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打马狂奔,傍晚时分,蓟州古城那雄伟的城墙已经出现在了朱由检的眼前。
朱由检在前世上学之时,其他学科只求及格,唯独对地理情有独钟。他知道蓟州即是以后的天津蓟县,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县城罢了。他想不通为何在这个时代,蓟州竟是如此重要呢?
孙承宗的一番话,正好回答了他的疑惑:“蓟州古称渔阳,自周召公奭在此建都立国,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此地为京辅要镇,左扼山海,右控居庸,背连古北,距东西南各四百余里。而蓟州当其冲,枕山带河,重关复阻,第为应援,以翼蔽畿辅,雄甲他镇。
“我大明北疆与蒙元接壤,为防御北方各部的侵袭,自西向东,设有甘肃、宁夏、固原、延绥、山西、大同、宣府、蓟州、辽东九镇,蓟州即是其中之一。因这后四镇拱卫京师,尤其重要,又增设宣大总督和蓟辽总督,总揽四镇防务。这蓟辽总督府,也设在蓟州。”
二人一边谈话,一边降低速度,缓辔而行。而此时,蓟州城也城门大开,接应勤王兵马入城的队列从城中开出,远远地迎了过来。走在最前头的皆是本地官员和驻军守将,为首的自然是新任蓟辽总督阎鸣泰和蓟州镇守太监涂忠。
孙承宗与迎接的众官员一一寒暄,却没看到管宁,诧异地问道:“怎么不见监军大人?”
阎鸣泰赔笑道:“回督师大人的话,管公公昨日已启程去山海关了。”
他能出任蓟辽总督,正是孙承宗的大力保荐起了作用。因此他对孙承宗是奉若神明,有问必答。
孙承宗微微一皱眉,心想这管宁倒挺积极,希望他不要又给自己添什么乱子才好!又想这阎鸣泰素有贤名,怎么现在竟成了这副阿谀奉承的模样!
朱由检谁也不认识,别人对他也是敬而远之,只参拜一下,仍去簇拥着孙承宗嘘寒问暖。他感到十分无聊,只好端详起蓟州的城墙来。
此时,一名年约三十、身材矮小、面色黝黑、翻鼻阔口的官员走上前来,先对朱由检躬身一揖,然后道:“殿下可是在观察蓟州的城墙?”
朱由检见有人主动与自己搭讪,倒有些意外,只是“嗯”了一声。
此人却如数家珍地道:“古蓟州城墙是以土垒成。自我大明开国以来,对城墙屡次翻修,如今已经全部换成了砖石结构,防御能力大为增强。如今,蓟州城墙周长九里又三十步,连女墙高三丈五尺,垛口二千零四十个。东有威远门,南有平津门,西有拱极门。还有角楼四座,更铺三十二所,护城河深六尺,阔五丈。真京东之雄关也!”
此时孙承宗正好在众官员的簇拥下往这边走来,听此人说完,以赏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大人尊姓大名,现官居何职?”
那人慌忙对孙承宗施礼道:“卑职兵部职方司主事袁崇焕,见过督师大人!”
“袁崇焕?!”朱由检失声叫道。
他虽然历史知识贫乏,但袁崇焕的大名,他还是如雷贯耳。而且他对这位颇具争议的历史人物的认识,还是来自金庸老先生的《碧血剑》。
以他所了解的历史,这位袁崇焕在不久的将来将会青云直上,先后出任辽东巡抚、兵部尚书、蓟辽督师,位极人臣。他修筑关宁防线,统率关宁铁骑,屡败后金劲旅。
然而由于皇太极绕过山海关直抵京师,酿成“己巳之变”,袁崇焕被已经升级为皇帝的朱由检以“谋叛欺君”的罪名凌迟处死。
可是眼下,袁崇焕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而且是刚从福建邵武知县转任而来,几乎无人知道他的名字。见朱由检那震惊的模样,袁崇焕也诧异地问道:“怎么,殿下竟听说过卑职的名字?”
朱由检这才从震惊中恢复常态,尴尬地笑道:“额…听没听说过,本王记不清了…”
孙承宗却问道:“袁主事,你不在兵部衙门当差,到蓟州做甚?”
袁崇焕慨然道:“回督师大人,卑职在福建时,已颇关心辽东战事。此次进京述职,正赶上广宁之败,京师之内人心惶惶,竟有些官员和富户怕京师遭到攻击,计议南逃。崇焕虽驽钝,但食君禄当为君分忧,岂能做那贪生怕死之辈!后得授兵部主事,故单骑出京巡视边关,惟思为朝廷寻觅破虏良策。不意与殿下和督师大人在此相遇。”
孙承宗心中暗暗称奇,心想其他的官员一听说打仗,立即躲得远远的,避之不及。更有些高官,皇帝已经连连下旨派其出任,由于贪生怕死,宁肯抗旨丢官,也绝不敢上前线。而这位袁崇焕虽然官微言轻,且相貌丑陋,却敢主动来边关巡视,单是这份胆气,已是颇为难得。
众人寒暄着进了城,阎鸣泰先将孙承宗和朱由检引至蓟辽总督府。
孙承宗甫一坐下便问:“阎总督,如今蓟州防务情况如何?北面蒙古诸部有何动静?”
