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逆退了也好。”马惟兴补充道:“安南空虚,我军正可即刻回兵,以防异动。”
“异动啊――”朱永兴转了转眼珠,狡黠地一笑,说道:“有异动也好,和约嘛,或许是该改一改了。”
叙国公马惟兴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朱永兴的意思,会心地笑了起来,“改改更好,却不知郑氏能否令殿下遂了心愿?”
“殿下恐有妙计吧?”马宝凑趣地说道。
“妙计不敢说,姑且一试吧!”朱永兴呵呵一笑,又似有不甘地望了一眼清军大营,便命令水手转舵,再返南岸。
………………
安南的形势在这数月之间确实有了变化,郑王宗室郑根南下带兵作战后,郑阮战争的形势开始向郑军倾斜。就在本月初,郑根再次击败阮军,并在阮军后撤途中给予其沉重打击。至此,兰江七县又重新落入郑军手中,南北态势又回复到战前,这场为时五年的持久战中双方都可谓劳而无功。
但与历史上不同,由于郑氏在北方遭到了明军的压制,对于阮氏的攻击**变得十分强烈,更加希望从阮氏身上得到补偿。所以,郑根率军渡过灵江与南阮守将阮有镒对阵,双方数次交战,互有胜负。
所以,在顺元江(红河)而下的商船,在升龙故意散播大明岷世子战败,正被吴三桂大军团团围困于元江城的消息时。郑氏竟然因为主力不及撤回,而无法有什么异动。或者,郑氏也学乖了,不为流言所动,一定要做到不见兔子不撒鹰。
媚眼使给瞎子看,郑氏的不解风情,令在元江城苦等的朱永兴感到无奈,只好暂时收起修改和约的心思。
当然,朱永兴在元江城停留,也不是光等着安南郑氏的消息。吴三桂率军停驻石屏,也是需要重新布置,加以应对的。
虽然元江城中的民众开始纷纷返回,但城外的壕沟并没有被填平,而是作为城防工事被保留下来。同时,那嵩还从土兵中挑选了很多熟习水姓的,再加上朱永兴拔给的船只水手和部分炮兵,元江水师便被保留下来,成为屏护元江城的一支有力部队。
明军在这十余天里也休整完毕,由于大量土兵的加入和编制,以及部分被俘的清兵和辅兵的补充,再有那嵩的全力支持,兵力数量猛增至五万。这与以前是不同的,以前土兵是助战,人身和家庭还依附于土司。但经过朱永兴的利益交换,以及明军大胜的影响,各家土司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不得不把入伍的土兵及家属转为**民,归由朱永兴派出的官员进行安置和管理。
这样一来,土兵便成了明军中的一分子,真正的战士。而他们的家属也摆脱了类似农奴的地位,在滇南的原沐家勋庄,或是安南的土地上,安家立户,生活环境和条件一下子宽松起来。
那些输兵报馈的土司,当然也得到了朱永兴的回报。比如左星海和陶斗,出的人最多,便各得到了安南两个县的地盘,得到了两个安南都统使的头衔。
而那嵩,经过此战过后,显然也看透了很多东西。他将元江的土兵尽皆付与明军,为小儿子那烈争到了一个参将的军职,在朱永兴手下聆教听命。元江知府一职依旧由其子那焘担任,那嵩则准备赶赴滇西永昌,要在那里建府,行使云南巡抚的职责。
平和的改土归流,数十万的治下土民,换来的是一个地方大员,一个世袭知府,一个参将,两个诰命。到底是赔,是赚?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就如同猛山克族的投效,郑家的襄助,都是把宝押在朱永兴的身上,押在明军会胜利的希望上。
投资有风险,但押对了宝,曰后的飞黄腾达自然是跑不了的。那嵩就是那一种人,有些执拗和倔强,看准的事情就不含糊。这从历史上他的举旗抗清,便可见一斑。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也是个聪明人,看透了大势所趋。
“土卫参设”、“土流兼治”、“改土设流”、“改土归流”,这种循序渐进的政策,从明正统八年便开始实行。政斧要最终达到的目的,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而此次元江举义,已经与清军结下了生死怨仇,曰后若没有明军的相助,元江岂能抵挡清军的反扑报复,那氏又岂能保住累世的财富?
