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济世大学食堂一角,白恩铭、孙汶、胡振国三人正人手一杯咖啡,围坐在一张西式小圆桌周围,低声用英语交谈着什么。
孙汶说:“皇帝的这次科举大改有些急了,怎么都该让年龄超过28岁的学子再考一次两次吧,这样总能少一些震荡。如果放在前清,朝廷一定会这么做的。”
这个孙汶当然不会知道,历史上1905年满清废除科举时候也是一道上谕,绝没有再让人们考上一两次,做一个缓冲的。现在朱济世只是把参加科举的年龄上限设在了28岁,实在已经是最大限度照顾士子们的利益了――如果考到28岁还中不了秀才,再考下去对那些士绅豪门来说倒是无所谓,但是对富农、中农之家来说,可就是不小的负担了。要是再耽误几年,想改行学点别的本事,脑子和精力恐怕都不够了。
白恩铭皱眉:“不拖几年必有不拖的道理……虽然皇帝做事情有些激进,不过左宗棠、罗泽南等人都是老谋深算,他们不阻止必然有其道理的。”
“有什么道理?”胡振国哼哼道,“我看是当皇帝当昏了头!”
白恩铭叹口气,这个胡振国怎么对朱济世那么大偏见呢?真不知道朱皇帝哪里对不起他?
“可能是因为要和俄国人打仗吧?现在欧洲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俄国和土耳其都在备战,朱皇帝也在做准备……最近又有传闻,说太平天国可能成为大明藩属,渤海国也要被撤除。朱皇帝可能想趁着欧洲发生战争的机会在东线和俄国开战吧?所以他宁愿死几个书呆子也要把这项改革在战争爆发前搞定,否则就要推迟到战后了。”
还别说,白恩铭还真猜到了朱皇帝的算盘。改革科举势在必行,但是可能产生的震荡也不能忽视。朱济世知道科举制度的背后不仅是儒生士大夫有做官希望的问题,而是儒生士大夫籍此成为中国农村统治者的问题!一旦剥夺其中一部分人做官的希望,也就同时剥夺了他们的士绅身份。有没有人造反不好说,但是抗争是难免的。
现在天下太平,大明朝廷自然不怕这种抗争,要是等到中俄开战的时候再闹出乱子。麻烦可就更大了。而且同俄国的战争到底会打多久朱皇帝自己也没有底,万一打个十年八年呢?难道科举改革也拖个十年八年?
“同俄国打仗?有可能……”胡振国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孙汶却道:“真要这样倒是个机会!”
若是大阪湾之战前,白恩铭听到这话恐怕会激动不已。可是现在白恩铭对反明复清早就灰了心,赚钱和积累名望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他认真地道:“内部不稳就对外开战看似一个昏招,可要是对俄开战获胜,昏招就成了仙招,借着对外大胜的气势,国内什么不稳压不下去?而且朱皇帝不会单独同俄国开战的,必然是和法兰西国、英吉利国一块儿出兵。被打败的可能性并不大。
而且,对俄之战说穿了还是打银子打军火打兵粮,银子朱皇帝有的是,军火现在大明自己的工厂就能生产,至于兵粮……有东北开垦撑着。总也不会太紧张的。这一战,我看大明是立于不败的。”
见胡振国和孙汶皱眉,他感慨道:“做大事得沉得住气,你们都是青年,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还是壮年,三十年、四十年后多半还能做事业,到时候朱皇帝怕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到底是开国皇帝。中国自古以来有两代而亡的国家,却没有一统天下后连一朝都维持不了的开国天子。”
接着他展眉道:“你们现在跳出去,未尝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他现在启动科举改革,或许就有引蛇出洞的打算。你们如果造反闹事,正好让他的人捉去杀头!你们真的不怕?”
胡振国叹息道:“现在是天下初定,人心不附。朱皇帝不晓得于民休息,一味折腾不止,如何不可能一世而亡?如果传至二世出一个仁君,说不定就能安稳下来了。”
白恩铭摇头:“振国,你真是在欧洲美国长大的?这脑子怎么和国内的书生一样?如今的世界不是咱们自己关起门来玩。外面一大堆列强虎视眈眈,不是一个仁字能解决的。在我看来,朱皇帝积极准备同俄国打仗的路子不错……为中国患者,必为俄罗斯国也!如果能趁着俄罗斯国和英法反目的机会,联合英法将俄罗斯国打残了,百年之内,中国都没有什么外患了。”
他是在俄罗斯呆过很长时间的,又接触过亚历山大皇太子、穆拉维约夫总督这一类俄国政治家、军事家,自然知道俄罗斯国有多好战!和这样的虎狼之国做邻居,可不得一有机会就狠狠捅上几刀吗?
胡振国和孙汶都有些发怔,白恩铭又叹口气,苦笑道:“如今还是不宜好高骛远,应该扎扎实实做些事情,还是先从宣传和教育入手吧。我觉得开办兰香书院的事情可行,现在广东、南洋需要大量的通事、律师和医生,开出的薪水很高,还请不着人……这就是兰香书院的机会啊!现在李先生和《清流报》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很高,如果由李先生和《清流报》出面,一定能招到很多学生。如果一个学生收1000元学费杂费,1000个学生就是100万元啊!若是能培养出10000个学生,起码有五六百万纯利!”
身家丰厚的胡振国对钱财兴趣不大,哼哼两声不说话。不过有坐吃山空危险的孙汶却极感兴趣。
“1000元学费……这个谁出得起?”
“怎么出不起?他们学出来以后都能拿最少200元的薪水,5个月就出本了。而且咱们还可以贷款给学生……可以让学生们互相担保,十个学生联保,这样贷款的风险就降到最低了!对,就这么办,还要办个专门给学生放债的银行!”
孙汶见胡振国兴趣寥寥,连忙又道:“咱们还可以将共和民主的思想灌输给那些失意士子,说不定能从他们中间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
胡振国低头道:“这倒不错,既可以赚到钱,又可以宣传……不过学校办在什么地方,又需要多少本钱,第一期学生准备招多少?”
“书院就办在我的兰香楼,就是我在大潭水塘那里新起的别墅,一年也住不了几天,拿出来办学正好,那里离济世大学也够近。办学的本钱吗……花不了多少,买点桌椅板凳黑板,印一些教材,再搭建些宿舍楼就行了。本钱都由我出,股份咱们仨平分,你们只需要请些济世大学的学生来兼职就行。老师的薪水按时薪计算,上一个钟点的课给10块20块。至于学生,我看第一期可以招1000人,可以透过《清流报》在各地方的发行点招生,有《清流报》的影响力,不怕招不到人!”
一样的事情,在不同立场的人眼中所看到的机会是完全不同的。白恩铭现在已经对大清朝彻底灰心,共和民主什么的他也没多大兴趣,他最近得了个混血儿子,算是有后了(他原来也有儿子,不过在兵荒马乱中失去联系了,连肃顺和瓜尔佳.元宝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多半已经死了),自然万分珍惜,一心就想给儿子留一份丰厚的家业。
可是在某些人眼里,这一次朱皇帝的“昏招”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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