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援兵!援兵来了!”城头的守军见一小队骑兵透围而入,无不欢呼雀跃。
而蒙古人则是阵脚大乱。尤其当他们听到“满桂”二字,更是胆战心惊。
原来这满桂本是蒙古人,幼时便随父入关,做了大明的臣民。他十二岁参军,自小卒做起,屡立战功。但他性情粗鲁,全无心计。当时规定士兵每斩首一级,可选择是升官还是拿五两赏银,满桂每次都选择赏银。他又嗜酒好赌,直到二十多岁,虽累计斩首百余级,换了数百两银子,可都花了个精光,还是一个小兵。若像别人一样选择升官,他早升到总兵了。
直至辽东战事骤起,经略杨镐四路出击,被努尔哈赤杀得大败,三路全军覆没,惟有杨镐本人所在的这一路,因追兵不多才侥幸得免。
当时满桂也在这一路军中,杨镐亲眼见他奋力杀敌,连斩十余名追兵,悍勇无比,大为惊讶,这才开始提拔他。
此后,满桂的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不过短短数年,他即由军中总旗,渐次升至百户、守备、游击、参将,今年终于升任大同副总兵。
那大同镇乃是明朝的“九镇”之一,地位十分重要。满桂在此独当一面,已成为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将领之一。
但因他为人粗鲁,对官场的规矩一窍不通,又是个蒙古人,朝中素来无人喜欢他。包括此次朝廷征调全国兵马至山海关拒敌,满桂屡次请战,孙承宗等人却以“大同防务亦重,不可擅离职守”等理由一再推托。
直到大军即将开拔之时,孙承宗才发现各地勤王兵马虽然人数不少,但战斗力实在堪忧。尤其是统兵的将领,别看平日里个个骄横无比,真要上阵了,却都一个劲地往后缩。像这样的兵将,再多又有什么用?
无奈之下,他才同意了满桂的请战。
但这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满桂接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行文之时,孙承宗已率军从京师开拔了。
满桂心急如焚,又立功心切,当夜便令五千步兵带着粮草辎重出征,他本人却率一千骑兵昼夜兼程,拼命追赶孙承宗的中军。
待他追至蓟州城外之时,正巧碰上戚家军从遵化派出的哨探。
那哨探本是去蓟州求援,孰料蓟州四门紧闭,根本不让他进城。他急得在城下连声大叫:“遵化被蒙古人包围,信王殿下被困城中!请火速前去救援!”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城头射下的一通乱箭!
那哨探万没想到自己舍命透围而出,连夜狂奔至蓟州,竟然遭到如此的待遇。又想到遵化城中只有数百戚家军,而围城的蒙古人不下数千,实是岌岌可危。一旦城破,不但信王朱由检要被俘或被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主将戚美凤,以及五百名生死与共的戚家军,全都难逃战死的命运,不由得痛哭失声!
正痛哭之时,满桂风尘仆仆地率军赶到。他见一骑在城下大哭,莫名其妙地问:“你是哪部的军官?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那哨探见他率领着上千骑兵,立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问他是谁,当即滚鞍下马,爬至他的马前,对他哭诉遵化的军情和自己的遭遇。
满桂不等听完即勃然大怒道:“蓟州的守将是谁,我他妈宰了他!”
城头的一名军官听他出言不逊,大声斥骂道:“你是何人,胆敢口出污言秽语!四门紧闭,是蓟州镇守太监涂忠涂公公的严令!你连涂公公都敢辱骂不成!”
“我涂你妈一脸狗屎!”满桂狂吼一声,随即张弓搭箭,一箭就往城头射去!
那军官原以为将涂忠搬出来,不管是多大的武将,也要乖乖地听命了。万料不到那满桂一言不合,说动手便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箭射中右眼,深入大脑,当即哼也没哼一声,死于非命!
“总兵大人,您闯祸了!”满桂的一员副将大惊失色道,“镇守太监岂是咱们当兵的能惹得起的?您射死他的军官,他非得向朝廷狠狠告您一状不可!”
“告便告!老子怕他不成!”满桂见自己这一箭射死了人,心中也颇有些后悔,但又不肯认错,兀自嘴硬。
那员副将头脑倒还清晰,忙对满桂建言道:“总兵大人,我怕镇守太监一会儿得到消息,就要派军出城与我们厮杀。与其那样,还不如先去救遵化。只要救出信王,让信王上书朝廷,陈说蓟州见死不救之事,您方可避过此劫!”
