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腾在那边酒楼密会高衙内,萧言自然也有他的一大堆事情要忙。方腾在在高俅身边最亲近人处使力,萧言却在另外一个人处使力,这个人却是高俅更难违抗拒绝的。
此人正是赵佶。
自从第一期债券顺利发售以来,萧言入禁中就变得加倍频繁。按照他现在掌握的财源,除了神武常胜军出镇河东有一笔巨大的开销之外,其他都用不着花什么钱。花了相当大资本从汴梁高门融来的资金,不用出去就是损失。
通过金融游戏借贷来的资本,向来都是流向回报最高的地方。在这个大宋也不例外。此时此刻回报最高的所在,无非就是在赵佶面前固宠。
萧言完全可以一笔就解入禁中一两百万贯,但是既然要在官家面前固宠,就要时常在赵佶身边露面。人总是打交道久了才有感情,和皇帝拉交情也是一般无二,没什么区别。所以萧言也不怕辛苦自己,今日解个十五万贯,明日解个十万贯。自从得了实在差遣,可以立衙署辟幕僚之后,在这上面没见他花多少功夫,就是以方腾左聊寄高忠武石行方几个人在这衙署中挂了个名义,什么具体事情也未曾做,只是不断的朝禁中跑。禁中内诸省检校诸库的貂珰内使和萧言已经厮混得熟了,甚而可以言笑不禁的开些玩笑。私下里萧言也很是馈送了一些好处,而且许了一众和自己差遣沾得上边的内使,一旦发行第二期债券,定然让他们优先认购,而且是最高的利息,最优惠的扣头。
赵佶也是每次萧言解来应奉资财都要召他入对,算算自家内库收入,说些闲话。隔个几日就有真金白银进来,让穷久了只有往外掏没有朝内进的赵佶也是笑逐颜开,越看萧言越是顺眼。而且萧言小记者出身,见多识广,来到这个时代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了。察言观色也自有一套,更没有所谓名臣士大夫的架子。算帐之余,和赵佶谈谈说说,君臣之间颇为相得,已然有一些最新崛起的宠臣气象了。
今日他又解了十八万贯资财入禁中,一半兑换成了压库的黄金白银,剩下一半就是铜钱交钞。四五辆大车装满了。到内诸省库中交割完毕,就奉赵佶召唤而去了禁中延福殿,君臣之间再闲谈一会儿。
在延福殿中,赵佶就穿着一身道袍,戴着羽冠,一副消闲疏散的模样。脸上神情也笑吟吟的,看得出心情极好。前些日子赵佶算是辛苦了一阵,殚精竭虑的将近来一些麻烦事情一一安排完毕,神武常胜军和永宁军出外了,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也让朝野上下暂时默认。梁师成被敲打了一下,蔡京那一系也没生出什么事情来。一切都还算是顺手。心情一好,忍不住就要生安闲享乐之心,一旦要安闲享乐,就少不得用钱。大宋财政依然如前一般千疮百孔,指望不上。不过好在现在又多了一个新朱缅,不断給他内库送钱。
既然一切都这般平安顺利,赵佶心情自然就差不了多少。伐燕战事打到最后,朝野动荡,财政几乎崩溃,方方面面都生烟起火的那段时日,仿佛就已经被赵佶抛到了九霄云外。
萧言得了赐坐,坐在赵佶下首。仰着脸看着他这位官家。这个眉目英挺,在汴梁崭露头角的信臣。说实在的,赵佶是越看越顺眼。可是心中还是有些警惕,不能如当日对王黼李邦彦之辈完全的推心置腹。赵佶心下也替萧言也有些委屈,这南来之人,能打仗,能理财,还知情识趣,就是得罪的人太多,自家也太有本事了一些,将来是再不会大用到什么地步的。为自己行整理禁军财计事后,多半还是要当替罪羊抛出去的,想想也忍不住替萧言有些抱屈。
一旦略略觉得对萧言有愧于心之后,赵佶面上就加倍的和颜悦色起来,笑问萧言:“萧卿这些时日,一趟又一趟的入禁中。朕在这内库钱财上是个不大用心的,也不知道卿家到底朝内库当中应奉了多少…………不过这份忠勤,也是难得的了,只要好生去做,朕定然是支持卿家到底的。”
萧言脸陪笑,心里面撇嘴。你赵佶要是不看重钱,天底下就少有人看重了。老子辛辛苦苦挣来钱,一车一车的朝你内库里面送。每一笔你都清楚,现在来撇这个清!