阎鸣泰满面笑容道:“督师大人,卑职自上任以来,蓟州镇倒是风平浪静。蓟北多山,山路崎岖,马匹难行。蒙古诸部以骑兵为主,在草原、平原上可纵横驰骋,但到了这里则无用武之地。卑职又以重兵把守遵化、迁安等边关,蓟州当可高枕无忧。
“至于关外地区,蓟州北面主要有蒙古三部,由南向北分别为朵颜部、插汉部和喀尔喀部。这三部势力犬牙交错,矛盾重重,时常为争抢牧场而互相争斗。即或偶有犯境,亦不足为患。”
孙承宗不满地追问道:“什么叫‘偶有犯境亦不足为患’?若其犯境,阎大人如何应对?”
“卑职以为,蒙古诸部以游牧为业,逐水草而居,之所以会犯我边界,只是为了抢掠财物。”阎鸣泰拈着短须,得意洋洋地道,“朝廷陈重兵于边关,然仍不能阻其入寇,何也?只因他们饿得难受,不来抢掠就要灭族!”
朱由检听着听着,只觉得这阎鸣泰竟似为蒙古入侵找借口,感到十分不爽。他心想,如果按照这种逻辑,只要吃不上饭,就可以正大光明、毫不羞愧地去抢劫别人,这不就是丛林法则,谁更凶猛谁就可以吃其他的动物么?
他这一不爽,脸上顿时带出了鄙夷的神色。
孙承宗也颇不以为然,但他的城府比朱由检深得多,只是不露声色地继续静听。
阎鸣泰却浑然不觉,继续摇头晃脑地道:“卑职以为,朝廷与其靡费钱粮,疲兵伤民,不如以抚代剿,给这些部落些许好处。这些化外之人性情粗疏,本无非分之想。只要吃饱喝足,他们也就不会再袭扰我大明了。算下来,这可比屯兵进剿要划算得多!”
孙承宗实在听不下去,又不好当面驳斥阎鸣泰,只得匆匆起身道:“老夫还要安排诸路勤王兵马的食宿,就不多叨扰了!”
他这一告辞,朱由检也赶紧跟着告辞,他真是一点也不想再看到这个稀包软蛋了。
出了蓟辽总督府,镇守太监涂忠盛情邀请孙承宗和朱由检去他那里做客。孙承宗哪有心情,大袖一挥道:“老夫有军务在身,还是殿下去吧!”
朱由检无法,只得跟着涂忠来到了不远处的镇守太监府。
二人进了府,分宾主落座之后,涂忠着人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谄笑着对朱由检道:“王爷一路辛苦,请先品一品这茗香茶,解解劳乏。”
朱由检掀开盖碗品了一口,惊喜地道:“好茶!是不是毛尖茶?”
“殿下果然是品茶高手!”涂忠赞道,“此茶不是一般的毛尖,而是极品口唇贡茶,又称**茶!”
朱由检诧异地问道:“茶叶只有茶香,这**从何而来?”
涂忠讨好地道:“殿下有所不知。此茶产于贵州都匀,此地云镇山头,远看轻云密布,茶香蝶舞,似如翠竹苍松。那茶树多生于溪涧峡谷两旁,人迹罕至,采摘转运难度极大,是以外界知道得不多。”
“而最珍奇的,则是此茶的制作方法。”涂忠神秘兮兮地道,“采茶之时,只用年纪在十六岁以下,容貌姣好、未经人事,且必须是体态丰满的布依族少女,于清晨时分以口唇采摘带露之茶。采下茶叶之后,再将茶叶置于少女的前胸之上,用那两团物事揉搓,靠体温进行初次烘培。如此,则茶中带有**,冲出来之后香气浓郁,滋味清爽,汤色明澈,品质润秀。殿下请看那茶芽,皆是因为经过少女的反复揉搓,才如此细尖!”
朱由检听得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心驰神往地道:“此茶虽好,要是饮茶时有那采茶的少女陪伴着,就更好了,嘿嘿嘿嘿。”
涂忠见朱由检果然如管宁所说,十分好色,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连连拍头道:“殿下说的是,奴才怎么没想到这一节!不过,这蓟州城中虽无采茶女,却有绝色歌姬,要不要为殿下舞上一曲,聊以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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