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没有了上次烟熏火燎的场面,小小的神龛已经移到旁边,老槐树上只绑着一根红色的绳索,上面吊着一串符箓,在朝南的一边,还摆着一张小石桌子,几位老人围在桌子边打纸麻将,身边放着茶壶,嘴里叼着烟卷,其乐融融啊。
夏雨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上拜神拜得虔诚,这几位打麻将也打得乐呵,就不怕得罪神明呀?”
“小女娃,哪里来的神明哦?”
一个老者正好从边上路过,头也不抬的扔了一句。
方石一看,笑着招呼道:“三叔公,您老身体还好吧?”
“哦?我说是谁呢?小石头哇,这个女娃是你女朋友,长得不错,就是脑筋有些僵喽。”
夏雨欣也不以为忤,反而笑着说道:“老人家不信神佛么?”
“我都黄土埋到脖子喽,什么神佛,狗屁!”
“老三,你莫胡说,小心遭雷劈,举头三尺有神明!”
“来啊,劈我!龟儿子的!谁输了?换人,换人!”
方石咧嘴呵呵一笑,夏雨欣也是轻笑不已,冬天打雷?恐怕有些难吶!
“三叔公,您老威武,神佛辟易啊!二爷爷,您觉得有神明么?”
“怎么会没有!人在做天在看,不要以为一时侥幸就能逃脱一辈子,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还的。”
老人说着伸了伸自己的腿,一只手缓缓的揉着,这条腿的病痛已经困扰他很多年了,一到冬天就会更加严重,又酸又痛,难受的很。
方石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如此,村里人怎么传言说要卖掉这棵神树呢?”
二爷爷还没出声,脾气火爆的三叔公就开口了:“这群败家子,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卖的?等到都卖光了。他们的子子孙孙喝风把屁去吧!龟儿子的!”
二爷爷也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山卖了,田地卖了,将来还能卖什么?都卖光了将来儿孙怎么办?”
方石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往城里跑,在城里呆惯了谁还愿意回来种田?难道就让田地荒着?”
“胡说八道!咱们种了一辈子田,没有田了怎么办,田地才是根本,有了田地就能糊住口,就能养住家,就能生出钱来,在城市里靠什么生钱?还不是去卖苦力。”
方石没有继续跟他们争辩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很难说谁对谁错。年轻人想得未必就错了,田地虽然是能够持续产出的一项资产,但是也是需要经营的,但门独户的经营现在根本就竞争不过规模化的生产,最终也是被淘汰的命运。如今趁着价好卖了田地洗脚上田也不是不行,当然,其实也不是卖,而是出租。
归根究底,能生钱的恐怕不是土地,而是人!
“可这棵树又不能养家糊口。”方石笑呵呵的避开了深水区,将话题引向自己感兴趣的方面。
“我呸!这棵树从有石溪村哪会就在这里了。这群见钱眼开鼠目寸光的混蛋休想卖掉它。”
不过也有老人不大同意三叔公的话,正在打牌的一位老人扭头道:“一棵树而已,如果卖了能一家分上十万八万不好么?大不了我们再种一棵就是了。”
“龟儿子的,你也是个吃里爬外的货色,这是咱们祖宗留下来的,看着咱们从奶娃子长成老头子。你那心不是肉长么?良心都喂了狗了?”
“老三,你嘴干净点。”
“别吵,别吵,不就是一棵树么。话说回来了,人家松风观的天青道长也说了。这棵大树关系到咱们石溪村的气运,这可不是一棵简单的大树,你们都想想啊,如果这棵树不值钱,会有人掏几千万买一棵老槐树?人家做生意的都是油缸里的老鼠,精着呢。”
“有道理,我看这树不能卖。”
“你看有个屁用,现在村里做事什么时候会理会我们的意见了?你管好你那儿子再说吧,叫着要卖大树的人里面就属他最积极。”
“......”
