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使得千年古塔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隐藏在塔中的燃灯古佛像,也被这缕阳光暂时照亮,宝相庄严,不喜不悲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朱由检在塔前听说董小宛已经连夜离开,倒吃了一惊,诧异地问道:“这天下花魁总决赛不是要连赛三日么?董姑娘与陈姑娘昨日技惊四座,极有望摘下花魁,怎么还没有结果,就先行离开了呢?”
陈圆圆叹了口气道:“这都是些虚名,无非是过眼云烟罢了。姐姐位居‘秦淮八艳’之首,早已名满天下。她又生性恬淡,原不想来参加什么花魁大赛。只因冒公子一再相请,她才不辞车马劳顿,千里北上。昨夜之事,她深恼冒公子,执意要返回苏州。奴家苦劝不住,也只得让她去了。”
朱由检忙假装叹息道:“啊呀,可惜,可惜!”心中却幸灾乐祸,暗想那冒屁泡这辈子也别想再与董小宛亲近了。这就叫惹我朱由检,整你没商量!
但一想到昨日刚与董小宛相识,这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在历史上,董小宛早早仙逝,一抔黄土掩芳魂,令人扼腕叹惜。不知自己的穿越,能否影响这位名动天下的女子的命运?想到此处,不觉惘然。
陈圆圆见朱由检默然不语,还道是他对董小宛一见倾心。不知为何,她的心头竟闪过一丝妒意,勉强微笑道:“姐姐临走之时,要奴家来寻公子。若公子他日前往苏州,请一定至姐姐处小坐。对了,敢问尤公子,昨日那曲《枉凝眉》,真的是公子所作么?”
朱由检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敢把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红楼梦》据为己有,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实不相瞒,此曲乃是曹雪芹所作。”
陈圆圆的眼中顿时放出光亮:“不知这位曹公子现在何处,奴家能否一见?”
朱由检心想曹雪芹还得过个一百来年才出生,我又从哪里给你找去。只得顺口撒谎道:“曹公子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想要见他一面,却难!”
陈圆圆闻听此言,神色立即黯然起来,轻轻叹息。
朱由检见陈圆圆沮丧不已,心中倒有些不忍,忙安慰道:“曹公子虽然不好找,但他偶尔会寄信给我,信中往往有些他刚作的诗词。前几日我还收到一封,里面有首《葬花吟》也非常精彩,…”
陈圆圆信以为真,大喜道:“真的?公子可否现在就念给奴家听?”
朱由检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为啥要说《葬花吟》呢?那可差不多是《红楼梦》里最长的诗了。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背诵道:“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背到此处,朱由检已是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后面的词句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陈圆圆却已听得痴了,喃喃地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曹公子此诗,怎么竟似为奴家而作!…”
朱由检正自张口结舌之际,林佑坤匆匆走上前道:“公子,老爷来信,家中有急事,请务必速归!”
朱由检听了大吃一惊。原来所谓“老爷”,正是他与林佑坤事先商量好的暗号,代指天启。如今天启急召自己回宫,不知是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还是京师有何变故?
不管如何,圣命难违,再想与美人多盘桓一刻亦不可得了,朱由检只得与陈圆圆拱手作别。
陈圆圆见朱由检突然要走,恋恋不舍,眼含热泪道:“公子匆匆而去,这首《葬花吟》奴家尚未听全,不知今后还能否相见?奴家不日也要返回金陵,重回那粉窟之中,还不如这残花有处葬身!…”
朱由检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信口胡诌道:“陈姑娘,佛不是曾经曰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么?既不愿回金陵,干脆一走了之,反正也没人紧盯着你。”
陈圆圆泫然欲泣道:“奴家身在乐籍,天下虽大,无处安身!况且,奴家的赎身银高达二十万两,就算有人想为奴家赎身,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来…”
朱由检最见不得女人哭。在前世从电视里一看到那些苦情片,他都得赶紧换台,否则过不了几分钟,也得跟着人家哭个稀里哗啦。此时见陈圆圆如此难过,头脑一热,脱口而出道:“陈姑娘不必担忧,赎身的事,包在我身上!谁想为你赎身,我借钱给他!”