满桂听他言之有理,立即让那哨探带路,打马狂奔,直趋遵化。赶到战场时,正是蒙古人第三次攻城,已经攻上城头这个紧要的时刻。
满桂见了战场,真如同困龙入海,立时兴奋起来。他当即命九百骑兵突袭蒙古人的大营,自己却率领一百最精锐的部下,对准朵颜部的大纛旗猛冲过去。
蒙古人本来是将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攻城上,哪料到背后竟然遭到袭击,当即一片大乱。
尤其是满桂的那一百名精骑,个个手持大刀,勇猛无比,就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带着死亡的气息从战场卷过。所过之处,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无头的尸体,真如劈波斩浪一般!
者勒蔑听见满桂自报名号,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他!”
原来满桂曾担任过喜峰口参将,与者勒蔑打过两次交道。者勒蔑素知满桂的勇名,在他在任期间,倒也没敢骚扰边境。
此时见自己手下的士兵纷纷惨死在满桂的大刀之下,者勒蔑血液中的凶残本性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高呼一声道:“停止攻城,先将援兵消灭了再说!”
蒙古人到底战场经验丰富,只慌乱了一阵,便渐渐稳住阵脚。他们个个翻身上马,不再关注遵化城,而是将满桂的一百余名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那些已经攻上城头的蒙古人。他们只有二十多人,刚刚在城头杀出一小片阵地,还指望着自己人能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支援。
下边的蒙古人这一转身,城头的蒙古人登时绝望。他们又来不及再从云梯爬下去,只得拼尽最后一分力气,与戚家军的士卒死战。
但在城头这种狭窄的地方,戚家军的鸳鸯阵又正好大显神威。不多时,这二十多名倒霉的蒙古人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一次的攻城又宣告失败!
城头的军民又是一阵欢呼,戚美凤却对城下的战局看得清清楚楚,对朱由检急道:“殿下,城下的援军危险!您且在此主持大局,末将率军杀出城去救援!”
朱由检见她箭伤未愈,脸色仍是十分苍白,心疼地道:“你伤还没好,不能去!要不我去吧!”
“你去管什么用!”戚美凤被他气得脱口而出,随即大为后悔,苍白的脸上也涌现了一丝血色。她赶忙将脚一跺,也不理朱由检,匆匆下城去了。
而此时,满桂的骑兵正陷入一场殊死决战!
那蒙古人虽然在攻城中折损了上千人,又被满桂一阵冲杀,伤亡了数百,但是总兵力仍在四千以上。此时他们将兵力从四面逐渐聚拢,人数越来越多。
满桂见自己的九百骑兵虽然端了蒙古人的大营,却也因为耽误了一点时间,被隔在了外面,而自己深陷阵中,也不禁有点后悔自己过于托大。
但战局危急,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满桂凭借着多年厮杀的经验与本能,在马上虎吼一声:“随我冲上去,夺取敌军的大纛旗!”
古时作战,战场上可没有电报电话等现代通讯手段,士卒在乱哄哄的战场上要想获得将领的指令,全凭耳听眼看。耳听,是指金鼓和号角,即击鼓为进,鸣金为退,号角一吹,则是发动总攻。
而这眼看,则主要是观察旗帜了。这大纛旗,即是主帅的象征。大纛旗进,说明主帅在前进,士卒见了也必奋勇冲杀;大纛旗退,说明主帅在后退,士卒就会知道战况不利,也会随着退却,以免被敌军包围吃掉。
而大纛旗若是被敌军夺去或是斩断,那就说明主帅基本上是玩完了。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主帅都挂了,那仗还怎么打。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大多会是全军崩溃,一败涂地。
满桂在这一瞬间,已经做出了眼下最正确的决定,直奔敌军防守最严密的大纛旗处冲去,务求一击必杀,彻底搅乱敌军。惟有如此,才能在敌我众寡悬殊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
满桂手下的这一百名骑兵,也都是他从蒙古草原上招募来的蒙古人。他们或是部落里的逃犯,或是独来独往的牧人,或者干脆就是靠抢劫为生的马贼,总之全是悍不畏死的战士。
他们此时身陷重围,却与主将一样冷然不惧,立即打马如飞,紧跟着满桂,如同受了伤的猛虎,疯一般地冲向者勒蔑所在的中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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