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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机机弦剧烈颤动之声,似乎带得空气都在剧烈震荡。
这些渤海强弩手所选用的强弩,都是前辽精制。辽人以强兵立国,虽然最大仗恃还是铁骑万千。但是宋军最大的本事,辽人如何不借鉴一番。
虽然辽人所制备的弩机,远不如大宋因为强大的生产能力而每年可以制备出数万具来。但是日积月累之下,仍然数量巨大。
女真铁骑马上作战,总觉得这些上弦慢的弩机麻烦。而女真辅军那些苍头弹压,也多习惯就用各色角弓。而渤海强弩手却是多年来都用弩而战,前辽灭亡之后又继承了这些精制的军械。在东路军南下之前,这些渤海军马又经过了长时间的整练。此时此刻列阵而射,一时间所能发挥的威力,简直堪比宋军之中较为精锐的步军射士!
弩机所发射的木羽短矢,因为是踏镫上弦,力道极强。且比之弓箭更能及远。但是驽矢因为分量较轻,存速能力不强,虽然射程更远,但是超过七八十步的距离穿透力就大大下降。可是现在宋军舟船,距离河岸上渤海强弩手不过五十步开外的距离,正是驽矢可以发挥最大破坏力的距离,在这个射程之内,这些呼啸而来的驽矢连铁甲都能穿透!
几百支驽矢随着杨终一声号令激射而出,呼啸扑向冲在最前的宋军舟船,接着身后辅军又递上上好弦的新弩。然后又是一轮激射!
李俊站在舟船之上,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几百张弩机斜斜端起,指向河心。不及李俊下令让大家提高警惕。密集撕裂空气的声音呼啸响动,几百支驽矢已经飞射而来。顿时船舷船头张挂的三层熟牛皮上,顿时就开出了一个个洞眼。而或坐或站在船舷两侧的桨手射士,顿时就有人痛呼一声仰天便倒,重重的摔在船板之上,鲜血顿时涌出,将船板之上转瞬染红了一片又是一片!
几支驽矢也从李俊耳边带着风声掠过。其中一支穿透牛皮之后已经失却了劲道,软软坠下。被李俊一把抄在手中。回首而望,船上的军士们早就见惯了这等厮杀场面,骤然受到杀伤,马上就有人去救治伤号。而那些射士也赶紧矮身,加快了上弦速度。那些操持床弩的军士,更是拿出了吃奶的气力绞弦,没一个人惊慌失措。
可见到船上突然倒下了十余名军士桨手,痛苦的呻吟之声也骤然响起。那些桨手毕竟是征发而来的船工,适才单方面的屠杀鞑虏,这些桨手们士气如虹,将船划得几乎快要离开水面,这个时候见着自家弟兄就在面前倒下。鲜血飞溅,不少人就惊呼一声,丢开木浆手脚并用的就要爬到船舱下面。失却这些桨手的操控。逆流而上的拖风纲船顿时就一顿缓了下来,水流推动之下,更是缓缓打横,眼见就要失去控制!
李俊又飞快回首,河岸之上,那些戴着尖顶皮帽。头插野鸡翎的大队鞑虏弩手,这个时候射空两把预先上好弦的弩机。都飞快的闪到了旁牌之后,不观望战果,不欢呼呐喊,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就是在飞快的再度上弦。而东面那些还在承受打击,伤亡惨重的鞑虏部族军马,看到一条宋军舟船终于被射横了过来,却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吼叫之声!
这些南人舟船不是无法伤害的怪物,终究也受到了打击!
看一眼之后,李俊就知道此刻岸上展开的弩手大队是不好应付的对手。他猛的拔出了腰间短剑,返身冲回去,举起剑柄就狠狠砸向一名窜到舱板前,想躲回船舱底下的桨手。这一记剑柄敲落,那名桨手顿时就是头破血流!
李俊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双目如喷火一般,几乎将那桨手烧透。
“直娘贼,给俺滚回去!再敢擅离,俺捅你个透明窟窿!拿出吃奶的气力,早点冲他娘的过去,撞那鸟拦河水城!”
一边怒吼,李俊一边就狠狠将那桨手推了回去,重重的摔倒在船舷边上。而船上军士也纷纷动手,将逃开的桨手推了回去。那些准备肉搏而战的军士张开藤牌不顾自身遮护着他们。
“冲得越快,越是安全,横在这儿,不等鞑子射死你,指挥就先砍了你们!有俺们遮护,死也是先死俺们这些军汉!”
在这些军士的护持遮护之下,更兼他们手中已经拔出了明晃晃的兵刃。这些桨手只能心一横。
直娘贼,早就知道临行前每人十贯足钱的赏赐不是好拿的!俺们是一条命,这些军汉也是一条命,谁也不比谁值钱多少。他们拼得,俺们也只能拼了!
一名四十余岁,满脸水上生涯痕迹,皮肤晒得黝黑的桨手不吭声的坐定,继续操桨,大声呼喝。
“都坐定了,把好桨!船身打正,拼死划过去!帮了这里的军爷,就是帮了家在河北的俺们自己!”
而这个时候的李俊,早已冲向了后舷。拖风纲船的尾部成宽方形状,高于船头,把舵的位置周围也用熟牛皮张挂遮护。渤海弩手所发弩箭,倒有一小半专门朝着这里招呼。
此间张挂的熟牛皮上,满是洞眼,江风呼呼的只灌进来。舵手被射得跟刺猬一般,早就断了气,斜斜倚在尾舵上血流满地。李俊最后一步简直是飞跨而来,轻轻放下尸身,牢牢把定舵柄,双膀叫劲扳舵,这条已然横了大半的拖风纲船,再度缓缓的恢复过来!