不过面上仍然恭谨不减,笑道:“圣人不计,这些阿堵物之事,都是臣的首尾,却如何敢不用心。这个月以来,已经朝禁中内诸省库房交割七次,总计九十六万又三千贯。其间金银压库四十一万贯,足陌及交钞这和五十五万又三千贯。现今三司所入,只够勉强维持局面,但有兴革之事,都是圣人内库支应,如神武常胜军及永宁军出外之事。臣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圣人应奉更多财计,还请圣人恕罪。”
赵佶一笑,摆手道:“你有何罪?能为国家理财,也是正经为臣之道。放在现下,比文章报国还要紧一些。不过萧卿这句话没有说错,现在但有兴革,不都是朕内库支撑?这上头,你着紧一些,朕都记在心里。”
这些时日,正是永宁军和神武常胜军出外的要紧时侯。神武常胜军且不必说他,反正上下都当神武常胜军不存在,神武常胜军请什么经费器械,都是一味敷衍,只是不断的催促神武常胜军尽快就道。不过单单是支撑永宁军出外,就是极大一笔开销了。
当时御前所议先支五十万贯,现在看来,都是政事堂和三司那些老狐狸搞的钓鱼工程,先从内库掏出钱来再说。当日萧言为神武常胜军出外算的账就达五六百万贯之多。永宁军正当河北正面,就算有河北诸路支撑,一旦开镇,花的钱也绝对不在少处。现在看来,先期没有个一两百万贯,绝不足用。
赵佶先是从内库掏出五十万贯,就再停不了了。不断的又朝外掏钱。好在三司也拼命挤出了一部分出来,才让赵佶没有心疼得跳脚。
不过朝野上下,包括赵佶也还没糊涂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西军回镇已经是必然之事,河北必须有一支军马当住崛起的女真。这钱再不凑手,也得咬牙支撑。萧言不断的朝禁中解来资财,赵佶就捏着鼻子不断花出去。这也是萧言每次应奉禁中诸库赵佶都忙不迭的召见的原因之所在,这笔应奉资财,实在是太要紧了。
萧言自从得了应奉天家的差遣之后,两个月来,陆续已经解入内库接近两百万贯的数字。已经超过了当初他对赵佶最好的承诺。可是转手之间,已经从内库掏出去用在永宁军出镇之上接近一百万贯。神武常胜军说是不管,但是多少也要点缀一点,省得生出什么大事出来,又是十万贯。禁中积欠的一些用度,嫔妃添妆,又是二十多万贯支付出去。赵佶手里真没落下多少。眼看得永宁军出外,内库至少还要拨出去五六十万贯的数字,过去几年停下来的一些营建赵佶也有心恢复,禁中几万人日常用度过去几年已经算是俭省了不少,天子不计,也不能一直这么勒掯下去,都要恢复往日气象…………没钱入帐的时侯没话说,大家熬着就是。一旦有钱入帐,方方面面的胃口都复苏了,都眼巴巴的盯着这一块。此时此刻,赵佶需要钱比没有萧言应奉内库时侯更甚。
刚才萧言随口报出九十多万贯的数字,已经是很不少了。赵佶心里面盘算,怎么都是个不够。当下沉吟一下,慢腾腾的道:“萧卿所发的债券,到底发了多少出去?以朕所想,球市子经营所得,逐年还本付息也该够了罢…………无须将太多资财压在库中,此刻国用浩繁,还是多解交一些入内库才是。朕自然有数,不会让萧卿倒了账…………”
萧言心里面一笑,脸上却显出了苦色。也是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圣明无过天子,球市子经营所得,的确是勉强能够支应第一期所发行债券的还本付息…………可是第一期所发行的债券,不过五百万贯。发债总要有些扣头,才能让诸人踊跃认购。而且这五百万贯也不是一下就交割完毕,总得慢慢的才能全部到位。库中多少要压一些,才能让这些认购诸家放心,次第将钱交齐。臣留在手中,已经是少之又少,再少一些,只怕就要误了将来应奉天家财计大事…………一应帐目,臣已经与内诸省检校诸库内使交割清楚,圣人一问便知。这两月来实收入库不过三百二十余万贯,臣已报解一百八十余万贯。要发新届债券,只有等到明年,今年臣能再解入禁中之数,最多也不超过百万贯了。臣当日在圣人面前言及,当年应奉天家二百五十万贯之数,总算勉力不至于误事。再让臣有生花妙手,也是为难了…………臣托付不效,请圣人重重治罪。明年但请圣人拣选亲信接手臣手中之事,臣绝不敢有所隐瞒,在其间但查出一文情弊,臣请悬首都门,以治臣效力不周之罪。”
赵佶脸上也忍不住显露了一丝尴尬神色,连连摆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卿家理财本事,朕有厚望焉,哪里谈得上什么托付不效?卿家为国理财,已经是尽心竭力,朕所深知,这事情还是你的首尾,不必推倒别人身上了…………”
说了几句宽慰自己理财之臣的话,赵佶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今年最多还能应奉百万贯了?只有这个数字了?”