“尤公子此话当真?”陈圆圆惊喜地问道,但随即她黯然低下头去,“奴家猜测,公子不会借钱给他的…”
“本公子有的是钱!你说那人是谁!”其实话一出口,朱由检就有些后悔了,二十万两白银,那可不是大风刮来的,满打满算,自己全部的资产还不一定够呢!如果要是掏完钱陈圆圆跟了自己,那还算值;可是为他人做嫁,自己不成新时代的活雷锋了么?但在陈圆圆面前,他又不好反悔,只得打肿脸充胖子,打掉牙自己吞了。
“就是那冒襄冒公子!”陈圆圆鼓足勇气说道。
“他呀!…”朱由检顿时满头黑线。
陈圆圆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奴家刚才是与公子开玩笑呢!就算冒公子要为奴家赎身,奴家还不肯依他呢!否则,奴家就再也无颜与小宛姐姐见面啦!”
此时,林佑坤已安排好了马车,并将包玉怜和四姐妹都送至车上,整装待发。朱由检只得与陈圆圆依依惜别。
当车走出去老远时,陈圆圆还从车厢中探出头来,娇声喊道:“公子若有了曹公子的新诗,请一定誊写一份,寄到金陵烟雨楼!”
朱由检也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扯着嗓子喊道:“陈姑娘可认识一个名叫吴三桂的人?”
陈圆圆诧异地喊道:“不认识!”
“如果见了吴三桂,千万不要搭理他!”朱由检倾尽全力,对着渐行渐远的陈圆圆高呼。
“尤公子说什么,奴家听不清!公子保重!…”陈圆圆的马车转过一个弯,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声音却还远远地飘过来。
包玉怜见朱由检过了许久,仍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笑着讥讽道:“公子既这么喜欢圆圆妹子,干脆给她也赎身,岂不更好?”
朱由检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打岔道:“陈姑娘什么时候成了包小姐的妹子了?”
包玉怜假装发怒道:“我们几个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刚才我们来时,已在车上约好义结金兰。圆圆妹子还替小宛姐姐做了主,也算上她一个。等他日遇到小宛姐姐,再正式焚香叩头,完成仪式。这么重要的事,公子刚才竟没有听见?是不是只顾欣赏圆圆妹子的姿色了?”
朱由检看了看梅兰竹菊四姐妹,见她们也用眼神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顿觉哭笑不得,看来刚才可不是一般的走神啊。
不多时,车马已出了通州城。忽然,后面一人快马追来,边追边喊:“尤公子留步!”仔细一看,却是李自诚,朱由检忙吩咐车马停住。李自诚追到跟前滚鞍落马,喘嘘嘘地道:“尤公子因何不辞而别?”
朱由检这才想起,李自诚指望着和自己谈大生意,为此不但从京师跟到通州,还花费巨资为包玉怜赎身。自己倒好,把人家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顿觉不好意思,忙笑道:“京师突有急务,走得太过匆忙,请李公子勿要见怪。”
“尤公子说得哪里话来!”李自诚见朱由检不是故意躲着自己,心中大定。他见官道边有一酒肆,当即邀朱由检在此歇脚,说是要与他饮酒作别,其实仍是找机会与他商谈业务。
酒过三巡,林佑坤开门见山地道:“尤公子,实不相瞒,我们陕西商帮最近在经营上遇到了一些小小的困难,急需资金周转。因此,若尤公子还有闲置的大宗银两,小人愿意提供抵押,并且提供比之前更高的利息。不过,尤公子为何一定要坚持抵押呢?”
朱由检心想,在前世我那可怜的老爷子误信“高收益、零风险”的所谓“民间借贷”,将辛辛苦苦一辈子挣的十几万血汗钱投了进去,结果别说利息了,连本金都打了水漂。那些非法集资的哥们拍屁股走人,老爷子却气得住了院。
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这前车之鉴,不管是谁,不管你说得口灿莲花、天花乱坠,哥岂能再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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