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半个时辰,孙传庭才率领十几个人,赶着几辆大车回到米店。
朱由检见还有其他人,赶忙迎上去小声问道:“先生,没有走漏消息吧?”
孙传庭也低声答道:“殿下放心,除了王妃娘娘,没人知道。这几个伙计是臣从大街上随便找的,根本不认识殿下。臣只让他们赶车,其余的事他们都不知情。”
朱由检见孙传庭办事周到,不由得心中暗赞。
掌柜的见孙传庭赶着车回来,却一脸坏笑道:“这位先生,对不起,就您走的这一会儿,米价又涨了,现在的行情是糙米一石四两五钱银子。”
“什么?”这次朱由检也勃然大怒了,“你这不是坐地起价么?再说咱们刚才都已经谈好了价格,就算涨价也不能给我们涨啊!”
掌柜的奸笑道:“谁叫你们刚才没付定金?空口无凭,谁能相信!反正现在就这个价,不行你们就去别家吧!”
孙传庭气得脸都红了,还要与掌柜的争论。朱由检却咬咬牙道:“好,就按这个价格了!先生,让伙计们把银子搬进来;掌柜的,赶紧装车!”
孙传庭还不服气地道:“殿…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得逞!这店家如此奸诈,咱们拉他见官去!”
掌柜的把眼一瞪道:“我还怕了你不成!告诉你,顺天府的副班头是我小舅子,你还见官!真要见了官,还得赏你一顿板子!”
朱由检见孙传庭还和掌柜的纠缠不清,怒道:“先生,我说了,就按这个价!”
孙传庭见朱由检动怒,倒也不敢再坚持。掌柜的这才眉开眼笑地道:“看不出来,这位小兄弟倒是做主的人。还是你聪明,要换了这位先生,小人还不做这笔生意了!…”
朱由检没空听他絮叨,赶紧让伙计们将银子搬了过来。仔细一点,竟是整整一万两。
银子交割完毕,众人开始装车。朱由检这才发现,这时候的一石,大概相当于前世的一百来斤,这一千石粮食就是几十吨重,再多几辆大车也一趟装不完。
孙传庭见朱由检不知如何是好,忙悄声道:“殿下,您可先去买干粮,装满一辆大车后即去与林大人汇合,让饥民暂时果腹。臣留在此处,一则监督运粮,二则也要将明日开办粥厂的细务安排一番。”
朱由检暗叹幸亏有了孙传庭这么个人,否则自己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事也干不成。当即拱手谢道:“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当朱由检载着满满一车的干粮返回德胜门外时,那伙饥民见了,再也不顾林佑坤的呼喝,一拥而上就开始哄抢。朱由检和赶车的伙计刚想阻止,早被饥民们掀下车去,摔得灰头土脸。
林佑坤见状大怒,暴喝一声冲入人群。只一瞬间,二十多个争先恐后往车上爬的饥民,全被他甩得飞了出去。其余的人还想往上冲,但见林佑坤拔剑在手,如同凶神恶煞一般,一时再无人敢进前。
朱由检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见饥民们仍是蠢蠢欲动,他只得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家不要乱,干粮人人有份!你们排成一队,依次到车前来领,每人限领一个!如果再乱抢,那就谁也没有了!”
饥民们又闹了半天,迫于林佑坤的武力,这才不情愿地开始排队。由于再无人维持秩序,谁都想排在前面,早点领到干粮。
秩序这玩意就是这样,如果大家都遵守秩序,那还可以;只要有一个人不遵守秩序,而又没有受到惩罚,那这种秩序早晚得完蛋。
这次排队也是如此。一开始,有些人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挤到了最前面,很顺利地从朱由检那里领到了干粮。后面的人见谁能挤谁就沾光,也忍不住往前凑,先是插队加塞,然后是你推我搡,到最后则是彻底大乱。
这其中还有些机灵的,明明已经领过一次干粮,又挤到前面索要。更有甚者,竟然抢夺年老体弱者领到的干粮,若遭到反抗,立即拳脚相加。
见到这种情况,朱由检不得不让林佑坤上前制止。林佑坤连骂带打,虽然暂时将这些人吓唬住,却是顾此失彼,有更多的干粮被饥民从车上扒了下来。
朱由检和林佑坤两人从晌午忙到将近黄昏,满满一大车、几千块干粮,被饥民连分带抢,到最后一个不剩。原来此处只有一二百名饥民,这时却已闻风聚集了上千人。这其中,领到或抢到干粮的只是少数,更多的人则是什么也没领到,不由得焦躁起来。
朱由检和林佑坤见人群又开始骚动,虽急得满头大汗,却是无计可施。正发愁时,清脆的马鞭声突然响起,一人高声道:“饥民们全部闪开,此处马上开设粥厂,再有往前挤者,一律不给粥吃!”
