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晴风赶到二堂客厅,见叶小天翘着二郎腿坐在厅中,捧着一杯茶正喝得有滋有味儿。、ybdu、他的姿态倒是从容,只是配上他那身破衣烂衫,再加上满身的草茎树叶以及脸上的一道道泥痕,未免就显得有些怪异。
花晴风本想清咳一声示意自己的到来,一见叶小天这副模样,惊诧之下忘了再端架子,他快步走进客厅,上下打量着叶小天,惊诧地道:“叶典史,你这是怎么了?”
“哦!县尊大人。”叶小天站起身来,把茶碗向侍候在厅中的小丫环一递,笑眯眯地道:“劳烦小妹妹再给我沏一碗来,口渴,谢谢。”
花晴风皱了皱眉,暗道:“粗俗!”
那小丫环脸蛋儿一红,赶紧上前接过茶碗,叶小天这才转向花晴风道:“大人,卑职这几天一直在山里头转悠……”
花晴风骇然道:“你这是被寨子里的人给打了?”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大人,卑职是在荒山里转悠。”
花晴风松了口气,道:“哦哦,原来如此。坐坐,坐下说,叶典史去深山里转悠什么?”
叶小天接过小丫环递来的茶水,重又在椅上坐下,道:“卑职在找水!”
花晴风怔了怔,奇道:“找水?”
叶小天道:“不错!我听雇来的那些生苗说,就在青山谷外两座山峰之后就有一条大河,河水流经我县,注入铜仁大江,这条河水源充沛,只要引条支流补充到高李两寨所居的山谷,足以保证他们灌溉之用。”
花晴风一听大喜,道:“竟有此事,这可是大好事啊。想不到叶典史奔波几天,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哈哈,那些化外之民终是愚昧,这样取之不竭的一条大河就在身边,他们居然不知利用……”
叶小天道:“大人,如果这水好引,他们两寨又何必为了水源大打出手?”
花晴风又是一怔,道:“这条河……距高李两寨有多远?”
叶小天道:“说起来倒也不算太远,只不过中间隔了五座山……”
花晴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拂然道:“叶典史,你这是在戏弄本官么?中间隔了五座大山,这水如何引法?如果这样都能引得水来,那直接把铜仁江的水引过去不就好了?”
叶小天笑道:“这就是下官来找大人的原因了。开山固然不可能,时间上也来不及,可是咱们想把这水引出来,却也并非不可以,只是中间涉及许多问题,需要县尊大人支持。”
花晴风不敢置信地道:“那条河与高李两寨隔着五座山。你既不开山,如何引水?”
叶小天道:“卑职这几天在山里头转悠,为的就是此事。卑职想,可以在那条河上造几座大型水车。把水抽上悬崖,沿山脊运水。”
花晴风听得张口结舌,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造水车抽水?沿着山脊运水?这……这怎么可能!”
叶小天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花晴风一呆。他直觉地认为不可能,可叶小天一问,他一时倒想不起究竟哪儿不可行了。诸如需要多么庞大的水车。一辆水车依旧是杯水车薪,水车的日常维护保养、山脊高低不平等等……
他正思索着诸般困难,叶小天已然道:“那处悬崖高约四十丈,一座大型水车高度约在八丈,我要在悬崖上开凿四层放置水车的基座,为了保证有足够的水力驱动水车,每层至少需要安放五台水车。
由于大河水流湍急,置放在河上的水车转动将非常迅速,可以迅速把河水提上来,从凌空八丈处到崖顶之间的四条水漕直接在石壁上开凿,水漕向下倾向的角度可以大一些。
这样一来,只要倾斜的角度足够大,提上来的水够多,就足以驱动每一层的水车,直至把水从谷底一层一层的提到悬崖顶上。提到悬崖顶上的水流不会太湍急,但它源源不断,不用担心断流。
从悬崖顶到高李两寨需要经过四处山脊,其中两处山脊长满了树木,需要砍伐出一条道路来,再掘成水渠。这四条山脊都是中间低两边高,不过这不是问题,这些大山是向高李两寨方向逐渐变矮的。
这样的话,只有第一条山脊因为两侧都是岩石,只能从崖顶开挖水渠。那么我可以填平山脊,或者把两侧的河堤筑高,另外三座山,我可以在河水流到山脊最低处时,错开一些位置,沿着山脊一侧继续开挖河渠。”
叶小天显然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说起来滔滔不绝,他一口气儿说完了,把茶水一饮而尽,向那小丫环一递,道:“小妹妹……”
花晴风又是一皱眉,暗道:“俗不可耐!”
