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听林佑坤说,刚才旁桌那两个相对安静的食客,竟是锦衣卫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紧张地问道:“是来盯着咱们的么?”
“不是。”林佑坤冷笑道,“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跟踪尤公子。若真有人敢暗中跟随,图谋不轨,小人早将他们干掉了。这两个人,只是锦衣卫的固定哨,是专在酒楼闹市偷听闲谈的。”
朱由检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晓,他们是锦衣卫的人?”
林佑坤解释道:“尤公子,此二人虽然外着便衣,但里面套着的那层麻香色斗牛服却不小心露了出来。还有,二人所持兵刃比单刀长,比长剑略短,狭长略弯,刀柄比普通刀更长一些,便于双手握持,这必是绣春刀了。斗牛服、绣春刀,这就是锦衣卫缇骑的明显标志。”
朱由检又接着问道:“那现在他们去干什么了?”
林佑坤叹了口气道:“尤公子,那几名书生前脚一走,此二人就后脚跟上了。估计走到个僻静的所在,他们就要动手拿人。”
朱由检闻听此言,紧张地问道:“这几名书生也不过是闲聊了几句,有什么罪?为什么要抓他们?”
林佑坤却面色凝重地道:“锦衣卫自洪武年间创立以来,皆是由皇帝直接管辖,掌管诏狱,有巡察缉捕之权。不过,过去锦衣卫只针对官员和有功名的人,现在却甘做东厂的马前卒,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刚才那几位书生,直言犯忌,言语中对东厂督公魏忠贤颇为不敬,这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那他们几个会判个什么罪?”朱由检颇有点同情这几个人,心想若放在前世,像这样吃饱了撑的胡扯国家大事的简直多了去了。说好听点,这叫“位卑未敢忘忧国”,说难听点,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反正都是平头百姓,说半天也改变不了什么。居然这也成了罪过?
“判罪是判不了的,因为他们几个只是百姓,没有判的必要。但是审过之后想活着出来,却难!”
朱由检吓了一跳,听林佑坤的意思,这几个人竟是要被活活整死在狱中!
“能不能救他们一救?”朱由检试探着问道。
林佑坤苦着脸压低声音叹道:“殿下,非是卑职不想救这几个人。只是卑职身居腾骧右卫,只负责宫中宿卫,并无其他任何权力。亲军二十六卫,各有所司,逾界者立斩不赦,这是太祖皇帝的明训,卑职又岂敢违反。再者一说,这东厂、锦衣卫密探遍布天下,含冤被捕、甚至冤死之人不计其数,又哪能救得过来?”
听林佑坤如此说,朱由检也没了办法。一想到这几个人只因为酒后多说了两句,就要惨遭毒手,他再也没了兴致。自己原以为跑出宫外,就能躲避魏忠贤的魔掌,却不知魏忠贤早利用东厂和锦衣卫,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只要还在大明的地盘,躲到哪里也没有用,还不如在宫里安全!
此时朱由检才猛然想起,自己出宫可是有皇命在身的,可别把正事给耽误了。现在是因为有天启的庇护,才能苟延残喘,这可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不能再扔了。
想到此处,他忙和林佑坤商量如何达成皇命,卖掉那一批家具器物。
没想到林佑坤只负责护卫自己的安全,武功虽然高强,其他的事情却是一问三不知,憋了半天才道:“小人于此实在是一窍不通,不如问问店里的伙计,他们一天不知道招待多少天南海北的客人,也算见多识广,兴许能出出主意。”
朱由检听他说得有理,忙叫过一个跑堂的伙计,先是随手赏给他一两银子,权作小费,然后问道:“不瞒你说,我们一行人是从外地进京的客商,专做家具木器生意。现下我们有一批上好的货物,都是紫檀木、黄花梨木打造的,想在京师贩卖,却不知如何入手。你可知哪里有家具的卖场,或是经销商?”
那伙计接了赏银,本来正眉开眼笑。闻听此言,却皱起了眉头,用诧异的眼光打量了朱由检半天,才为难地答道:“这位客官,您是哪里人氏?‘卖场’、‘经销商’是何意,小人不懂啊!”
朱由检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把前世的专有名词直接搬过来了,难怪人家听不懂。只得尴尬地解释道:“我是那个…海南人氏,嘿嘿嘿嘿。卖场就是集市,经销商就是倒卖货物的商人,这下能懂了吧?”