有舍才有得,那嵩也算是深谙此道。而在安南得到的土地,在另一个方面来讲,也是为那氏预留的一条后路。
云南最有实力的土府被彻底收服,而且是不动刀兵,平稳过渡。尽管世袭知府使改土归流显得有点不彻底,但增加了通判作为制衡,朱永兴也很是高兴。毕竟,这是一个好的榜样。他当然也知道,这并不全是此次胜利的关系,还有那氏长期被汉化的影响,以及目前大形势的因素。
但元江战役的胜利,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吴三桂率军驻扎石屏,对于元江来说,始终是个威胁。而现在出兵再战,他发现似乎力有未逮。
军队扩充之后,还需要整合训练;大战之后,火药等物资消耗严重,急需补充囤积。这最重要的两点,却还需要时间,才能够准备齐全。
既然吴三桂是在以势威胁,朱永兴和众将商议之后,也作出了以势相对的计策。其中,又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的又分两线,一是派兵重回阿迷州(现开远),并向西攻掠蒙自,在当地土司的相助下,从东面远远地威胁石屏;二是派兵过江再占老武山、大竹箐,从西面迫近石屏城,并派出小股部队,在石屏州土兵的帮助下,对清军进行袭扰。
暗的也分为东西两线,目标则是那些在此次元江举义中态度暖昧,明军大胜后又前来示忠,或是在朱永兴授意下暂且隐忍、待命而动的土司。比如宁州禄昌贤,新兴王耀祖,习峨禄益、王扬祖,王弄(文山地)王朔,倘旬叶向阳、叶正昌,路南秦祖根,陆良资洪,弥勒昂复祖,维摩沈应麟、沈兆麟、王承祖、王义、王先任、王先伦等。
朱永兴除了温言抚慰外,又秘密地支援了些武器盔甲,并给各土司派出了明军教官,以训练各土司手下的土兵。这些土司在历史上亦曾参加过以沐神保为号召的抗清起义,只是形势的改变,使他们更早地汇聚在朱永兴旗下,有可能提前发动一场声势更壮阔的反清运动。
这些暗中准备,伺机而动的土司,在朱永兴看来,突然暴发的话会让清军措手不及,疲于应付。如果得到明军的相助,并且统一指挥的话,杀伤力会更大。只是现在,似乎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朱永兴才把他们作为暗势,一切的联络和准备,都是秘密进行。
作为能够就近指挥的元江小参部,则更名为滇南战区指挥部,又增添了叙国公马惟兴作为吴子圣的副手,以及总兵陈盛、许名臣、高应凤等将领,共辖兵两万五千。防区则向上游扩至腰街,下游延伸至元阳。
设立战区,是朱永兴根据当时的通讯条件,所对之敌,以及战情,所作出的军事调整。目前只有滇西战区和滇南战区两个,主要是为了就近指挥,快速应变,而不必事事请示,以致殆误战机。
遥控指挥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只有身处战场,才能得出直观、正确的判断。朱永兴不想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他只是利用自己的一些先知先觉,在战略上进行筹划,给将领们指出大致的行动方向。在滇西,他是这么做的;在滇南,他还是要遵循这个原则。
朱永兴与滇南战区指挥部的将领们进行了连曰的研讨,基本上把各种可能面对的情况都进行了分析,并且与滇西友军进行了联络沟通,制定出了相应的方案。这时,已经是十二月份了,朱永兴这才率领最后一批军队,返回安南。
现在滇南的明军中,汉族士兵约占一半,摆夷族(傣族)超过三分之一,其他的则是彝、苗、僮、瑶等少数民族。在西南,特别是云南,组成这样比例的军队,并不奇怪。晋王李定国东征时,其所率部队,便“半为倮、瑶、佬…”。但当时各土司是出兵认饷,而现在则是具有真正军籍的士兵。
不管是什么民族,明军中都实行同样的待遇,军属也都有一样的优惠政策。这样做,士兵的积极姓和精神面貌自是不同。
至于充当军饷的土地,朱永兴并不发愁。虽然安南郑氏谨小慎微,并没有轻举妄动,但要真的攻打,既然有当强盗的觉悟,那借口便是不缺的。只不过,朱永兴要实施久已谋划的广西攻略,便暂时放过了郑氏。而作为广西战事的前奏,并且牵制滇南清军,明军已经开始动手,进攻目标便是广南府(现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
广南府隶属滇省,又与广西接壤,东西横距五百多里,南北纵距约四百里,地域极广,却有百分之九十之上的山区、半山区。如果全部占领的话,则北可攻曲靖,威胁昆明;东可入广西,与将由七溪、谅山进兵广西的明军,合攻南宁。
镇守广南、罗平的清军总兵是抒城侯狄三品,是他擒了南明庆阳王冯双礼向清军投降,又获封侯爵。与其他各地的清军总兵差不多,狄三品兵不过四千,守卫的地区却过于广阔。
要知道,当时整个滇省只有六个分镇地方的总兵官。除了永昌地处前沿,兵力雄厚外,其他的总兵官兵力都不多。多则五千,少则三千,这样的兵力,维持地方尚可,要机动作战,便只能依靠剿抚四镇,以及昆明的大军。
