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都护’突阙语的意思是幸福的君主,可毕勒哥此时丝毫感受不到幸福。自从去年与大宋起了冲突重新归附西辽后,他们便拒绝大宋的商队经过高昌,而大宋作为报复措施不仅派兵征讨,且联合西夏断绝了其通往中原的商路。无奈之下高昌只能走更为艰险的碎叶路,这不仅要忍受所经鞑靼人各族的盘剥,还要支付女真人的重税。但随着宋军攻下镇州,击败乃蛮部后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高昌的繁荣是建立在兴旺的东西方贸易基础之上,其中相当部分是通过‘朝贡’的形式进行的,而今年毕勒哥为了持续与中原的贸易,授意所属藩国各自为政向大宋纳贡以期减少损失。可反馈回来的消息极其令人沮丧,大宋拒绝给予他们贡使的身份,这样一来别说巨额回赐了,连路费都赚不回来,传说有的‘贡使’连代步的牲口都低价处理了。
更令毕勒哥不安的是大宋已经派出水军驶往波斯,准备扫荡沿途海盗,惩戒抢夺大宋商船的塞尔柱,彻底打通并控制海上贸易通路。他知道大宋一旦成功,海上贸易必将逐渐代替陆路上的贸易往来,而海路虽然风险也大,但是比之陆路运载的货物要多上几十,甚至百倍,用不了几年就将终结高昌在丝绸之路上不可替代的地位,没有了商业的支撑,高昌也将很快陨落,成为沙漠中的又一座废城。
远的不说,现在高昌就有点撑不住了。从去年开始各地到达高昌的商队遇阻引起惶恐,毕勒哥担心这些人一去不回头,又想着大宋会很快屈服,因此他下令大量收购商队的商品,包括马、独峰骆驼、大尾白羊、室刀、镔铁剑、弓箭、盔甲、玻璃器、瑜石、瑜石瓶、硇砂、玉石、玉佛、玉鞍勒、玉辔、玉带、玉越斧、琥珀、象牙、翡翠,真珠、胡黄连、香药、**,花蕊布、宿绫、褐、杂物等。另有龟兹僧人献梵夹、菩提印叶、念珠、舍利、佛骨等等。
本想是给各地商队个希望,让他们依然走回头路。再者自己低价收购,届时大宋商路重开还能高价售出大赚一笔。没想到大宋皇帝这次做得如此决绝,派出大军西征,要灭了他高昌。这些东西自然也就砸在了手中,没准就成了宋军的战利品,就真是血本无归了,毕勒哥看着仓廪中堆积如山的货物是欲哭无泪,心在滴血啊!
而想到自己的盟友们,毕勒哥除了无奈就剩下无奈了。当初得知大宋要联合西夏用兵之时,他就遣使带着重礼贿赂了李乾顺,让他支开了紧跟大宋的察哥,给大宋玩儿了个釜底抽薪,使其放弃了出兵计划。然后又给买通了阻卜部和乃蛮部让他们沿途阻击宋军。答应他们事成之后再有厚礼降宋。没想到李乾顺收了礼不办事,耽搁了一阵又反悔了。而那两部更是不顶事,让宋军打得屁滚尿流基本灭族了,钱是省下了,可他不愿意啊!