船头一正,桨手已经大声嘶吼着号子,用力打桨。这条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的宋军舟船,就再度咆哮着撞开船头浪花,继续向着易县城方向冲去!
而船舷的床弩也上弦完毕。木槌砸下牙发,铁枪也似的巨大驽矢飞射而出,顿时就是两面旁牌中矢。厚重的旁牌轰然碎裂,木屑满天飞舞,铁枪驽矢打横乱飞,扫过一名渤海弩手的脑袋,巨大的冲力之下,这渤海弩手的脑袋顿时半边碎裂,尸身直滚落下来。重重的摔落在易水之中!
李俊所在舟船,又恢复了速度。飞也似的从这渤海强弩手阵列之侧掠过。而宋军所持手弩,也泼洒出一轮驽矢。压得上好弦的渤海弩手不敢从旁牌后面闪出来,一面面旁牌上驽矢插得有如刺猬一般,有的旁牌还被射透。后面顿时就传来这些渤海弩手的惨叫之声!
杨终站在阵后,冷声下令:“催阵强射!谁敢畏缩不出,不等女真贵人下手,俺就先斩了他!”
他身边亲卫立时吹动号角,尽是短促急切之声,杨终身边更有数十名亲卫,一下就拔出了辽人精制的镔铁长刀!
主帅号令既下,渤海弩手也只能闪出旁牌,发射弩箭。而李俊的舟船早已一冲而过。只能招呼后面跟上的宋军舟船。见到前面景象,后面宋军舟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所有床弩和手弩上好弦之后。才从渤海弩手阵列之侧高速冲过,船上岸上,互相喷吐着密集的弩箭!
这一条条舟船固然张开的两舷牛皮张盖满是窟窿,更有军士桨手倒在血泊之中。但是一轮轮铁枪驽矢和木羽短矢泼洒过来,这些承载了渤海遗族多少期望的强弩手,也一排排的被射垮。一面面旁牌被击碎,岸上倒下了多少尸身伤号。除了给宋军终于带来了一定的杀伤之外,伤亡惨重之处,并不比那些部族军好到哪里去!
到了后来,纵然是杨终的亲卫再怎样催动号角,军将怒吼下令,这些渤海弩手仍然缩在旁牌之后,迟迟不敢再闪出去与宋军舟船对射!
杨终也终于放弃了继续让本族儿郎拼命,只是任他们躲在一面面旁牌之后苦挨。且他的位置还稍稍向后退了一些。
看着宋军舟船次第急冲而过,当先舟船已然距离拦河水城越来越近。杨终脸色铁青的回望蒲鲁浑旗号所在之处。
岸上列阵与保持机动性的舟船对射,这般吃亏是一定的了。按照原来杨终盘算,就是等拦河水城降下宋军舟船的速度,再集中发挥渤海强弩手的威力,配合其他军马连同木排什么也要将这些宋军全部击灭在易水河中!可就因为蒲鲁浑的胡乱指挥,渤海强弩手还未曾发挥全部威力,就遭致惨重伤损!
到宗弼面前和蒲鲁浑打这场官司,杨终没这个胆子。渤海族人再受看重,比起这些真女真军将,还是差了老远。最后说不定蒲鲁浑还会将责任全都推到他头上来。
杨终扫了一眼蒲鲁浑方向就转向远处拦河水城,但愿自家留下的布置还能阻住宋军舟船,此番凭河水战,还远远未到了局的时候!
此刻寨栅望楼之上,蒲鲁浑同样清清楚楚的看到就在不远处发生的一切。为他严令所调动迎上去的渤海强弩手,同样未曾挡下南人舟船。反而血染河岸,伤损了不知道多少。纵然渤海军旗号未曾后退,可已经不敢与南人舟船对射,只是缩在旁牌之后苦挨。而一条条南人舟船就卷动浪花冲向水城,这样一往无前的冲势之下,那一条本来觉得无比坚固的拦河水城,此刻在蒲鲁浑看来却是无比的脆弱!
要是让南人舟船冲杀过去,这该如何向宗弼交代?
蒲鲁浑猛然大步走下望楼,大吼道:“上马!随俺上水城去,与这些南人拼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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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县城下寨栅夹道之中,高高竖起的望楼之上。刘保忠与几名精选出来目力甚好的亲卫,已然不知道在这风冷湿滑的寨栅上站了多久。
极目而望,只是雨幕低沉,水气蒙蒙。拦河水城之东,什么也看不见。而岸上当在拦河水城之西的,是一层层森然布列的女真步军,还有在两翼张开的女真铁骑,无数锋刃,在细雨中闪动着冰冷的光芒。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呼喊之声,若隐若现,被河风一刮,就变得支离破碎。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分辨。
终于这呼喊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有一名亲卫跳起,指向东面:“将主,船!”
刘保忠身子一下就探出了望楼之外,死死的看着河道之上。
就见女真鞑子的拦河水城之东,易水河面上,一条舟船穿过雨幕,正疾冲而来!而这条舟船在这一刻也扬起了旗号,正是天武军红底青色火焰边的军旗!
刘保忠猛然下令:“出兵,接应援军!军寨守军先出,射住阵脚。杨再兴骑军牵扯两翼,掩护重甲步战之士列阵,踏破鞑子阵列,将俺们的援军接进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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