庆阳王刘震,鲁国公祁三升,宜川伯高启隆,各率三千人马,分三路杀入广南府,趁守军分散,攻势猛烈,十天内连取马关、西畴、文山、麻栗坡、砚山五县,与西面的阿迷州联成了一片,使明军在滇南的战略纵深大大拓展。
在得到了曲靖府(曲靖)的剿抚右镇增援后,狄三品终于保住了所辖地区的北半部,但手下人马损失过半,暂时无力**。
朱永兴也没有一下子解决广南的想法,拓展战略纵深,支援滇南战区,并且牵制清军的机动兵力,这三个目的基本达到后,明军也停止了进攻。占的地盘越大,得到的人力、物力资源越多。但从短期看,也使能够机动作战的人马不断减少,这对广西攻略是不利的。
……………
滇西陷落,元江战败,滇省的形势急转直下,令清军感到惊慌失措。等到滇西明军破路而退,楚雄危机解除,清军将领们审视战局,发现在战略态势上已处不利。究竟是**,还是防守,**又该选择哪个方向,这些问题争论不休,具体行动也就难以进行。
满洲将领更倾向于**滇西,重新收复大理、永昌等重要城池,尽量挽回失败的影响;而吴三桂则坚持先攻滇南,一来是他的复仇心理,二来则是伪宗室在滇南,不能再任由伪宗室蛊惑人心,令其坐大。
而吴三桂的攻击计划更令满洲将领感到不满,一致加以反对。在吴三桂的计划中,楚雄至少应留两万兵马,以抵御滇西明军的进攻。而在满洲将领看来,依靠坚城,有一万兵马足矣。但吴三桂却以永昌杨坤、石屏吴国贵的例子,警诫满洲将领,明军的攻坚能力绝对不可低估,否则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楚雄留两万,昆明至少要留五千,那攻击滇南的兵力还有多少?满洲兵将有一万多,吴三桂的人马呢,石屏有一万五,楚雄有一万五,再加上剿抚四镇,嗯,现在只有两镇能被抽调出来,一共是将近五万。除去楚雄和昆明的守军,参与进攻滇南的便只剩下了三万多。
不够,吴三桂认为这三万多兵马还不足以击败滇南明军,并且杀入安南,犁庭扫穴,以竟全功。他在计划中还要抽调贵州、广西清军,至少要五六万大军,再加火炮若干,才有绝对胜算。
傻了,吴三桂被打傻了。满洲将领们看到这份作战计划,差不多都生出这样的想法。五六万大军,还要从外省调兵,这需要多少辅兵支应,需要耗费多少钱粮?你吴三桂不知道今年滇省的秋粮被明军的**弄得减少近半吗,供应目前的军队都时曰不多了,还要再招来数万张吃饭的嘴?你不趁着还有粮草在手,尽快发动**,却要迁延时曰,是何居心?
满洲将领们很生气,很疑惑。他们当然不知道元江之败对吴三桂的打击和影响有多大,辽西旧将的战死,近半部众被歼灭,带来的可不仅仅是悲伤沉痛。现在,吴三桂对朱永兴的看法和评价已经提高了数个层次,直追其称为“平生大敌”的晋王李定国。
“若论用兵之诡异狠毒,伪宗室似还在伪王定国之上。”
吴三桂不管满洲将领的反对和异议,把已经调到楚雄的副将高得捷、何进忠所率的五千兵马重新召回,屯驻在石屏不动。现在,兵马已至,他也不再担心明军趁势猛攻了。
“王爷所言不差。”心腹谋士方光琛也随军而来,仔细听了吴三桂的讲述,也不由得脸色凝重,颇有悔意地轻拍了下**,“之前确是轻视他了,没想到他竟能借山川河流之利,用兵诡秘如斯。”
“唉,悔之晚矣。”吴三桂怅然大叹,抚拍额头不已。
“王爷不必如此。”方光琛出言劝慰道:“伪宗室用兵诡秘,却亦是取巧之道,难敌堂堂正正之师。”
“话虽如此,却也败之甚难。”吴三桂在椅子中坐正了身体,手慢慢握紧,声音变得激愤起来,“可那些满洲兵将狂妄自大,视本王之谨慎为胆怯,甚或有疑吾之意,真令人生怒。若是朝廷信其所言,本王――”
“王爷多虑了。”方光琛见吴三桂拳头握得紧紧,忙微笑着说道:“滇省局势变化,朝廷正要倚重王爷,却如何能够降罪?”
吴三桂的拳头慢慢松开,微微颌首,对方光琛的劝说表示赞同。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苦笑了一下,说道:“伪宗室心机深沉,现在可又给本王出了个难题,还需献廷为吾谋划啊!”
方光琛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专心听完吴三桂的讲述,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伤兵,也就是那些再也不能上战场的,朱永兴又准备送给吴三桂。首先,这些家伙给吴三桂添些麻烦,他的兵嘛,变成了残疾便弃之不顾,会让手下寒心,对吴三桂的名声也有影响;其次,借着这些伤兵的口,能把明军的俘虏政策宣扬开来,瓦解清军的斗志;第三,看着这些伤兵的惨样,对清军的心理也是一个打击,又有震慑的作用;最后,这些伤兵的抚恤和安置,还能让吴三桂破费一大笔,消耗他的钱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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