们还去明堂川吗?”亲兵们没有像王爷那么远大的目标,他们只想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在哪里,那里能不能吃上一顿热饭,喝上几口酒。
“兀立兵败,明堂川必定已失,榆林郡难保,我们向南转向石州,希望那里还在!”察哥着被水流带走的尸体摇摇头道,他现在虽然不知道兀立的生死,可即使他活着,现在死伤上万,留下保护侧翼的两万人折了一半,恐怕也难以守住明堂川一线
黎明时分,风停雨歇,察哥终于绕过了明堂川,此时的他更加憔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人也萎顿了许多,这一夜他想了很多。按照他原来的设想,等到兀立的援军突围后,便率军进入大漠,那里有千里沙海,宋军一向不敢深入,而那里却是自己老祖宗的发家之地,自己便可采用他们的老战术,发挥自己的长处,不断出兵袭扰宋军的粮道,将他们逼退,同时调集兵力再战。但是察哥等了半日也不见援军,无奈之下只能与赵柽签订了‘不平等条约’,还压上了自己的尚方令锤,丢下了自己的卫队。
到了秃尾河察哥才明白自己又一次被那小子耍了,援军早就被他遣人挡住,完了次小小的围城打援,“怪不得他能跟自己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下午,原来早有算计,可他为什么在这么好的形势下将自己放掉呢,其中是不是又是圈套?”察哥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也顾不得考虑了,眼前的问题是自己下一步怎么做?
‘回到京师面圣?’不行,察哥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回京自己的下场可能会很惨,那些早就自己不顺眼的文官们准会趁机发难,将自己拉下马,再踩上几脚,没了兵权自己还不如一只鸡!
‘到河西去!’那里自己经营了十多年,根基深厚,又与吐蕃王子交好,而且自己此次东征没有从西线抽调兵力,各部基本完整,可以为自己重整旗鼓提供兵源,东线这次彻底完了,夏州一失,神勇军司和祥佑军司前后都被封死,失陷只是时间问题。静塞军司和嘉宁军司精兵已被自己造光了,如果不能得到有力的支持也是不保,想那宋朝燕亲王要收复河套之地不像是说空话,他必然要取灵州,而要保住灵州,必然要从兴庆府和右厢各军司调兵,自己这时只要控制右厢各军司,那么就掌握了主动权,朝堂上谁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王爷,前边有片黄杨林,咱们歇歇脚!”一个亲卫打断了察哥的沉思问道。
“好,咱们到那里休息一下,再做打算!”察哥向亲卫所指方向眺望,果然那里出现一片茂密的树林,这说明他们已经快走出了沙漠,很快就要到达有人烟的地带,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听到王爷答应了,奔波了三天的亲卫们兴奋起来,这几天可以说人不解甲马不停蹄的跑了三天三夜,早就人困马乏,难以支撑了,恐怕有阵大风就能把他们吹走啦!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当他们鼓足最后的力气走进树林,找到水源脱下衣甲,解下马鞍,生起篝火,准备休息时,突然从林子深处冲出一队人马,约有二百来口子,这些人手持弓箭,拎着长刀,穿着各异,但是都蒙着面,打扮既有党项人,也有回鹘人,甚至还有汉人、吐蕃人,大声吆喝着将他们团团围住。
“马匪!”众人惊呼着赶紧抄起刀剑,将察哥护在中间,要在平时他们还真不将这些马匪放在眼里,可如今已是个个累得灰孙子样,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这些人!
赵柽在七月十五到了银城,比大队人马迟到了一天,此时小小的银城县周围驻扎着五万大军,经过几场大战,他们跟随着王爷一年后又回到了这里。这两个月来,赵柽率领大军转战和州、丰州和麟府二州,一口口吃掉了西夏九万大军,士气正旺,时刻准备发兵东征,立下不世功勋。
“王爷,这是近几日的公文!”赵柽刚刚洗漱完毕,先期到达的经略司各司主管们已经等在堂下,主管机宜文字李峻将一摞文件呈上。
“蔡攸到了哪里?”赵柽喝了口茶翻着案上的文卷问道。
“特使还在太原城,由何参议与黄大官陪着,住了五六天了,一个劲儿的催王爷速回城接旨呢,大官推说王爷行踪不定,难以找到,如若不信可以亲往前方寻找!”李峻笑道。
“呵呵,那蔡攸是个兔子胆,只怕再也不问了!”赵柽轻笑着说道,“这次他也不用来了,申主薄你立刻起草一份奏章报捷,另外挑选一队嗓门大的军士充当信使,让他们每过州县就沿街高喊‘河东军大捷,兵至夏州,斩首数万,敌酋察哥只身逃走’!”
“好,属下立刻起草!”申松岳嘿嘿的笑着说道,“我们大胜,和谈的人便没了用场,恐怕要打道回京了,麻烦他们白跑了一趟!”
“唉,怕没有那么容易,童太尉遣人送来信一封,请王爷到银州一会,他已经于前日到达银州等候王驾!”参军王瑾这时出列说道,送上了一封信。
“他这时找我为了什么呢?咱们大胜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是想一同出兵,还是劝我罢手呢?”赵柽踌躇之间陷入了沉思,想不出童贯到底想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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