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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慧齐这一醒,确也是跟做梦似的,只是疼痛都是真的,药堂的掌首大夫左让来了之后,她见老大夫小心地差使药女给她看伤口,她都有些着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抬首往坐在她身边的丈夫看去。
“孩子。”先看孩子,伤口跑不了。
“嗯,等会就看。”齐君昀摸了摸她的脸。
谢慧齐再着急也没办法了,等医女看过伤口,又重涂了一遍药后,老大夫就上前问谢慧齐的感受了。
谢慧齐的腰现在是不能动的,一动就疼,按她前世所积累的经验来看,她现在应该是度过危险期了,但进一步的情况,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觉得那剑应该没穿过她腰侧的骨头,要不,伤及骨头了,迸发出来的炎症和骨蚀等等会出现的毛病不可能让她醒过来,肾肠等要害处也是避过了,要不,受伤的器官衰竭也不可能让这么有精神。
她可还记得刚醒来那会,跟唐僧一样跟她家国公爷唠叨的那些,那话一大串的,她要是临死之人,就是回光返照都不可能有那气息。
不过她也不敢乐观,毕竟她现在还动不了,以后什么情况,还得看以后了。
最要紧的,还是肚子里的孩子。
等老大夫过来把脉,探过她的手和颈脉后,很直接地与她道,“夫人,孩子没事,只是这次老奴探出来的脉像,孩子的脉动似是要比您强一些。”
夫人不是一点都不懂医术的,有些方面甚至要比他这个为医了一生的医者见解还要深刻一些,左让不敢瞒她。
谢慧齐听了反倒笑了,一点也不在意,“这好,不愧是国公爷跟我的孩子。”
说着她就长吐了口气,这心到此是全放下来了,孩子没事就好。
“可是……”
谢慧齐看向他,目光清澈,“左大夫是怕我这母体供养不足孩子?”
意思就是他怕孩子把她的命抢光了?
左让揖手垂头,“老奴不敢确认。”
只是他怕而已。
“左大夫看我说话清明不?”谢慧齐忍着疼,拉着丈夫的手放到了肚子处,勉强地低首看向了她隆起来的肚子,其实这个时候她也感觉到了肚中孩子的生命迹象,可能母子连心,她醒过来了,孩子也醒过来了,这时候,在她手中的那只大手突然抖动了起来,谢慧齐没抬头,也知道她齐家哥哥现下必是心潮澎湃,她不禁微笑了起来,连身上的疼痛这时候也奇异地消失了大半,“放心好了,我会跟他相依为命的。”
孩子活着,她也会活着的,就是情况再坏事情再难,她也会坚持到生出他来的那天的。
她现在既然都已经醒过来了,那她就完全不想死了,哪怕就是阎王非要她的命,他也得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阿娘……”这时候,一直乖乖站在父亲身边不语的齐望突然挤了过来,把头凑到了母亲的脸边,在她脸上落了个吻。
他好喜欢他阿娘。
“呀呀呀呀……”国公府的小国公爷见小弟弟闷不吭声地就挤上前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弟弟好狡猾。
那可是阿父的位置。
居然被他霸占了。
这时候,抱着小金珠的齐容氏才把心中吊着的那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看到儿子抱着小儿子把头埋到了她的肩颈处,她眼眶也是热了,眼睛看着儿子儿媳他们,把脸埋在了小孙女那满是香甜气味的脖子里,颤颤抖抖地露出了一个谁也没有看到的微笑。
真是谢天谢地,总算没事了。
**
谢慧齐还是没离开青阳院的暖阁,她也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宜搬动,她努力乐观,很多后忧也不愿意去想,吃饭吃药都挺积极的,舅父那边,她也是让左让带着药堂的大夫过去了,随带也把小长孙公子和小金珠也捎去了。
小金珠天性会安抚人,又是个极愿意跟大人讲话的,她去了,也定会安抚好舅外祖,而长子即是代表他父亲去的,他在,谁都能知道,国公府是与谷府同在的。
