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遭受了史无前例的大地震,清晨时分,一轮红日仍然准时地喷薄而出。就在这一瞬间,沉睡了一夜的秦川大地即被染成了金色,仿佛一个饱受病痛折磨而终于痊愈的少年,开始缓缓地复苏了。
而在渭河平原上的小村秦王庄,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天还刚刚麻麻亮,村外即人声鼎沸,各种在这个时代很难听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支特殊的晨曲。
“小嘛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那风雨狂…”这是秦王庄的小学生们在秋琳娜的钢琴伴奏下,正一边出早*,一边唱起欢快的歌曲;“快点!你个小崽子,笨手笨脚的,码整齐点啊!”这是砖厂厂长老吕头正在一边训斥他的儿子,一边亲自推着独轮车,往窑里运送砖坯;“一,二,嗨!一,二,嗨!”这是郝大明率领着数十名工人,正在争分夺秒地抢修一号和二号工程,也就是秦王庄通往外界的两条道路,此时他们正挥汗如雨地用木桩夯实路基;“黄连,亦名王连、支连,苦、寒、无毒。主治心经实热,用黄连七一,加水一碗半,煎成一碗,饭后温服,小儿减量…”这是侧妃包玉怜正带着她新收的十几名徒弟,集体朗诵《本草纲目》;“五车粮食、三车煤运到!快点卸车,俺们晌午之前还想再拉两趟呢!”这是泾阳商帮的伙计正在往庄内运送物资;“一共三十口大灶,分五次下锅,每次一升米!大家都把煤火烧得旺些,早饭的时间就快到了!”这是四姐妹正穿梭在已经改名为“食堂”的粥厂中,催促几十名妇女一齐煮饭;“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这是新任团练解胜正派头十足地吆喝着,带领手下的五百名团勇进行队列训练;…
总而言之,秦王庄的男女老幼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全村上下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而策划和安排了这一切的秦王朱由检,此刻却正呆坐在村口的人工大池塘边。他打着赤脚,一边用两片脚丫子漫无目的地拍打着略带浑浊的泾河水,一边定定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陕西商帮的少帮主、黄海商帮的股东李自诚走到跟前,他竟也没有发觉。
“王爷,您找小人?”李自诚不敢惊动朱由检,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是李公子来了啊!”朱由检这才一骨碌起身,笑嘻嘻地道,“刚才想一些事情走神了,实在不好意思啊!李公子,你看我新招募的这些团勇怎么样?”
“精神头是挺足的。”李自诚嗫嚅着道,“不过小人不太明白,别的村襙练团勇,皆是教习武艺,使枪弄棒,怎么王爷却总让他们来回走步呢?”
“这叫队列练习!”朱由检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种练习,这对培养军人的优良作风、严格的组织纪律性和增强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都有很大的好处。”
“可这些人只是团勇,不是官兵啊!”李自诚还是疑惑地道,“只要能应付小股的土匪,也就行了罢?”
“没错,他们不是官兵,可我要求他们比官兵还要能打!”朱由检坚定地道,“而且他们的对手也不是一般的土匪,而是大批的流贼,甚至是蒙古人、女真人和东洋人!现在不严格训练,将来上了战场怎么得了?”
李自诚吓得吐了吐舌头,心中却还有些不以为然,便笑道:“可是王爷,光是走队列,也不能战胜敌人,还是要练些武艺和阵法的吧!”
“那不叫阵法,叫战术。”朱由检嗤道,“至于你说的武艺,我这支民团是不练武功的,练的是单兵战斗技能和整体作战能力。就算你是武林高手,在千军万马之中,能有你闪展腾挪的空间么?”
见李自诚还是不明白,朱由检长叹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练战斗技能?可现在人虽然是有了,装备却是要啥没啥,你让我怎么练?所以只好先练队列和体能了。而且本王到底不是武将,这战斗技能怎么练我也不甚了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英姿飒爽的戚美凤,暗道若能有她在此相助,这支部队必能快速成形。虽然仍算不上现代意义上的军队,至少对付流贼是绰绰有余了。由戚美凤他又不觉联想到音讯皆无的李崇瑶,登时心头一黯,沉思不语。
“那…王爷,小人能做些什么呢?”李自诚赔笑道。
“哦!”朱由检这才回过神来道,“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李公子您的作用可太重要了,民团所用军需,以后本王都要独自生产。但眼下条件不具备,还是得以采购为主。这里有一份采购清单,你先过过目。银子嘛,就从我在黄海商帮的利润分成中出。但本王不方便亲自出面,还得有劳李公子。”
李自诚接过清单一看,登时大吃一惊道:“战马五百匹、鸟铳一千支、长枪五百杆、短刀五百口、强弓五百张、铁箭一万支、弹药五百箱、帐篷一百顶、佛郎机炮五十门?这…这些全是军品,虽是由匠户制造,却只能供给朝廷,小人一介平民,却难买到!”