伙计这才笑道:“客官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不瞒您说,这家具与别样商品不同。寻常百姓,都是自己找块便宜木料,自己打造;而富贵人家,或是像我们望海楼这样的场所,则都是先从外地订木料,等木料运过来之后,再找专门的木匠定做。像您这样直接卖打造好的成品家具,又是如此名贵的木料的,却是没有!”
听伙计这么一说,朱由检顿时傻眼了。看来在这个时代,商品经济还根本无法与前世相比,家具都是diy的,根本就无人买卖,像什么红星美凯龙、居然之家之类的大型家具卖场就更没有了。本以为天启交给的任务能轻松完成,没想到上来就碰到了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再也没心情在这坐着了,郁闷地叫道:“不吃了,结账!”
伙计应了一声,跑去前台算账。不多时跑了回来,却恭恭敬敬地笑道:“客官,您这一桌,已经有人结过账了。”
朱由检看了一眼林佑坤,以为是他趁自己不注意结的账。哪知林佑坤也颇为诧异,看来是完全不知情。
见两人一脸错愕,伙计笑道:“贵客这一桌的账,是天字第一号雅间的客人代结的。他还让小的给贵客传个话,能否赏光到雅间中一叙?”
朱由检心想我穿越过来以后也没什么熟人,是谁这么好心替我买单了?又或者,是想把哥骗入僻静的雅间,再偷偷地给做了?
林佑坤看出朱由检的犹豫,低声道:“尤公子且放宽心,有小人在,料也无妨。”
有人护驾,朱由检的胆子也壮了一些,心想自己虽然没亲眼见过林佑坤动手,但皇帝的贴身护卫,那武艺自然不会很差,估计一个人应付七八个应该没问题。再说,还有其他帮手在周围埋伏着。想那雅间之中,恐怕也藏不了多少刀斧手。人家为自己买单,如果连个面都不敢照,那也太怂了!
想到此处,这货派头十足地道:“既如此,头前带路!”
其实这天字第一号雅间就在他们的桌子后面不远,抬腿就到。进了雅间,朱由检发现里面极为宽阔,装饰得也极尽奢华,不愧“天字第一号”之称。正中一张大圆桌,布满酒菜。圆桌对面,却只有一人就座。此人年约四十,身材臃肿,衣着华丽,三绺长髯飘洒于前胸。
见朱由检一行人进来,此人赶忙起身离席,抱拳拱手,满脸堆笑道:“阁下屈尊赏光,鄙人荣幸之至!”
朱由检见此人并不认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此人却极其热情地连连劝他入席,又吆喝伙计重新布菜,斟酒倒茶,显得十分热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朱由检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好意,只得与林佑坤和四姐妹一起入了席。那人又一定要朱由检坐主位,朱由检推辞不过,只得坐了。
待众人坐定,那人再次拱手笑道:“公子请恕小人冒昧相请。小人姓乔名启泰,山西祁县人氏,眼下在京师开着一间‘德昌号’,主要做些古玩生意。能否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朱由检也只得把自己早已编好的那套词拿了出来:“原来是乔掌柜,失敬失敬。鄙人姓尤名俭,海南人氏,专做家具生意。”
乔启泰却神秘地笑道:“不瞒公子说,刚才您与伙计的对话,小人也听到一些,故此才冒昧相请。公子的货物可有样品?能否让小人一观?”
见突然有了感兴趣的客户,朱由检也兴奋起来,忙对林佑坤道:“林管家,去叫伙计们带上一张椅子来,让乔掌柜过目。”
林佑坤领命而去,不多时,就让手下人抬进来一张太师椅。
当然,这些用作样品的家具也是出宫之时,着专人用马车运出的,足足拉了三大车。
乔启泰忙站起身来,仔细端详这把太师椅。
朱由检见这把椅子就是天启应用了人体工程学,在椅面上做出屁股形状的那一把,心中暗笑。
乔启泰看得十分仔细,上下左右都看了个遍,甚至还把椅子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看罢多时,才满脸堆笑地对朱由检道:“尤公子,请屏退左右,小人有一笔大生意要和公子谈。”
他此言一出,林佑坤登时警惕起来,在桌下的左手拇指轻抬剑柄,沉声问道:“乔掌柜,你到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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