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跟着皇帝多年,又曾独自领军开辟根据地,从达官显贵到贩夫走卒各式各样的人见得多了,当然也就自然而然的学会了察言观色,对此说不上不擅长,可也能看出个眼高眼低的来。
当他表明自己没有功名,又是武人的时候,金富轼虽然极力隐藏,但是赵勇还是从老头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屑,因为高丽是大宋的属国,即使只派个五六品的小官前来,那也是天使,不是随便能得罪的,可他说话却倨傲起来,好像比自己这个天朝特使还高那么几分。
“难道他是嫌弃我没有功名,觉的我腹中没有点墨,没有真才实学!”赵勇有些糊涂了,说着话心里琢磨着。要说有学问的人朝中如过江之鲫,就是府中的老几位杨时、陈过廷、周行己哪个不是一代大儒,可自己和他们说话都是十分随便,从没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更未见像金富轼这样听说自己没有功名便轻慢了许多。
“元帅既没有考取过功名,必是跟随哪位大儒或是大家学习过兵法喽!”在金富轼想来,能成为领兵大将的必有名师指点,他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心中却是想着皇帝派了一位武人前来统领全局是何意思,难道是瞧不起我们高丽。
“呵呵,本帅哪里得到过什么名师指点,只是自幼跟随皇帝学了点领兵打仗的本事,承蒙皇帝看得起得以领兵陷阵,做个马前卒而已!”赵勇一时还弄不清老头的用意,实话实说道。
“哦。元帅曾跟随皇帝南征北战,末将听闻陛下乃是当世战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真是……”
“闭嘴。你一挂甲匹夫,如何敢议论陛下,天使到此多时酒宴还未备齐,还不下去催一催!”那人还未说完,便被金富轼斥责一番,可他却不敢反驳,唯唯诺诺的离座下去了。
“大帅勿怪,军中莽夫不懂规矩,还请包涵!”金富轼对赵勇拱拱手道。
“无妨!”赵勇摆了摆手道。刚才插话之人身穿戎服必是武将,既能坐在金富轼下手,地位在军中肯定不低,可却被其如仆役般的驱使斥骂,听着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因此心中极不舒服。想想自己与他只在进城时见过一面,早些时候并无交集,想想自己并无失礼之处,更没有得罪过他。为何会如此呢?
“旧闻陛下文武双全,乃是不世之材,只是无缘拜见,大帅曾跟随陛下左右日日接受教导。真是幸事!”金富轼言道,脸上却挂着原来如此的标签,“那兀术也是自幼征战沙场。先随其父阿骨打,后随其兄翰离不。勇谋兼备,不是善于之辈啊!”
“呵呵。金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家大帅尚在弱冠之年便追随我家皇帝征夏,擒李继奉、败察哥、攻灵州,大帅都为前锋;后受命独自领军前往契丹西京占据德州等地,连胜女真大将完颜蒲家奴,打得其闻风丧胆,见‘克虏军’军旗便望风而逃;接着又败女真谙音勃极烈完颜斜也,将其困于营中;阿骨打征西京,大帅领兵连败女真,完颜希尹重伤、完颜昌授首、阿骨打险些丧命、又败宗翰夺得西京,名震西北,那时候兀术还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千夫长。”金富轼的话激怒了海州水师统制翟成,笑了几声说道。
“翟统制,这都是皇帝运筹之功,岂能算在我的身上,让金大人笑话!”赵勇知道是自己的兄弟替自己张目,但还是板着脸‘斥责’道。
“哦,大帅原来早已立下了赫赫战功,恕老朽孤陋寡闻,真是失敬了!”金富轼原来想着赵勇不过是因为跟随皇帝多年才得以上位,并没有什么真本事,来高丽多半也是来镀金的,现在骤然听了他原来却不是草包,早已成名多年了,惊讶地说道。
“这些不过是我家大帅的些许小战,大人可曾听闻数年前的北伐之役?”赵勇没说话,翟成又接过话茬道。
“岂止是听闻,简直是如雷贯耳,陛下亲征破金,将女真人逐出中原,大败兀术!”金富轼这事儿当然知道了,就是因为此事他才力主向宋称臣,以避免和宋的冲突,一力达成此事的。
“此役我家大帅正是北路元帅,收复燕京城的主将,打得兀术落荒而逃,擒了完颜希尹,斩了完颜宗辅,立下殊功,封为国公,晋升枢密副使,深受皇帝器重,又遣他领水陆十万大军援助高丽,大人以为兀术还能猖獗几时!”翟成冷笑道。
“原来大帅位列朝廷宰执,老朽真是眼拙,失礼了,还请大帅上座,下官这就去亲自安排酒宴为您洗尘!”金富轼听了再坐不住,急忙起身再施礼道,他十分清楚在宋的眼中他们的国主不过是个藩王,而枢密院大宋是二府之一,别看自己是高丽执政,跟其副使的身份一比也矬了一截,自己和他平坐已经犯了大忌,有俞樾之嫌了,即便以此为由灭了他们也没处说理去,他如何不惶恐。
“大人客气了,何必拘礼!”赵勇客气地说道,可金富轼却不敢再拿大,急忙命人重新在大堂布置,又让人赶紧清理离宫,稍下让‘上使’搬过去住。
折腾了半天,赵勇也谦让了几回还是座了上座,金富轼在下手相陪,预备了上等酒宴,安排了歌舞助兴,接待规格提高到了元首级别。赵勇来此不是吃饭喝酒,听歌赏舞的,而由于受到皇帝的影响,他们这些人对此都不大感兴趣,等级观念也不是看得很重,想想皇帝私下里都跟他们称兄道弟,挎胳膊搭肩膀的没个皇帝样子,底下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俗理。但盛情难却,勉强受了,可心中还是不解前后反差为何如此之大!