老人们被方石引发了这个话题,连麻将也不打了,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方石发现,在这老一辈的人里面还是很有明白人的,他们也是主张不能卖树的,相比起急功近利的年轻一代,老人们似乎看得更远,虽然他们已经走不了那么远了。
“老人家的年纪都不是白活的,可惜了,你们村里的人似乎并不听他们的。”
夏雨欣凑到方石耳边小声的说道,从她嘴里喷出的热气弄得方石的耳朵痒痒的,鼻端也传来一股清新如雨的馨香。
“如今的人眼睛里都只看到钱,一切都以有钱没钱来衡量,这是一个被歪曲了的世界,或许等他们吃够了苦头才会明白吧。”
夏雨欣笑了笑:“到时候就晚了,你就不试着阻止一下,只要你稍稍动动手脚,事情不就轻松的解决了。”
方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事他还在考虑,确实,如果他出手的话,肯定能轻松的扭转村里人的想法,只是,自己有必要做到那一步么?自己还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不成,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哪怕他们拼命的推卸责任,残酷的因果可是不会被他们的嘴所左右的。
“再说吧。”
方石重重的呼了口气,转头打量着这棵老槐树,只见阳光蒸腾之下,那丝丝阴阳之气正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的朝着老槐树汇聚,然后又从树冠下面散发出来,如丝如雨,原本无序躁动的气息经过树冠的过滤,变得平和有序起来,沐浴在这种平和的气息之下,人会觉得很舒服,这些老人喜欢聚在这里,可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树荫。
一个躺在童车里的奶娃子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在空气中捞着什么,方石猜测,这孩子可能就是在捞耐心额雾气一样的阴阳之气。
“这树下很舒服,估计是气运汇聚的结果吧?”
方石点头:“不错,周围的气运汇聚于此,又被封了神的老槐树过滤之后,变得冲淡平和,颇有颐养之功。”
夏雨欣仰头看着树冠,点点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投射下来,像是一颗颗璀璨的宝石一样。
“这树神就是这个作用?”
“这个作用还不够么?日积月累,村民们能得到身体康健的好处,能有精力旺盛的收获,这还不够?”
夏雨欣嘻嘻一笑:“好处哪有嫌多的?而且,没有些神奇惊人的表现,人家都想要将它给卖了,呵呵...”
方石苦笑这摇了摇头,村里人还是眼皮子浅啊!这点钱就动摇了,那天青道长估计也是有些动心了,否则也不会将自己给推出来,方石倒是没有责怪天青道长的意思,这次回来,本来他就有向妈妈坦白的意思,正好借着这件事将自己的事情说清楚,总是瞒着自己的妈妈肯定不是个事。
方石走到大树下,伸手拿起绑在红绳上的符箓看了看,一旁的老人喝止道:“娃子,别瞎弄,那可是镇符,动了要遭灾的。”
方石扭头笑了笑,这破符完全就是没有用的,再说了,老槐树要个屁的镇符,它是树神,不是树妖。
两人绕过大树,来到那个小小的神龛前面,神龛中间只有一个牌位,上面写着‘既承香火,护佑一方,石溪树神。’,前面的香炉里还有没有燃烧完的线香,冒着幽幽的蓝烟,劣质线香那仿檀香的气味很糟糕。
神龛周围的红布已经被烟熏火燎的熏成了黑色的,看样子这里的香火还是很旺的,奈何为了几千万,就要卖了自己的信仰,这人可真是现实。
方石仔细的感受着周围的愿力,原来愿力还是聚集到了大树的身上,而不是在这个神位牌子上,这或许就是有生命的神跟没有生命的泥胎的区别了,在寺庙中,愿力的承载体并不一定是佛像,不少的佛像上面都有法器的,那些就是用来承载愿力的。
理论上,树神的牌位就是一件法器,但是很诡异的,村民们的愿力没有聚集在这个法器上,而是在老槐树的周围萦绕着,原来生神是有这个特点的。只是这些愿力会给这大树带来什么变化呢?方石没法确定,但从老槐树的状态看,似乎愿力对老槐树的生命力是有帮助的,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老槐树没有多少落叶,叶子也绿油油的显得生机勃勃,于此相对,周围的树却显得颜色要深得多,看上去稀稀落落有些恹恹的。
“方石,你不觉得奇怪么?这个神龛完全没有感觉到愿力啊?”
“愿力?都在那里呢。”
方石扬了扬下巴,夏雨欣恍然的看向大树,感慨的说道:“还真是承受香火,护佑一方呢!”
“愿力最好的作用是祈福,如果每年有人在这里做个祈福驱除仪式,将这些愿力利用起来就好了。”
“嘻嘻,要不要请你来做个道场呢?”
“我?算了吧,这可是松风观的地盘,除非人家不要了,走,我们上西山松风观去会会天青道长,问问一千万买他的道观卖不卖?如果卖了,我们就买下来,作为青城山的一个分支好了,多好的地界他竟然不要,愚蠢!”
“呵呵...我敢肯定他不会卖的,如果你真心想买,就得换个人去才行。”
“切!”
夏雨欣笑眯眯的看着方石,她知道方石只是恨铁不成钢的而已,夏雨欣第一次觉得方石其实很厚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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