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一行人就这样向北疾行了二十余里。说是疾行,由于怕暴露目标,这次行动并没有使用马匹,又用担架抬着朱由检和李贞妍,那速度也快不到哪去。到了后半夜的丑时,终于可以隐隐听到大同江的涛声。只要上了等在江边的福船,扬帆出海,那就是胜利大逃亡了。
可就在此时,忽见北面的山丘上燃起无数火把,杀声大震,而且是女真人特有的鬼哭狼嚎之声!
“遭了,是女真人!”朱由检大惊道,“他们不是没过大同江么,怎么在这里出现了,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李贞妍却冷静地道:“殿下勿忧,我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咱们从前面偏西侧的山谷穿行过去,那谷中林木茂盛,从上面往下看什么也看不到,女真人必不会发现我们。”
众人当即发足狂奔,一头扎进了李贞妍所指的山谷。这里面果然是一片原始森林,上面的大树遮天蔽日,下面的灌木和茅草也都有一人多高,且生得密密麻麻,根本就无路可走。
此时李允浩仗剑开路,李贞妍和朱由检的担架紧随其后,郑森负责断后,一行人便在这幽深的峡谷中小心翼翼地前行。
此时女真人已经爬上了两边的山梁,呼喝之声就在头顶;众人生怕被发现,也不敢用刀剑劈砍荆棘开路,只得用身体硬挤过去,不多时便被荆棘上的尖刺扎得鲜血淋漓,即使是躺在担架上的朱由检和李贞妍也不例外。
好在此刻正是夜色最重之时,山谷中潮气大,又向上腾起一团团的浓雾,将谷底彻底笼罩住了。从山上往下看,确实是什么也看不到。
有的女真人将火把从上面抛下来,却被高大的树冠挡住。那几棵树沾火便着,不过火势的蔓延毕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火烧林木的劈劈剥剥之声也掩盖了众人的脚步声。朱由检他们便趁机加速前进,将起火点远远地抛在身后。
在林中穿行了一里多地,山顶上已经听不到女真人的呼喝。再往身后看去,那火势已然形成,原本苍翠蓊郁的山林,此时却被黑色的浓烟笼罩着,时不时地透出红色的火光,将宝蓝色的天空都映得亮起来了。
大同江流域山清水秀,景色优美,朝鲜人一向引以为傲。如今却被女真人野蛮地纵火焚烧,大火过后,想必是一番光秃焦黑的悲惨场景,因此队伍中的朝鲜人无不义愤填膺,忍不住小声咒骂,李贞妍更是难过得抽泣了起来。
朱由检只得沉声劝道:“贞妍不必难过,还是那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真人必须为此付出血的代价!而且大自然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就算林木都被烧光,再过个一二十年,又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到时候咱们还可以对这些原始森林进行开发,设立林场,实现可持续发展。我向你保证,那时这里就不单是景色优美了,还是一座金山!”
“真的么,那太好了!”李贞妍被朱由检说得破涕为笑,眼神中透出无限的憧憬。
这时众人终于钻出山谷,翻过最后一道山梁,那清澈宽广的大同江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江边并无一个女真人,想是他们从这里开始搜索,如今已经全部在更为靠南的地方了。
此时已是寅时二刻,朝鲜与东北地区经度接近,即使已是初秋时节,天亮得仍特别早。随着一轮火红的旭日从群山间冉冉升起,江水附近的雾气一下子消失殆尽,那艘停泊在江湾中的福船也出现在了朱由检的视野之中,离此不过千余步。
眼看胜利在望,众人都兴奋起来,顾不得一夜的疲乏和身上的伤痛,健步如飞地向福船赶去。
可就在此时,只听江北岸传来一阵“轰隆隆、轰隆隆”的闷响。朱由检有些诧异地道:“这么大的晴天,怎的还有闷雷之声?”
可转瞬间就见北方尘头大起,直上云霄,同时金鼓大作,杀声震天!不过片刻,江边的山脊上就出现了大批的女真战士,其中一处旌旗招展,大批精锐白甲兵的铠甲反射着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朱由检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却认出那里有四杆大纛旗,其中两面是白底红边,两面是红底白边,旗帜正中各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看起来无比狰狞。
大纛旗之下,数十名全身甲胄的将官端坐在骏马之上。其中有两人被簇拥在正中,虽然隔得老远,朱由检还是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那不就是在宁远之战中被自己打了一枪的济尔哈朗么!
此时对岸的后金军也发现了朱由检一行。朱由检认得没错,那人果然就是济尔哈朗,他指着对岸,如同发现新大陆般对身旁的人高声叫道:“二哥,对岸那担架上的人,就是明朝的王爷朱由检!宁完我没有胡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口中的“二哥”,自是此次征伐朝鲜的主帅,二贝勒阿敏了。
阿敏今年已经四十多岁,略微有些发福。硕大的秃脑门下,是一张长长的马脸,镶嵌着一对如同鹰隼般恶毒的双眼;斗大的鼻子占据了多半张脸,下面则是凶恶的大嘴。若论起长相,他在诸贝勒中倒与努尔哈赤最为相像,虽然他只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之子。
此时他骄横地撇嘴一笑道:“六弟,我说什么来着?朝鲜人根本就不能相信,和他们有什么好谈的。既然他们与明朝藕断丝连,狼狈为奸,本贝勒正好挥师南下,将半岛一鼓荡平!传令下去:即刻渡江,先将朱由检和朝鲜公主抓了,然后直取汉城。城破之后,本贝勒允诸牛录大掠三日。只要能拿得走,你们就随便拿,尤其是朝鲜女人!”
后金军立即欢声雷动,随即纵马从山上冲下。他们虽没有福船这样的大船,却驱赶着不少朝鲜人,扛着类似独木舟的小船,到江边往水里一扔,便坐上去划桨,奋力向江南冲来!
而江这边的朱由检一行人,简直都有些吓傻了。李贞妍喃喃地道:“建虏不是驻扎在柳京么,怎么突然要渡江南下了?殿下,现在我们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朱由检一脸苦笑道,“俩鸭子加一个鸭子,撒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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