赵勇拜访金富轼的用意是想协调两军的指挥权,商议当前战事的,席间赵勇借机提出。金富轼这回不敢拿大,当然是以赵勇为主,他为副,由其统一指挥调度两军。而当前西京被围,内外消息断绝,首先要做的是打破金军的封锁,沟通和开京的联系,解决后勤保障的问题。再有水军不可能常驻西京,他们还另有任务,时节也不待人,谁也说不清老天什么时候又翻脸了。
其所说也正是金富轼所虑,城中又多了数万人马,吃喝拉撒睡都成了大问题,而靠高丽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打破金军的封锁的,城中的形势四分五裂也需要‘大王’下旨统一政令,他才能整合内部一致对外,可这些前提都需要一战,打破金军的封锁才能解决,所以也很快达成了一致。
赵勇知道在异域作战,与‘地头蛇’搞好关系同样很重要,许多地方还需他们帮助,不能因为自己的强大而轻忽他们的作用。于是投桃报李,令从自己军中拨出一部分粮草给城中的高丽守军已解燃眉之急,同时在城中开设粥棚赈济灾民,开放营中医士队为城中军民问诊施药,防止疫病的发生,稳定军心民心,也彰显大宋仁义之师的威名……
“翟成,金富轼对我们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呢?”宴罢,赵勇回到高丽方面重新给他准备的新官邸,这是皇帝的行宫却十分窄小,简陋,还不如当年皇帝在襄邑的王府华丽,可这已经是城中最好的建筑了。在外征战风餐露宿的日子惯了,对此倒不在意,但对方的态度问题必须弄清楚,这关系到战后两国关系的再定位。
“唉,其实他不是敢对我们大宋不敬,而是对以武人为帅有意见!”翟成叹口气说道,他在高丽行走多年,再说当年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收集各地的地理人文情报,因此对国情还是知道一二的。
“哦,难道他们这里也和我们大宋前些年一样?”赵勇好奇地问道。
“有过之而不及!”翟成苦笑着说道,“高丽受我大宋影响甚深,同样采用重文轻武的策略,导致文尊武卑的现象严重,领兵之帅皆为文臣,因此金富轼反复盘问你的出身,当知道咱们都是一介武夫后,态度当然轻慢,以为咱们不过是做不了主的武夫!”
“原来如此啊,难怪他斥责手下将领如同仆役一般!”赵勇恍然地点头道。
“正是如此,早年还好些,自本朝先后发生‘李资歉乱’和‘妙清之乱’后,当今国主干脆将国子监中的武斋废弃,武臣则受到了疏远甚至歧视,地位更加低下,相对地,文臣都受到了宠信。”翟成说道。
“嗯,确实和皇帝登基前咱们大宋情形相似,幸亏咱们还有个‘天子门生’的帽子戴着,否则岂不更被他们瞧不起了!”赵勇摸摸脑袋笑道。
“呵呵,确实有点用处。不过若是皇帝知道高丽如此重文轻武,会不会也让他们学学咱们大宋做出改变呢?”翟成笑着反问道。
“你说呢?”赵勇狡黠的笑笑又将问题送了回去,两人相视片刻却唯恐天下不乱的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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