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在哪里”和“去哪里”这两个问题后,剩下的就是怎么去了。因为这艘福船的桅杆在风暴中被砍断,已经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仅靠海浪的推送,当然也能到达朝鲜,但须得风向一直不变,而且速度就太慢了。
不过这一点自然难不倒郑森等经验丰富的水手们。虽然桅杆没有了,但是这艘福船通体均为木制,想找木料还是很简单的。水手们随便拆了一间舱室,把所得的木料钉在一起,就制成了一根简易的桅杆。虽然强度和用整棵大树树干制成的桅杆没法比,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倒也足堪使用。至于船帆就更好说了,船上自有备用帆,往桅杆上一绑一挂便成。
不多时,这艘饱经劫难的福船就再次杨帆起锚,在西风的徐徐吹拂下,缓缓向东方驶去。
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处理,那就是海战中战死的水手与倭寇的尸体。对于郑氏水师的士卒与水手,因为基本上都是同乡,又在海上朝夕相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如今人鬼殊途,幸存下来的人岂能不伤心落泪。
郑森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只是默默地为死去的同伴擦拭血迹,整理好他们的遗容,并用一条条长口袋将遗体小心翼翼地装进去。众水手便一齐跪倒,默念“妈祖保佑”之类的祷词后,将装尸袋高高举起,抛下波浪翻滚的大海。
“这…将士们为国捐躯,难道不要收敛他们的尸骨,回家乡入土为安么?”朱由检有些不忍地道。
郑森却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水手一年三百多天在海上,这里便如我们的家一般。自古以来,凡是水手在海上身故,皆是如此海葬,这是我们最好的归宿。活着的时候我们吃鱼,死了以后鱼儿吃我们,倒也天公地道。”
朱由检听罢也肃容注目,默默地看着水手们将一具具尸体郑重地海葬。轮到许老四时,郑森恨恨地道:“事情都是因他而起,这厮也差点害死殿下,不如把他切碎了喂鲨鱼!”
朱由检却摇头道:“此人虽然生前没干什么好事,但最后却是在与倭寇的战斗中阵亡,因而也是殉国的烈士。瑕不掩瑜,还是将他与其他水手们一样海葬了吧。”
郑森忙凛遵命令,将许老四也海葬了。之前被杀害的戚家军将士,尸身早已被抛入海,只剩下头颅,至此也被一一海葬,终于可以魂归大海、在冥冥中继续守护大明海疆了。
这之后,就轮到处理倭寇的尸体。这回朱由检可不再客气了,先命郑森将首级斩下,然后将无头尸身用缆绳捆好,扔进大海里拖行。
浓重的血腥气登时在海水中散开,不多时便引来十余条鲨鱼,追着尸首疯狂地撕咬。不多时,便将这几名倭寇的尸身扯得骨肉零落,将船后面的一大片海水都染红了……
朱由检还觉得不解恨,又挨个怒视着那些头颅。见有的仍是怒目圆睁,朱由检大怒道:“去你大爷的,死了还这么嚣张!来呀,把眼珠子抠出来,踩他个稀巴烂,然后挂到桅杆顶上示众!”
待这些事毕,东方已经渐渐天明。朱由检折腾了整整一天,又有伤在身,终于开始觉得昏昏沉沉起来。李贞妍想让他回船舱中休息,朱由检却执意不肯,仍要在海面上搜寻戚美凤的踪迹。最后李贞妍没办法,只得在他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棉被,朱由检这才打起了盹,不多时便鼾声如雷了。
等他再次醒来,早已是正午时分。身上的棉被已经换成了薄毯,初秋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令人说不出地浑身舒坦。
“咱们这是走到哪里了?”朱由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含糊糊地问道。
“殿下,船已进入仁川湾,很快就要靠港了!”李贞妍喜悦地道。
朱由检急抬头看时,只见久违的陆地已经出现在东方的海平线上。海陆相接之处,是起伏不定的俊秀山峦,并且从两边向中心渐渐收窄。海面上已经出现了点点白帆,想是朝鲜渔民在辛勤劳作;更不时有海鸥欢快地掠过船舷,一切都在预示着:港口快到了。
再往前行不远,一座海滨小镇出现在朱由检的视线之中。朱由检原以为仁川乃是朝鲜重要的港口城市,一见才知道还不如中国普通的乡镇大,不禁稍稍有些失望。
但再仔细看去,只见这座小镇扼守着一道宽阔的江水的出海口,地理位置倒也十分重要。
望着扑面而来的海岸,李贞妍不禁热泪盈眶。她指着那道江水对朱由检道:“殿下,那就是汉江!我们可乘船溯流而上,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抵达汉城了。”
朱由检情知这是李贞妍的祖国,她在海外漂泊已久,如今乍一回国,自然会有些激动,这即是所谓“近乡情怯”了。可对于自己来说,朝鲜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不知道在这个与中国一衣带水的邻邦中,自己又会有哪些境遇呢?
船只渐渐接近海岸,只见这里海岸线曲折破碎,岛礁众多,水域十分复杂。李贞妍却是轻车熟路,指挥着郑森灵活地避开水中的暗礁,逐渐驶入港口内部。
这时一艘快船迅速迎了上来,上面的水手皆手持利刃,想是朝鲜水师的官兵。待离得稍近,那船上的军官便高声呐喊起来,自然是一大串的“思密达”,朱由检一句也没听懂。
李贞妍当即用朝鲜语答了几句,语气平和,声音婉转动听,真和前世韩剧里那些千娇百媚的韩国美女有的一拼。对面的军官听了当即改用汉语大叫道:“翁主回来了!快去通知节度使大人!”
接下来朱由检的福船便在朝鲜水师的护航下,缓缓驶入汉江,在一处码头停泊下来。不多时,朝鲜京畿道水军节度使李希便匆匆赶来觐见。朱由检不禁笑道:“翁主在朝鲜极受尊重,可你放着翁主不做,一直跟着我东奔西走,实在委屈你啦!”
刚说到这里,朱由检突然觉得身子一软,脑子一晕,再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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