人群好不容易闪开一条道路,朱由检抬头一看,原来是孙传庭率领着十几辆马车和几十名伙计赶到了。
朱由检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跑过去拉住孙传庭的手,激动地道:“孙先生,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就要被饥民给吃了!”
孙传庭眼含热泪道:“臣无能,让殿下受委屈了!”说着就要给朱由检跪下请罪。
朱由检忙止住孙传庭,示意他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好在周围一片乱糟糟的,也没人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朱由检先简单介绍了一下刚才的情况,然后急切地问道:“饥民一片混乱,如何是好?”
孙传庭沉声道:“殿下请到马车上休息,林大人也专司护卫殿下即可,此处就交给臣办。”说着对旁边的伙计们吩咐了几句。
几十名伙计得到了命令,先将马车赶到一处,再以此处为中心,抡起马鞭将饥民们向外驱赶。那些想上前哄抢的人,吃了几鞭子以后,果然老实了许多,纷纷向后退却。
腾出大概五丈见方的空地之后,伙计们却从几辆车上卸下很多木桩和绳索,开始在这片空地周围打桩围绳,只留一进一出两个小门,仅容一人通过。
众人正不解之际,孙传庭登上一辆马车,高声喝道:“大家听好了!我们公子已获顺天府批准,在此开设粥厂!顺天府有令:欲领粥者,务必遵守规矩,依次进厂。若有胆敢乱闯,或故意扰乱秩序者,首犯者重责二十大板,再犯者立斩!”
众人见孙传庭杀气腾腾,旁边又有几个伙计或提大棍,或举着明晃晃的单刀,一时都被震慑住,再无一个敢出头挑事的。
孙传庭见骚动逐渐止住,满意地跳下车来。朱由检问道:“孙先生,你真的请示顺天府了?官府能批准你杀人?”
孙传庭压低声音道:“殿下,臣那只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这些饿极了的饥民而已。非常之时,须得有些非常的手段,若循规蹈矩,只怕咱们这粥厂就开不起来了。”
林佑坤闻言摇了摇头,大不以为然。朱由检却觉得孙传庭这个人真是有办法,挺对自己的胃口。
此时,伙计们又开始忙着支起灶台,架上大铁锅,准备劈柴。转眼间,十几口大锅已经准备就绪,开始点火煮粥。
朱由检看得精神大振,高兴地问道:“先生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人手?刚才我和林大人两个人忙了个四脚朝天,也不过发了一车干粮,还弄得一团糟。”
孙传庭笑道:“传庭不过是从街市上临时雇了些闲汉,每人干一天给一钱银子。这三十多人即使干上一个月,一百两银子也就够了。当然,若没有殿下的银子,传庭即有通天之能,也无法让他们听命。”
见孙传庭将粥厂安排得井井有条,朱由检大为放心。此时林佑坤说道:“殿下,天近黄昏,咱们是不是该回王府了?再不进城,城门就要关闭了。”
朱由检知道,林佑坤能陪他微服出府,实在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也不可让他太难做了。
孙传庭见状也道:“殿下放心,有传庭一人在此即可,谅也可应付几日。若有难事,臣再回王府禀报。”
朱由检这才由林佑坤保护着进了城。他心想自己前世连个班干部都没当过,如今一下子主持事关千百人生死的大事,虽然手忙脚乱,到底开了个好头。想到此处,也觉欣然。
只是一想到今天动用了万两银子,他就感到心中发虚。谁知道这饥民到底有多少,粥厂又要开到何时?如果饥民太多,岂不成了个无底洞,要把自己的家底败光?回去又如何向蕊儿交待?
正巧二人又走到德兴米号门前。朱由检想起今天被痛宰的事,不由得火往上撞。
林佑坤见朱由检面有怒色,问清缘由后也大怒道:“好奸商!殿下,不如让卑职进去,杀他个干净!”
朱由检却计上心头,阴险地一笑道:“别整天杀来杀去的,你就不能干点别的么?”
林佑坤怔道:“别的…卑职也不会啊…”
朱由检耐心地开导他道:“你没听说过,贼吃贼,越吃越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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