萧言面色深沉,缓缓点头。
第一期所发行债券,当然不止他报出的这个数字。汴梁积淀的财富之深厚,现代金融手段所能动员出来的财富。不是赵佶所能想象的。其实在中国历史上,无论哪个朝代,都称得上绅富国穷。大宋虽然比其起其他朝代,已经算是佼佼者了,但是也没脱离这个范畴。萧言现在手中掌握的资财,除了应奉他赵佶之外,还独力支撑下神武常胜军在河东路开镇之事!
在他那里,赵佶自然派了人查账,都是内诸省负责内库事的心腹内使。但是从古至今,应付上面查账的本事就层出不穷。而且这些内使也总有办法贿赂。为天家理财,从中捞些好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从来不会让高高在上的皇帝知道实在数字。那些认购债券的高门,也绝不会宣扬出去自家买了多少债券。萧言报出五百万贯的数字再狠狠打上几道折扣,报得是心安理得,一点也不心虚。
那头赵佶也觉得尴尬,萧言已经算是任事忠勤无比了。短短两月之间,风不生水不起,就給他送来了快两百万贯,完成他承诺的数字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还不必象东南应奉局一样闹得天下骚然。如此理财本事,就是蔡京拍马也赶不上。只不过无钱的时侯一切都好说,一旦有了收入,人心总是难有饕足的时侯。只是巴望从萧言这点金妙手当中得到更多!
延福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赵佶眼看不能指望更多,想到花钱处却没有少的时侯。心下也有些懒懒的,脸上笑意都沉了下来。当下就想打发萧言走。
萧言却等得火候差不多,起身向赵佶深深行礼下去:“…………国用窘迫如此,圣人殚精竭虑,支撑国事,臣下岂能不有感于心?只恨没有更多可效力处…………球市子经营所得支撑发债,也就是如此规模了。就是臣下再怎么想方设法,也难得更多。欲得更多财计,只能在臣之检查两路驻泊禁军经费财计事上下功夫了!球市子所得窘后,臣就准备在此上着手,定然为圣人开源节流,今年以内,生出数百万贯财货出来,以济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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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又有几百万贯,赵佶顿时又坐直了身子。他用萧言担任这个检查两路禁军经费财计事的差遣,说实在的,当时有点一时冲动了。兹事体大,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用萧言,就是想动动这个每年吞噬几千万贯数字的巨大黑洞,但有觉得心中无底。萧言这段时日没在这上头有什么动静,赵佶也未曾催促于他。可萧言两个月来密集送来两百万贯,顿时就将赵佶的胃口撑大,萧言突然又拍了胸脯,要在今年剩下几个月当中送来数百万贯的数字,让赵佶也顾不得许多了。
让萧某人碰碰这个就碰碰罢。万一能成,自然就是好事。一旦不成,反正满朝人都等看看萧某人倒霉,都巴不得他早点行此事,自己又何必拦着?到时候了不起他这个圣人就袖手而已。一切都是萧言顶缸。原本还以为萧某人聪明,明白了这潭混水搅不得,只是一心一意在发债券上下功夫,现在却看来他对这个大宋,了解得还是不够深!
