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三大营军田的改革,是从处理“军中官田”入手的。
在军户制刚开始实行的时候,三大营的军田还基本上算是平均分配的。可是二百多年下来,随着土地的不断兼并和军户的不断流失,已经出现了几十万亩军中的“官田”。名义上,这些田地不属于任何一个军户,而是归朝廷所有;可实际上,谁是监军太监,“官田”收成就归谁支配。京师地区虽然并非传统产粮区,但几十万亩地,每年至少也能收几万石粮食,折银就是十几万两。
过去不管是王朝奉还是其他监军太监,这笔巨额收入向来都是中饱私囊,从来都没分给过三大营官军一个铜板。现在王朝奉做为逆案钦犯已经伏法,太监制度也不复存在,这几十万亩“官田”顿时“无主”。
除“官田”之外,还有一些党附魏忠贤的高级将领被籍没所有家产。他们都是世袭武将,一二百年积累下来,每人都坐拥几万亩良田,与“官田”合计,竟达八十多万亩,几乎占到了京营军田的一半。
按照户部的意思,这些田产应该正式收归朝廷所有,然后朝廷再卖给百姓,照常缴纳田赋。朱由检却拒绝了这一建议,因为他很清楚,普通老百姓不卖地就不错了,哪有闲钱买地?如果真这么干,这些土地只能卖给大地主。而这些人有的是办法少交或不交田赋,因此土地越集中,国家能收上来的田赋就越少。在对田赋制度进行彻底改革之前,朱由检是绝不会主动加剧土地集中的。
所以,他就以“京营军田不宜裁减,恐军心动摇”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这八十万亩地仍留在军中,并依其用途划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安置田”,即所有并入三大营的秦兵,每人赐田一亩。这一措施可谓极大地鼓舞了原秦兵的士气,因为在理论上有了土地,他们就可以把家安在京师,就可以把家眷从陕西接到京师来住。京师的地理位置当然比陕西要优越得多,谁不想有个“北京户口”?秦兵为国家浴血奋战,如今得到皇帝这样一份优厚的“大礼”,自是感觉汗水和鲜血没有白流,对皇帝和国家更为忠诚。
第二种是“军功田”。从改编之后开始,不论是过去的秦兵,还是经过比武大会筛选而留下来的官军,只要在训练和战斗中表现卓异,立下军功,便有资格获得田产奖励。三等功奖励三分,二等功奖励一亩,一等功奖励五亩,特殊功勋从优叙议。
这一招又极大地调动了全体官军的积极性。其实过去立下军功也有赏赐,不过都是现银,没几天就吃酒耍钱挥霍光了。现在赏赐田产,这可是能祖辈相传的,也更受到官军欢迎。自从公布这条规定后,三大营上上下下无不洋溢着一种期待打仗、渴望立功的情绪,一些原本害怕严格训练的官军,精神风貌也焕然一新。
第三种还是“官田”,在八十万亩土地中仍占大头。这部分田产不属于任何军户,说白了就是由朱由检直接调配。
过去“官田”都是监军太监强迫官军为他耕种的,现在朱由检又照搬在秦王庄时的成功经验,出钱雇佣军户的家属耕种。有偿劳动和干了白干,积极性当然大不一样,现在这几十万亩地已经按照朱由检的要求,全部种上了红薯,长势喜人。如果秋季正常收获,还可续种一茬马铃薯。
按照去年试种的经验,红薯的亩产约为八百斤,马铃薯的亩产约为七百斤。虽然这个产量比前世动辄几千斤的亩产差得还远,但比起过去种植小麦,每亩一二百斤的产量,已经算得上是超级丰产了。如果真能顺利收获,这两季收成就有八百多万石,不但军粮彻底无忧,还可以投入到京师粮食市场,把粮价一举打压下来!
至于那六万多“解甲军”,朱由检并没有让他们直接去干农活。除了修筑防御工事以外,他主要是让这些人修建基本农田水利设施。
京师附近有五条大的河流,分别为无定河、潮白河、拒马河、温榆河和泃河,其中以无定河水量最大。由于朝廷财力不足,已经几十年没有治理过河工,这几条河流多次泛滥,尤其是无定河,因为上游桑干河水土流失较为严重,河水含沙量大,河道淤塞严重,被老百姓戏称为“小黄河”。
而朱由检一是有在泾阳修水渠灌溉农田的经验,二是得到了徐光启献上的《农政全书》手稿后认真研读,对徐光启的“农政重于农技”、“水利先行”等观点极为认可。所以他先命“解甲军”集中治理无定河,除了清淤、筑坝等常规措施以外,还大力开凿引水渠,并在低洼之处蓄起几座小湖。有了水渠和小湖的分流,无定河水水位大幅下降,通行洪水的能力大为加强。
其时京师百姓深受无定河之害,朱由检借着整顿三大营,把这一害也给治理了,自是深得民心,就连常与他对着干的东林系大臣也不得不由衷地赞叹。阁臣钱龙锡还赋诗一首,称颂朱由检治水的功德,其词如下:寿宫福地开嵯峨,高秋风日回熙和。羽骑初旋大峪岭,銮舆载指桑干河。
桑干之水何湍激,触石萦岸迸沙碛。浊涨沮洳九百里,惊涛喷薄三千尺。
下濑骤如风雨声,廻波忽变烟霞色。重瞳一顾三叹息,何物汹涌如斯夫。
吾观此水仅衣带,犹然衍溢为民害。况复黄河天上来,百折狂澜趋渤澥。
异时平陆翻洪波,泛滥不止如人何。美玉长茭愁不属,金钱岁费何其多。
微臣稽首颂吾皇,儆予咨尔符陶唐。欲笑秦王称得水,还轻汉武筑宣房。
真主一言雷霆疾,群吏百神胥受职。坐令陆海俱安澜,还见蒿莱成黍稷。川轮岳贡亿万年,休气荣光常四塞!
朱由检览诗龙颜大悦。钱龙锡又趁机奏道:“无定河本名桑干河,因其泛滥不定,故得‘无定’之名。今圣主治世,不惟河水,天下亦将大定,再以‘无定’为名,便有不恭之感。不如陛下为此河重新赐名。”
朱由检灵机一动笑道:“过去是‘无定’,现在定下来了,希望它以后也不要再泛滥,永远安定。京师不是有永定门么?干脆就改名叫‘永定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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