面子里子,谢慧齐都给谷府想到了。
至于她的病,她想着既然婆婆连二婶都瞒着了,那就瞒到底,谷府那边是一字都不提的。
这时候就是她不出现在谷府,那也得做谷府的那半个主心骨。
这时候大雪还是下个不停,一天都未停,眼看着,这场雪灾是避免不了的了。
初七这天,齐君昀也是进宫一天,到晚上才回。
他晚膳未用,就让下人把膳摆在了她身边。
谢慧齐看着他吃着,自个儿在那猛咽口水,她自醒来一直在吃流食,吃的是挺多的,但没什么味,她丈夫吃的可就丰富多了,也香多了。
她吃不了,就唆使着小齐望去跟他阿父去,让他帮她的吃回来。
齐望是所有孩子中最听她话不过的那个,听母亲吩咐,也不用婆子侍候,自己拿过自己的专属小碗,搬过板凳,自己添饭,自己拿筷子自己吃。
谢慧齐一直在看着他,见他乖乖巧巧,动作虽然慢一点,但有条不紊一点也没出错,她也是笑了起来。
孩子性子慢,但她也不是急躁之人,好好精心耐性地养着,长大了也会有另一种出息。
他不是长子,用不着跟他哥哥一样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这世上大多的事,不管是养人还是养花,只要付出耐心,都会得到最美的结果。
等到齐望踩着小凳子坐上父亲身边的高凳后,谢慧齐就朝国公爷献宝,“国公爷,你看咱们儿子聪不聪明?”
齐君昀看了一眼最喜爱夸小儿子的妻子一眼,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即,还摸了摸齐望的脑袋。
齐望的小脸顿时红通通的,极其羞涩地低下头吃着他碗里的饭,因想着得到父母亲的喜爱,他把饭扒得很是大口,特地表现了一番。
“不急,慢慢吃。”齐君昀调整了一下他握筷的资势,淡笑着道。
“嗯,阿父。”齐望朝父亲甜甜一笑,低下头安心地吃了起来。
谢慧齐也是偏着头看着父子俩吃着饭,中途忙完手头的事齐容氏过来了,谢慧齐一见到她进来就高兴地叫“娘”,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跟她一块儿看着这父子俩吃饭。
齐容氏在她身边坐了一会,也是看着那食不语的俩父子看得传神,一会,媳妇伸出手来与她五指交岔,齐容氏觉得自己那常年冰冷的胸口慢慢地热了起来。
她没去看儿媳,只是轻轻地拍打了下她的手。
媳妇敬爱她的心,她一直是知道的。
膳后,齐容氏带了小儿子去睡去了,谢慧齐见到洗漱好的丈夫过来了,睡了大半个白天,这时候精神甚好的国公夫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多嘴,开口问他,“哥哥,现在宫里如何了?”
齐君昀正在查看她脚底汤婆子的温度,闻言只淡淡地浅嗯了一声,等到查看后躺在了她的身边,才淡道,“从头清洗到脚,这次近一半的内侍都叛变了。”
“啊?”都叛变了?
“嗯。”齐君昀看她一脸不敢置堆,低着头弹了弹她饱满的耳垂,随口轻应了一声。
她这两天精神好了许多,眼看会越来越好,他也就心安许多了,宫里皇帝虽然看着他也是一脸的阴戾冰冷,但到底他就是还想防着他,但还是在百官面前令百官听令他的。
皇帝做了最好的选择,齐君昀也就把那份对他的冷意掩了下去。
“为何啊?”谢慧齐见他不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她太好奇了。
“之前的内府大总管黄叁,你有印象?”
“那个我跟你说个,挺高大的公公?”谢慧齐确实记得,黄叁是皇帝在清洗俞皇后在宫中势力后抬上来的大总管,这时候她也是忍不住又道了一句,“他也叛变了?”
“嗯,由他带的头……”齐君昀淡道。
“呀。”谢慧齐见他说一半又不说了,推了推他,“哥哥你说完整点,别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
齐君昀无奈地看着这时候都不忘多嘴的妻子,摇了摇头,接下来把话说完全了,“黄叁跟俞皇后有一腿,审他时,他道是要为俞皇后复仇。”
谢慧齐眼睛刹那瞪大,啥?皇后娘娘跟太监首领搭上了?