那小丫环可当不起这位挺年轻俊俏的典史大人一口一口小妹妹,再说……当着县太爷的面呢,要是私下叫还差不多。她赶紧抢上一步,打断叶小天的话道:“是,婢子再沏一碗。”
叶小天笑道:“多谢!县太爷府上,便是一个丫环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一句很平常的夸奖,把那脸嫩的小姑娘臊得脸蛋儿通红,又是欢喜又是难为情地接过茶杯续水去了。
叶小天对花晴天道:“清道的、挖渠的、凿石的、建水车,可以同时进行,这个法子,耗时最短。至于所需人力,除了造水车的匠人师傅,其他劳力都可以让高李两寨自己出人。
他们有那么多闲人械斗,让他们给自己寨子挖渠调水还能不卖力气?下官那里正在建造大宅的生苗熟悉山中情形,也可以拨一部分过去,尤其是开凿悬崖的部分,有他们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工。
不过,调生苗过去,就得付他们工钱了,咱们县衙没钱。可以发动县里的富绅豪商们捐款,他们也担心大旱持续下去,附近山寨发生什么动荡会殃及他们,只是要他们捐些工钱,不会伤筋动骨,他们会认捐的。
如此算来,真正的开销只有建造水车的费用和很少的工钱,这条河道一旦开拓,不仅今年能用,以后都能用。而且这水是从山上引过去,可以免去高李两寨日常挑水上山的烦恼,他们必对官府感恩戴德。
当然,从此以后,对水车和河道的日常维护修缮,就全靠他们自己了。咱们是一劳永逸的买卖,对朝廷咱们还能换来一桩大大的政绩,可谓一举两得啊!”
花晴风一听怦然心动,刚听叶小天的计划时。他还觉得这个想法太过离谱,此刻听叶小天仔细分析,越想越觉得可行。尤其是叶小天提到政绩,天可怜见。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政绩啊!
花晴风越看叶小天越觉得顺眼了:“也许,这也是和他改善关系的一个良好开始吧!”花晴风想着,针对叶小天的念头开始动摇起来。
叶小天道:“整个工程最难的部分就是在悬崖上开凿置放水车的基座,如果手工开凿。耗时太久,现在每拖延一个时辰,都有庄稼在枯死。为了抢时间,我们需要动用火药!”
花晴风又是一怔,道:“火药?”
叶小天道:“不错!上一次从孟县丞家地窖里起获的那批走私火药,据我所知,现在还在咱们葫县封存着。这批火药是赃物,要动用需得大人您批准,咱们用的是正途,回头报与朝廷,想来也不会有所责怪。”
花晴风沉思片刻,越想越觉得这是他争取政绩的难得机会,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于是拍案而起,振奋地道:“成!本县准了,那些火药都给你。朝廷方面,本县会上书言明缘由。明日一早,本县就遍邀士绅豪商,号召他们共攘义举。至于开挖河渠的具体事宜,本县就全权委托你了!”
花晴风一句话,就把最风光也最能体现领导地位的差使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却把最苦最累也最担干系的事都推到了叶小天身上。叶小天却似毫不在意,微笑起身,向花晴风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必全力以赴!”
这时候,那小丫环捧着茶盏走过来,一见叶小天将要告辞,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叶小天上见,笑道:“小妹妹,你总算把茶送来了,我还渴得很呢。”
花晴风捋着胡须,心想:“此人虽然不懂规矩,做事乱七八糟的,但如此率性自然,倒也是真人本色。”
那小丫环红了脸,垂着眼睛走到叶小天身边,双手把茶盏奉上,不敢抬眼看他,叶小天接过茶来一口饮尽,把空盏又还到她手上,向花晴风笑吟吟地拱手道:“下官告辞!”
叶小天脚步轻快,满面笑容地离开了县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分润功劳给花知县,是因为他要做这些事,必须要得到花知县的允许和支持,尤其是动用火药,花知县不点头,他也无技可施。
而且,即便他有办法把花知县排除在外,这件事只要办成,花知县也是首功。因为花晴风是葫县县令,葫县的任何政绩都不可能越过他全部算在某个下属头上。
叶小天也不可能越过花知县向朝廷上奏折,言明开挖水渠全是他的功劳,且不说他没有上书资格,就算有,这么难看的吃相一露出来,他也算是自绝于仕途了。
再者,他可以扯皮,高李两寨可等不起,一旦他久不解决此事,激怒高李两寨,那时连他也要完蛋。这种情况下,分润功劳给花知县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况且如此做,很可能会达到分化花知县和徐县丞的效果。这二人联手对他是个大麻烦,就算他能把这两个人斗垮,一个典史先后把县令和县丞拱倒,他也将恶名在外了,借刀杀人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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