也多亏他是一个南来之人,才能用来做此事!
自家用来掌握禁军的高俅就要不起,禁军横竖也要换人掌控。就将这潭水搅动一下罢。其间还可以观察出到底可以用谁接替高俅掌握禁军。万一再能生财,就更是意外之喜!
不过看着此刻萧言义无反顾的要朝这个火坑里面跳,赵佶也微微觉得有点愧疚。当下温言道:“既然是萧卿的差遣,只管行事罢了。已立衙署,已辟幕僚,更颁印信关防,谁还能阻挠你行事不成?若然有此辈,尽管回报于朕!”
萧言满面感激涕零的神色:“但得圣人此语,臣下就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赵佶笑笑,萧言这般忠勤,他总要多说几句好话。当下辞气越发的温和:“…………此事非易,但要朕有什么支持,萧卿尽管说话。有朕在你身后坐镇,你只管放心就是。”
萧言迟疑一下,行礼下去:“臣下的确斗胆于圣人有所请…………”
赵佶一笑摆手:“尽管说来!”
萧言沉吟少顷,抬首道:“臣与禁军事,实在有些隔膜。三衙高太尉久掌禁军,想必对其间情弊,了然于心。臣与高太尉文武殊途,太尉又养疴府中,实在难于请益。臣下但请得圣人垂芸,探望一下高太尉,请教其间之事一二…………却不知这般举动得当否?”
赵佶一怔,萧言的主意居然打到了高俅头上?高俅缠绵病榻已久,赵佶对于这个替他掌握禁军多年的臣子都有点淡了。萧言这般一提,他才突然想起这个臣子的好处来。高俅在禁军多年,虽然和那些禁军将门互不干涉,但总经营了一点班底出来。高俅眼看不起,他这些班底总要照应一下,不能让那些禁军将门都排挤干净了。朝中需要平衡,禁军当中又何尝不需要平衡?检查都门禁军经费财计事,让高俅班底搭一程似乎也未尝不可,正可敲打一下那些禁军将门,高俅虽然将死,可朕还是牢牢掌握住三衙,莫以为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而且再想一想,萧言和那些禁军将门之间关系,因为球市子之事,似乎也太深厚了一些。难得他自避嫌疑,去就高俅那一系。反过来去对付那些禁军将门团体了。这对萧言隐隐的忌惮,又再告烟消云散。而且前些时日因为球市子之事,赵佶对那些禁军将门团体连接内外,豪阔富贵已经是心知肚明。他们的气焰,一时也有点太薰灼了,未尝没有一点看不顺眼,现在让他们小小吃点苦头,正是大合心意的事情。
当下思量已罢,赵佶淡淡笑道:“许你,都许你!择一日,你自去探望高卿家就是。再不至于吃闭门羹的…………这个汴梁都门,谁还不识得你这位萧显谟?”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这位官家答应先在高俅那里打个招呼了,顺便再和萧言开了句玩笑以示亲近。
萧言笑笑,躬身领命便罢。赵佶却是越来越觉得这个南归臣子知情识趣,但有所请,都挠到他这个天子心底痒处。方便说出来的,不方便说出来的,他都想到了头里,而且忠勤之心,差不多天日可表了。往日这般知情识趣的臣子,却是治国无术,理财无方的。萧言偏偏两般都占全。万一事到临头最后让这萧某人顶缸,未免有点太过于可惜了…………
赵佶心下转着这些念头,他不是能将心事在心底深深藏着的人,忍不住就开口说起了更为亲近的话语:“…………那日在球市子,是不是懿肃贵妃召见于你了?”
