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成都地处素有“天府之国”美誉的四川盆地,自古以来便是繁华的大都市,更以蜀锦闻名天下。三国时期,蜀锦成为支撑蜀汉政权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朝廷设锦官以保护锦业,“锦官城”故此得名。
时值孟春,成都一带正该是花团锦簇的好景象。可因为战火的侵袭,如今却是另外一副悲惨场面。附近的村落上空,总有黑烟在盘旋扩散,那是叛军洗劫过后纵火的罪证;大片的农田因为无人打理而荒芜着;就连那些在城外遍植的芙蓉,也被叛军践踏得一片狼藉。
只有成都城因为城墙高大坚固,可以暂时幸免于难。城头之上,一位满身戎装、年逾五十、黑发中已夹杂缕缕银丝的女将手扶垛口,向数里外的叛军大营久久眺望,终于忍不住垂首叹息。
她就是赫赫有名的石砫宣抚使、二品诰命夫人、忠贞侯秦良玉。她的丈夫姓马,与奢崇明、安邦彦等人一样,也是四川地区的土司首领,世代受封宣抚使。
但与永宁、水西等土司不同的是,石砫土司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自万历年间开始,各地土司频频叛乱,每次石砫土司都服从兵部的调遣,出兵助官军平叛。
秦良玉虽为女子,祖上亦为汉人,但在石砫落地生根后,长期与当地的彝、苗、土家等少数民族杂居通婚,已经有了少数民族的血统。她也明显具有少数民族女子的特点,性格坚毅、果敢,且武艺超群,弓马娴熟,与这个时代内地的官员眷属截然不同。
她的丈夫去世后,因为儿子太小无法承袭官爵,秦良玉便成为了新一任石砫宣抚使。万历末年辽东吃紧,她还曾应征率军勤王,让皇帝大为感动,加封为忠贞侯,一时海内闻名。
这次奢崇明、安邦彦联手叛乱,还曾想拉拢秦良玉和他们一同起兵。结果秦良玉勃然大怒,将使者斩首,并立即通知四川巡抚。可惜当地官军太过孱弱,几乎是未加抵抗就放弃了重庆等地,龟缩在成都一步也不敢出去。奢崇明得寸进尺威胁成都,秦良玉见官军根本指望不上,只得起麾下“白杆兵”与叛军作战。
但她兵力过少,一战不利之后,也只得退守成都,依靠坚固的城墙抵御叛军。叛军发动过两次大规模的攻城战,都被白杆兵击退,但是白杆兵也损失惨重,失去了突围的能力。
叛军见成都一时难下,便改变策略,开始围而不打,企图将守军活活困死。如今成都已经被围两个月,和外界完全隔绝,城中军民的口粮也越来越紧张。眼见军粮罄尽,秦良玉无奈之下想向世居成都的蜀王朱至澍暂借粮饷,却被蜀王断然拒绝。今天在城头上见叛军四处劫掠,附近百姓惨不忍睹,自己又无能为力,心中忧闷,所以才会长长叹息。
“娘亲,您这是怎么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秦良玉耳畔响起。秦良玉蓦然抬头,见一位同样满身披挂英姿飒爽,脸上却是稚气未脱,眨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的女孩子,正不知忧愁地望着自己。
“哦,没什么。千雪,今天叛军还是老样子,看来不会攻城,你还是下城休息去吧。”秦良玉慈爱地对这个美丽的女孩子说道。
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秦良玉的长女马千雪,今年才十七岁。见母亲满怀心事,马千雪也忿忿地道:“女儿知道娘亲为什么烦恼。我们白杆兵为朝廷浴血奋战,死伤了这么多弟兄,娘亲向蜀王借一点点粮饷他都不肯,真是太不像话了!难道他不知道是我们在保卫成都么?如果没有我们,叛军早打进来了,他的脑袋早挂在成都城头了!”
“住口!”秦良玉忙严厉地瞪了女儿一眼道,“女孩家家,胡乱说些什么!成都不是蜀王的私产,我们不光是保卫蜀王,同时也在保卫城中成千上万的百姓!难道为保护百姓流血牺牲不应该么?再说现在军粮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还可以坚持。朝廷一定会派兵来支援我们的。”
马千雪被母亲教训一顿,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作声了。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援军、援军,我们都盼了一个多月了,援军到底在哪里?而且如果是四川其他卫所的官军的话,来了也不管用,叛军咋呼一声,他们就吓破胆了。难道皇帝只顾着打辽东的鞑子,把我们忘了么?”
“不会的。”秦良玉若有所思地道,“听说当今圣上虽然年轻,但胸有雄才大略,刚登基便以雷霆之势铲除了阉贼魏忠贤,就是明证。据为娘猜测,圣上肯定已经派兵来援救我们了,只不过路途遥远,一时还未到而已。所以我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援兵一到,就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击破叛军的包围。”
母女两人正说话间,却见东方的叛军大营背后响起喊杀之声。马千雪凝神一看,当即精神大振,欢叫一声道:“娘亲快看,援军真的来了,正和叛军交战呢!我们趁这个机会,马上杀出去吧!”
城头的白杆兵也都向那个方向眺望,个个热血沸腾,摩拳擦掌。秦良玉仔细看了一会儿,却是大失所望道:“只有一百余骑啊!用这么点兵力对付叛军的三万大军,实在是杯水车薪。我看他们不但无法突破重围,恐怕连脱身都难!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迎敌,否则军法从事!”
马千雪仔细一看,确如母亲所说,也不禁大为泄气,郁闷地撅起了嘴巴。
可是过了片刻,秦良玉却沉声道:“不对!”
“有什么不对?”马千雪疑惑地道,“不就是一小股官军么?”
“你好好地看!”秦良玉用手指着远方的战场道,“官军那两下子我们都很清楚,只会胡乱冲锋,稍遇挫折就四散溃逃。可是你看这支队伍,他们并不急于冲锋,只是远远地向叛军放箭。叛军一动,他们就向后退,但是并不溃乱,队形仍然保持得很好。千雪,你目力最好,帮为娘看看他们打的是什么旗号?”
马千雪睁大眼睛看了半天,却迟疑地摇摇头道:“他们没有打任何旗号啊!不过我看清了,指挥的将官就是那个在最前列,穿白袍的!”
书友群321669195,欢迎加入互动~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