其实毕勒哥还是将最大的希望放在了西辽上。这是他们的传统盟友,也是实力最强的伙伴,他以为能够与大宋打个不相上下,保自己平安。没想到的是也不顶事,宋军万里跋涉而来,正是人困马乏之时,西辽军却被宋军杀得人仰马翻。连六部大王萧翰里剌都被俘了,最后还是宋军放了他们一马,否则就是全军覆没。而据说打败西辽军的只是宋军的辎重队,主力根本没出手。
可现在连西辽都可能指不上了,年初之时,西辽称塞尔柱帝国要发兵进犯。不但无法派出援军,连部署在柴达木河防御西夏的军队也要撤走。毕勒哥听了是大惊失色,宋军已经够自己受的了,西夏再抄了自己的后路,还不灭了国啊!马上派人出使西辽。好说歹说又送礼、又说情,才勉强留下三万西辽军没走,现在和西夏军打了一个月了,胜负未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毕勒哥得知宋军攻占北庭后,其余两州纷纷派人求援,可西辽人都打不过他们,自己如何是对手,只能命他们坚守待援,其实心中已经放弃了天山以北的地盘。以后便大雪封山没了消息,他在不安和焦虑中熬了一个冬天后,果然不出所料天山以北全部失陷,宋军也很快兵临城下,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也只能盼着自己能依靠坚城固守,待宋军粮草耗尽后自行退兵了……
在宋军到来的第三天,宋军大营开始前移在城前二里扎营,从城头上已经能看到连绵不绝的营盘,夜里可以清晰的听见宋营中的更鼓声,但并没有发动进攻。毕勒哥是彻夜难眠,他自称‘阿斯兰汗’,也就是狮子王的意思,可他却是个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还有些怯懦的君主。想想也是如果他有坚毅的勇气,加上足够的军事才华,他便不会屈居别人之下,处于屈辱的附庸地位。
有这么一位头儿结果便可想而知,高昌城在大兵压境之下瞬间处于绝望的边缘,惊恐和沮丧降临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有大臣提出应遣军出城与宋军一战以提振士气,毕勒哥却以为先看看再说,但是城中军民惶恐不安也需安抚,于是他领着众臣上城视察城防,借以稳定人心,表明国主和他们在一起。
毕勒哥扒着城墙向南张望,虽然他不精通军事,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便见宋军营盘连绵数里,旌旗蔽日,营外有游骑往来游弋逼至城下,若没有城壕阻挡恐怕直接就到城根儿了。而宋军这几天似乎也没闲着,他们在城外三箭之地开始掘壕,似乎要以此锁城,可其它三个方向却没有什么动静,他有些弄不清宋军要做什么了。
“右将军,看宋军营盘如此密集,应不下五万人吧?”毕勒哥扭脸问道,高昌武官系列,最高级军官便是左、右卫将军,其次是建武、威远、凌江、殿中、伏波五将军,国主亲临前线,他们自然也得相陪。
“大汗,以臣看应不少于十万人,他们的辎重队不是普通的民夫啊,也应计算在内!”右卫将军合力该答道。
“那宋军只在南城掘壕是何用意,难道要阻我军出城吗?”毕勒哥又问道,听完回话他有些心虚了。高昌人口不超十万,常备军也只有万人,得知宋军攻取北庭后他将龟兹和焉耆两州的守军全部调集到高昌城,并命各部族军入城防守,七拼八凑之下勉强够三万人,两军兵力相差悬殊,他不免心怯。
“大汗,臣以为敌军怯战,掘壕乃是防止我军出城袭击,于是挖壕拦阻!”合力该答道,他是十足的主战派,一直主张应该全力抗敌,而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西辽的援助上。
“敌众我寡,你以为如何应战?”毕勒哥点点又问道。
“大汗,敌军远来人困马乏,我们应趁其立足未稳出城迎战,他们以壕沟阻挡我们出城的道路,便可从东、西两门出城侧击!”合力该献策道。
“有理,不过本王以为周围各部皆以撤至大漠中,宋军无法得到粮草坚持不了几日,只要我们坚守城池,他们粮草耗尽必然会自行撤离的!”毕勒哥嘴里说有理,可心里还是有些含糊,依然不主张出城力拼。
“大汗妙计,我们可遣军偷偷出城,趁青草还未发芽之时放火将城池周围绿洲的草木尽数烧尽,敌军无法放牧,必然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合力该话说了半截突然听到城下一声轰响,一个黑影迎面袭来。
“啊……”毕勒哥正支楞着耳朵听下文呢,城下火光一闪就是一声巨响吓得他一缩脖,不知道什么东西擦着王冠就飞过去了,紧接着就听到‘噗嗤’一声,热乎乎的东西糊了他一脸。他抬袖擦了一把回头查看,身后的合力该没了,一个脑袋没了的尸体倒在他身后,吓得他大叫一声。
“保护大汗!”没等毕勒哥弄清楚怎么回事儿,一群兵丁拥上来护着他就向城下跑。等到了城下看到抬下来的尸体他才意识到刚才是宋军向他们发炮,自己躲过去了,合力该倒霉了脑袋被个拳头大的铁球砸没了,自己脸上溅的正是其脑浆,毕勒哥不由的一阵恶心,‘哇哇’地呕吐起来!
战斗还未开打,便损失了一员大将,毕勒哥也被合力该的惨状吓得破了胆,他清楚的看到宋军发炮的地方离城头足有三箭地,这么远的地方都能打得到,看来宋军装备的火器名不虚传,出城接战恐怕连城门都出不了就被打死了。因此他绝口不提开城接战了,只是命人严守城池,监视宋军的一举一动,同时趁着宋军没有完成合围再遣人前往西辽求助,哀求耶律大石再派兵来救。而朝中自合力该死后也再无人主张出城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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