萧言一怔,忙不迭的请罪。椒房贵宠,哪怕是见自己外家亲眷都是难得的。擅见大臣,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了不得的罪过。虽然对于赵佶,萧言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位官家不会怎么放在心上。可一时也吃不准他突然提起这个是个什么意思。
赵佶在上面摆摆手,笑道:“请罪难免,朕这次也就不治罪了。天家也是要过日子的,一宫一殿,也有自己家计。贵妃见你会理财,委托你替她经营一殿私房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应奉天家,本来就不是朕一人而已…………朕儿女甚多,总要給他们置点家当。但是国用浩繁,朕家计也颇为窘迫…………贵妃两女,朕这嫁妆都不大拿得出来了,将来岂不是委屈了她们…………贵妃也是为自家帝姬准备嫁妆,这事情你密密行之就可以了,要是张得沸沸扬扬,朕是要寻你说话的…………”
这几句话就纯是家常了,一个君王,能对臣子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亲近到了十分。赵佶虽然作为皇帝轻易荒唐,但是自然也有他的魅力所在。现在就纯然是个关心女儿的好父亲模样。让一直提着精神算计着他的萧言,也忍不住微微有点感动。
在这一刻,赵佶提到懿肃贵妃两个女儿,不知道怎么的,萧言一下就想起了茂德帝姬那清丽得天下无双的容颜出来。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就消散了,此时此刻的萧言,怎么可能想到去尚主,当一个富贵安闲,却做不了任何事情的驸马都尉?
坐在上面的赵佶也没有半分将女儿许配給萧言的意思,笑意淡淡的:“…………说这番话也不为其他的,就是提醒你一声。你既应奉天家,又担着检查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的重任。朕的国事家事,都在你的肩头上,信重是不用说了。你也切莫辜负了朕这番信重,切实給朕做出点实绩出来!”
萧言肃然领命,板着脸问了赵佶一句:“圣人在上,若是在禁军经费财计事臣查出什么情弊出来,对于禁军军将,可有处断之权?”
赵佶沉吟一下,断然摆手:“你为枢密院副都承旨,枢密院本掌着天下军伍之事。你岂能没有处断之权?一封札子上来,军将就停职待堪。朕赋予你权柄,这都是份内之事。只管好生做去!”
靠着接近两百万贯财货的解送内库,靠着赵佶对更多财货的渴求,靠着大宋现在近乎于绝境的财政状况。加上神武常胜军和永宁军已经出外,朝中政局粗安。高俅不起,禁军必然也要敲打一下,便于平稳过度。最主要的还是萧言这个用来试水得罪人的南归之臣就算最后牺牲了对朝局也没什么大的震动,赵佶终于下定决心,就让萧言动手,搅动一下大宋禁军这潭混水!
萧言肃然领命:“臣敢不尽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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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常胜军所在大营,已经是一片繁忙迹象。才在汴梁安顿不足半年,这支燕地百战归来的军马,又在做着出征准备。
上万人远行至河东,不是轻易的事情。要准备的军资粮秣,数字巨大得惊人。骡马车辆尤其是行军要紧之物。神武常胜军大营有几乎有一半所在都在准备这些。
骡马要重新打掌,马具要准备完毕。在汴梁半年这些骡马都养得膘壮,但是活动少了要重新压马吊马,而且这次去河东是随时准备见仗的,要让战马重新适应战阵的金鼓厮杀之声。挽马驮马骡子驴子还要适当减掉膘中的肥肉比例,让其更便于走长路。神武常胜军战马骡马加起来数字惊人,占用了大量人手一一去打理。金水桥大营不够摆下这么大场面,都到城外专门的禁军所用的马场去做这些准备工作。
远行车辆的整备也是一门技术活儿,这个时代一辆大车上面各种零件器物也是林林种种成百件,什么东西一搁置久了就残缺不全,全部要重新整备起来。大营当中专门辟了一处作为金作,升起了炉子打造大车缺损铁制零件。木料也不断的运了进来,或锯或刨,让大营变得都象一个工坊。
车辆骡马的准备是最占用人手的,其他的无非就是将调拨而来的军资器械整点入库,随行的粮秣也同样收入库中,打包成便于携带的方式,到时候装车运走。大袋大袋的米麦,打成垛的马料,从武库拨来的箭矢军器弩矢装箱之后,源源不断的运进神武常胜军中。准备随军远行数千年,直抵河东边地。
开镇的经费,虽然朝廷一直在敷衍。但是也不代表朝廷什么都不给神武常胜军。军资器械,在汴梁武库当中多是现成的,这都是历代积攒下来的,想要多少都有。调拨文书拿到,給看管武库之人送上点钱文,就尽可挑选。年代太久远压库底的那些军资器械自然是不会要的,这几十年以来最精利的军资器械还是神宗朝时期的,神宗用王安石变法有开边意,在军器上花了大功夫,在与西夏战事中消耗了无数之后,现在在汴梁还有极大的存量。得了贿赂的该管武库之人也不藏私,指点了这个窍门出来,军国利器就一车车的运入了神武常胜军中。
至于粮秣,汴梁周围几个大仓场里面存量也相当不少。只要神武常胜军能带上,再多也給得出来。只不过神武常胜军的粮食供应,将来还是主要靠河东路解决。河北诸路也能解决一部分,全部从汴梁运去耗费实在太大了。只携带够能直抵河东缘边的也就差不多了。
大宋虽然此刻窘迫,财政几乎破产。但是这个帝国百年来的积储,此时此刻仍然不少。在真实历史上,靖康乱后,宗泽留后汴梁,靠着几经劫掠散乱的汴梁粮食积储,仍然能够支撑在汴梁左近集结的数十万义军,慨然有渡河之志。
虽然开镇的钱是不指望了,但是单纯从物资上来说,调拨給神武常胜军的仍然是绰绰有余!