“若事情简单,也就不劳烦李公子了。”朱由检却奸笑道,“朝廷有规矩不假,可那些规矩还有人遵守么?各县也都有民团,他们的兵器又从何而来?想想办法,总能搞到手的!实在不行,直接去联系官军,看看哪些将领肯出手一些,咱们不怕花银子!”
“即使能买到,置齐这些物资也需耗费数十万两银子!”李自诚犹豫地道,“黄海商帮最近虽经营得不错,可也没有这么大的流水…”
“谁说让你一下置办齐了。”朱由检笑道,“先捡着那些便宜的、容易搞到手的买回来,团勇们就可以训练了。这件事却是要快,哪怕只有一口刀,一杆枪,明天你也得给本王送来!”
“是!”李自诚赶忙答道,“可是有些物资,就是花银子也未必能搞得到,比如马匹…”
“是啊,因为咱们黄海商帮不和蒙古人做生意,这马匹是不太好弄。”朱由检沉吟道,“除了蒙古,还有哪里产马?”
“回王爷,乌斯藏产藏马,天山北麓的亦力把里产大宛马。”李自诚答道,“不过这两处离中原路途遥远,马匹又不像其他货物,必须沿途吃草,贩运起来颇为麻烦。因此西安虽也有来自这两地的行商,却没有贩马的。”
“现在没有没关系,咱们出大价钱买就是了!”朱由检兴奋地道,“你认不认识这两地的商人?”
李自诚笑道:“自从黄海商帮在西安大举收购藏地特产,已有几家藏商找上门来,想要求见大东家呢!至于亦力把里,本是察合台汗国的后裔。自从察合台汗国灭亡,西域一分为二,北为亦力把里,东为吐鲁番。
“吐鲁番与朝廷敌对,曾多次攻破官军的卫所,现在朝廷已退守嘉峪关。亦力把里虽与我朝通好,却苦于道路被吐鲁番阻断,因此商队很难顺利抵达。现在西安城中只有一支亦力把里人的商队,据说明日就要启程西返了。”
“先把他们留住!”朱由检忙道,“明天我要亲自会会这两方的商人,看看有没有合作的空间。要想挣大钱,还得做国际贸易!”
“那太好了!”李自诚忙笑道,“正好今晚骊山郡主要在城中最大的饭馆‘天外天’举行劝捐,西安各大商帮皆在受邀之列。小人还想请王爷前往,代表黄海商帮坐镇呢!”
“哦?”朱由检诧异地道,“郡主要劝捐?”
李自诚点了点头道:“此次地震,陕西百姓伤亡惨重,流离失所者甚多,可朝廷却迟迟不肯赈灾。郡主宅心仁厚,便发起劝捐,希望西安各商帮和富户能慷慨解囊,解百姓燃眉之急。”
“那我更得去了!”朱由检感动地道,“这存棋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自己张罗起来了。她一个女孩子,又是那样的身份,筹划此事得费多大的精力!”
“既如此,小人赶快准备车仗!”李自诚忙道。
“不必了。正好上次剿灭豹子沟的土匪,把本王的枣红马和郡主的碧云霞都给救了出来。”朱由检兴奋地道,“我就骑马去西安,正好把碧云霞还给存棋。”
“那我去通知林指挥使?”李自诚道。
“也不必了!”朱由检道,“林指挥使另有公干,现在不在秦王庄。我这次便带上几个民团的人,让他们先当一次保镖锻炼锻炼!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着朱由检便返回府中。其实这王府现在也不过是一排临时搭建的地震棚,王妃蕊儿正在这里核对账目,拨付银两,忙得不可开交。
朱由检对蕊儿讲清事由后,蕊儿似笑非笑地道:“王爷,城中繁花似锦,可不要迷了眼睛哦!”
这句话语带双关,把朱由检给弄了个大红脸。他忙谄笑道:“蕊儿放心,路旁的野花,为夫坚决不采!”
“野花怎能入得王爷的眼?”蕊儿促狭地笑道,“只怕是那国色天香的花儿硬要往王爷的头上落,您躲也躲不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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