这……
真当皇帝是死的了不成?
谢慧齐赶紧缩了缩肩,闭嘴不言语了。
这皇家真是每次一曝出内幕,都是好一出戏,皇太后养面首也就罢了,可皇后居然跟太监搭上了,这还不知道是多久的事情,若是长久,那皇帝岂不是一直在戴绿帽子?他弄死了齐家的皇后,然后扶了个给他戴绿帽子的皇后上台?
她要是皇帝,一想这个,能活活气死。
皇帝看着也是英明神武了,她也是见过他几次的,就是现在老了,也还是有几分气势,从他现在的样子来看也可见他年轻时候相貌也是不凡,还是一国之帝,可弄到这生母养面首养到举朝皆知,现在皇后也劈腿,劈的还是太监不说,且还被太监最后搞翻得死了十几个重臣,重臣家中更是损亡沉重……
而重臣再明事理,对他这样的皇帝岂能心中无怨?
谢慧齐不得不说,她听了太监跟俞皇后有一腿后,心中是有快意的。
她拿皇帝没办法,但一想到皇帝会因此受折磨,也真是觉得这世道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就是皇帝也不可能逃得过。
齐君昀也是看到了她假装害怕的样子,拍了下她的脸,接着道,“因着宫内皆半内侍被黄叁收买,御林军也有几个领头的加入了其中,加上三王之首的诚王想篡位,还有俞家,悟王,韩家等几方势力,这次宫变也是被他们密谋而成了。”
只是,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次宫变到底也是因群臣之首的齐君昀跟国师坐镇太和殿未成,国师是绝不可能面世出现在世人面前被人歌功颂德的,齐君昀也懒于在皇帝面前再提醒他的举重若轻,除了皇帝让他进宫,他也不想再沾皇家这摊污水。
“那都杀了?”谢慧齐说着这话的时候,这次是货真价实地缩了下脑袋。
不用想象,她也是知道宫中这时候的血腥味是有多重了。
而现在外面是灭顶的雪灾,谢慧齐来到这个世道,第一次觉得这个王朝到了最黑暗的时期。
这即便是她母亲冤死,父亲带他们到河西的时候,她都没如此感觉过,那个时候,就是他们家不幸,但京城是繁荣的,他们所经过的忻朝地图所在的地方,大多数百姓是安居乐业的。
可现在,她都感觉不出什么希望了。
“嗯。”不杀,难道留着活着?
皇帝这次太大意了,如果没他们这几个臣子,这王朝就要改朝换代了。
前朝就是因为王叔篡位才崩溃,最终被地方世家出身的开国祖帝跟他们的祖先打下了忻朝的天下,世代皇帝只要即位都要忧心篡位之事,可轮到燕帝,他担心的一直都是他的外戚抢了他的江山,更视齐家如死敌,他防着他们齐家无不妥,但最终却轻看了他的真外戚俞家,也是可笑了。
齐君昀知道皇帝是看不起以女色起家的俞家的,哪怕他也是俞家的女人所生,而皇帝也是憎恨齐国公府的,因为他觉得齐国公府的势力过大,威胁到了他的君权。
厌恶,憎恨,皇帝讨厌的那么多,最终,所有的人背叛他,背弃他,也该是他自己承担的结果。
忻朝在燕帝手里变成什么样子,齐君昀现在也是无所谓了。
他当一天左相,就做一天左相的事就是。
如若皇帝想让他闲赋在家,那也无妨。
只是这一次,他祖父告知他的忠君,也该从他的信念里抹去了。
谢慧齐见丈夫脸色淡淡,淡得她这个枕边人也猜不出他的心思来,她也是不敢多问,选择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家里谁都不好过。
她能做到的,就是别让他们这个家真正地沉入谷底。
而别的家能不能挺过来,都要看他们自己的了。
死去的,说得残忍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而活着的,必须承担他们的死去的所有悲伤,承担所有的后果继续活下去,谁苦,谁不苦,又有谁说得清?
