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名官员齐至天坛祈年殿,联名上疏反对朱由检推出的义务兵役制。朱由检倒也没生气,只是要他们讲出反对的理由。
众人目视韩爌,韩爌做为首辅,也只好责无旁贷地担任起得罪皇帝的角‘色’,恭敬地奏道:“陛下,我朝自洪武年间,就由太祖皇帝亲创军户制,至今已有近三百年。祖制不可轻更,此为其一。军、民、匠、灶四户各司其业,各有所长,今陛下‘欲’从民户中征兵,是弃其长而取其短,不惟军无战力,民亦减少劳作之人,此为其二。
“民户从军,粮饷如何出?赋役如何减?家人如何安置?此等大事难定,即使勉强从征,其心亦难安,此为其三。京师数十万户,是每户皆征还是‘抽’户征兵?若是‘抽’征,征谁不征谁?此为其四。宗室、勋臣、贵戚、品官、生员,此五者不在四户之内,依例免除一切赋役,如今连这等户都要征兵,恐难施行,此为其五!有此五弊而强行征兵,必生大‘乱’,惟陛下慎思之!”
朱由检听罢笑道:“辅臣所虑甚善,但朕早已想过了。你说的第一条理由是祖制,但朕查过史料,我朝户籍制度承袭元朝。元朝的户籍分得更细,除了军、民、匠、灶四户外,尚有站户、医户、窑户、儒户等种种名目,太祖皇帝嫌其太烦,纯为‘蒙’古人役使汉人方便所设,故‘精’简为四户。太祖之后,历代又在户下设籍,如官籍、商籍、客籍、乐籍等。所以祖制并非完全不能改,应根据实际情况而定。若硬套祖制,如今京中商籍、客籍人口,理应全部遣送回原籍,众卿以为可否?”
众大臣一齐语塞。因为如果坚持太祖创立的祖制不能更改,那后面十几个皇帝对祖制的改动,岂不都成了大逆不道之举?
尤其是商籍和客籍,随着时代和经济的发展,全国各地、尤其是江南人口纷纷涌向京师,如今京师一百多万人口中,已有三分之一以上是外地人。这些人多是商人或学子,凭借着与官员的良好关系在京师长住谋生。按照原来的户籍制度,根本就无法管理,所以朝廷后来推出商籍、客籍制度,就是专为这些人留在京师开了绿灯。
如今朱由检反将一军,你不让我改祖制,那我也不让你们改,把这些人全撵走!这可是大臣们无法接受的,因为商籍、客籍的人与他们的关系和利益太密切了,他们可不能得罪这些“亲密战友”。
朱由检见大臣们无法再拿“祖制”说事,又接着道:“第二条说民户不擅作战,朕想说的是:即使是天才,生下来的第一声啼哭,也决不会是一首好诗。作战是需要训练的,军户不训练,也只能养出一群酒囊饭袋;民户严格训练,一样能出‘精’兵强将。远的不说,刚刚平定西南土司叛‘乱’的李定国、李来亨,都是民户出身,谁敢说他们打仗不行?”
这句鲁迅先生的名言引用得恰到好处,令群臣哑口无言。朱由检又笑道:“至于所说第三条,这属于实施细则,朕正要与众卿商议,然其不碍征兵大局。第四条嘛,既是义务兵役,每户皆有服役之义务,这次不征则下次征,总有服役之时。”
“至于这第五条,”朱由检沉‘吟’半晌道,“辅臣言之有理,朕亦并非一意孤行之主。这样吧,朕稍稍改动一下,宗室、勋臣、贵戚、品官、生员,此五类不在兵役之列。”
朱由检这么一说,众大臣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其实韩爌说的前四条理由,都是为了掩护这最后的一条,他们最为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不要被迫应征入伍!皇帝既然给了他们这个面子,而且后金军大兵压境,他们也确实是怕三大营官军守不住京师,只得不情不愿地默认了义务兵役制。
其实朱由检心里相当不是滋味,他又一次向官员集团妥协了!本来这义务兵役制就应该是全民参军的,这些特权阶级不肯应征,无疑是严重破坏了制度的公平‘性’,为日后埋下隐患。
但朱由检现在还不得不倚重这些官员,因为他们是统治阶级,掌握着大量的资源!现在大敌当前,如果不能获得这些人的支持,京师保卫战结果如何殊难预料。现行制度就像湖面的坚冰,一锤子砸下去,可能只能砸出一个小坑。但既不能因为收效甚微就放弃了,也不能豁出命拿脑袋撞,只需持续敲打,总有破冰之时。
没了官员们的反对,后面的事进行起来就顺利多了。朱由检命解胜赶往顺天府,“客气”地奉旨命府尹阮大铖‘交’出京师户籍册。然后就是按图索骥,说难听一点就是“抓壮丁”。
京师户数几十万,在册人口百余万,还有大量不在册的隐匿人口,也就是“黑户”,实际人口恐怕已经接近二百万。所以征兵的选择余地还是比较大的,朱由检让解胜掌握的原则是:第一只要健康的,第二十八岁以下和四十岁以上的尽量不选,第三户中仅有一男丁的也尽量不选。饶是如此,仅仅三天时间,就征集了五万新兵,全部编入“新军营”,暂归解胜指挥。
朱由检当然不会把这些“壮丁”直接驱赶上战场,那无异于是让他们去送死。解胜因为要统揽守城全局,无暇训练新兵,他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心腹爱将,过去的秦兵第一团第一营营长刘全忠。当然,现在刘全忠已经因功受封正三品参将了。
对新兵训练,朱由检非常重视。这不单单是迫在眉睫的战争需要,更是建立义务兵役制的第一步,对‘激’发百姓的爱国‘精’神、培养社会“以参军为荣”的风气都有重大意义,所以第一堂训练课,朱由检换了便装亲自观摩。
刘全忠现在已经不是过去在秦王庄那个愣头愣脑的小伙了。经过几次大战的锤炼和解胜的着意栽培,现在这位年轻将领已是文武全才,颇有解胜之风。只是急脾气还是没改,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新军营的训练场在外城北极‘门’内。当五万新兵‘乱’哄哄地“集合”以后,刘全忠大踏步走上点将台,手中高举一个大字,朗声喝道:“你们可认识这个字?”
朱由检定睛一看,乃是一个斗大的“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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