就是她可怜她的舅母受半生的折磨,一天的好日子也没有过,最终还不是寿终正寝,而地底下的舅母如若泉下有灵,她也会为自己悲伤,为舅父痛苦,可又谁能抵得过还活着的舅父的痛苦?
老妻跟他悲苦半世,最终还是因他而死,他在这世上每活一天,想必对他来都是凌迟。
而表姐呢?丈夫,弟弟都在边境打仗,最后是生是死谁又能知?母亲死了,父亲又病了,她自己也快要不行了,她带着幼子们在谷府,哪天不是挣扎着过的?
都难,都苦。
每家都会是一样的。
接下来的日子啊,谁又知道会成什么样。
谢慧齐心想自己真是不能倒啊,倒了,她的孩子们会如何?这个家又将会变成什么样?
她先前还想只要能好好把肚中的孩子生下来,即便是把这条命还给老天爷又如何,现在想想,她不能死了,哪怕是跟老天争这头命,她也不想还回去了。
她得活着,而且还得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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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慧齐躺在床上也是积极了起来,就是不能起身,也是把管事婆子叫到跟前,跟她们商量着府里的事。
灾年不好过,所以这时候国公府的物资更是要清清楚楚,每样都要算得清楚,花得更是清楚。
她也是把府里的用度都减了下来,以前再如何,家里的膳桌上再少也是要摆十二道菜的,她现在是减到了八道菜,仆人们的话,也是从三菜一汤减到了二菜。
这个主子自个儿都减了,下人们对自己只减了一菜一汤也无话可说,这年景,平常人家能桌上有一个菜都不错了。
现在大雪,来往非常不便,各庄子里的情况也不清楚,谢慧齐也是知道国公府的产业估计是大半都受影响了,但这时候也不能坐在家中不管,等到雪融再去处置,所以她也是跟齐君昀商量着把家里的管事派出去几个,先去最近的庄子把情况打听清楚了再说。
至少,管事们坐着雪橇出去,也是能教会庄子里的人做雪橇。
庄子不比国公府护卫多,是养了不少狗看庄子的,所以还真是能做成不少雪橇出来,不像国公府,所家里所有养的狗都加起来,也不过做了三辆雪橇出来了,挺不够用的。
谢慧齐以往做的那些应急措施总算在这时候显出用处来了,之前因国公府有那财力和人力,她的很多小办法也有实施的可能性,所以她出的那些小主意做出来也都算是有用,垒得整齐的柴火和备足了的黑炭,还有放在地窖里储存得当的冬白菜冬萝卜,还有挂满了三间大屋的腊肉,玉米棒和诸多干菜等,就是庄子里不送菜过来,也足以养活国公府一大群人一年了。
国公府的雪橇被齐君昀赶到宫里出没过一次后,满京城都是狗拉的雪橇了,齐君昀这日进宫,皇帝阴恻恻地看着他问起此事的时候,齐国公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家里一个养狗的下人想的法子。
皇帝也只是随嘴一问,没想多说,这时候他提起了问,就又问起了齐君昀,“现在西北想来也是无法打仗了,你说,朕叫太子回来如何?”
齐君昀看向他,不问他叫太子回来做甚,只是淡道,“能回得来?”
这种天气回来,这是让本就不康健的太子病死在路上不成?
皇帝被堵住了话,心口一阵窒胀。
宫变之昔,齐君昀令了自己身边的人去护东宫的皇长孙,但去的时候到底是晚了一步,若桑重伤,被她护在怀里的皇长孙也是胸中了一剑,皇长孙到底是救了过来了,可若桑已是不行了。
齐君昀也是知道皇长孙肯定求到了皇帝面前,想让父亲回来看不知何时会走的母亲一眼。
皇帝倒是想当个好人,但他开口说这话,难道不知太子回来,十有八*九会跟东宫的若桑成为一对泉下的苦命鸳鸯,这恶人他自己不在皇长孙面前做,是想让他来做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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