确切来说,大宋帝国此时此刻,由于几十年来积弊,加上开国一些急就章制度的先天不足,再摊上一个荒唐奢靡轻易的皇帝,现在类似于一个公司的现金流断了。单论物质实力的雄厚,仍然远超这个时代!
虽然调拨了这么多物资过来,但是在外间人看来,神武常胜军这次出镇在外,却是吃了大亏了。一军开镇,光靠物资是不成的。单单以在汴梁的这些准备而言,将调拨的物资实领到手,就需要花钱。将这些物资运入营中,雇募夫役,也要花钱。准备车辆骡马,雇募随军夫役,也无钱不行。到了河东之地,立下大营,修筑堡寨,行军打仗,也无一不需要钱。
往常都是朝廷拨出经费,具体经手的将主自然可以在里面捞上一笔。带兵若干年,经手的经费多了,家当就起来了,传家几代,就是一个将门世家。而神武常胜军现在做的这一切,就只有赔累。大家都以为神武常胜军的几位将主是在燕地发了财了,现在都是在贴自家的老本。指望成行之后,在河东之地天高皇帝远,以后陆续军费拨来,可以将本补回来。
可是明眼人都明白,今后就算朝廷财政缓过气来,也不见得有多少钱能給神武常胜军。反倒是希望这支军马能削弱几成。现在领军将主,不仅指望不了回本,能在这个位置还能呆上几年,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都传神武常胜军中两位将主,一个是西军中当年不起眼的一个小武官,一个是从河北敢战士中提拔出来的。都不是历代为将之门,也谈不上什么根基。更因为萧言的原因也受到猜忌提防,只能乖乖出镇于外,捏着鼻子认了一切。知情之人一边为他们不值,一边也未免有些看笑话的心思。
将有将种,没什么根基的话,单凭能打两场恶仗就想爬到那些将门头上,哪有那么轻易的事情!
外间观感如此,神武常胜军中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反而因为这番忙碌又找回了昔日在燕地的几分气象。这支军马毕竟是血战当中打出来的,和大宋方方面面的牵绊也少。一旦决心去缘边之地再打出个名堂出来,军中昂扬之气自然而然的就勃发出来。更有几分负气的激昂,朝中待俺们如此,到了边地,才知道到底谁是大宋屏藩。想俺们自己瓦解,却偏不让你们从愿,到了需要用得俺们厮杀的时侯,在算算今日逐俺们出汴梁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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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和岳飞两人,按剑巡营。这些时日,他们又恢复了在燕地气象,一旦出外,都是顶盔贯甲。身后扈卫也都是铁甲长刀,紧紧跟随。铁篼系带在下巴勒得紧紧的。宛然就是战地巡营气象。
岳飞巡营过程,就是冷着一张脸左右环顾,见者无不肃然。谁都知道,这位小岳将主,在汴梁驻扎的时侯,对大家的散漫违反军律,还算是存了三分情面。一旦要拉上边地,就是等同于战时,这军律上再没有半分容情。犯到他的手上,谁也没有情面好讨。前两日小岳将主兄弟牛虞侯营中偷偷饮酒,被发现之后八十军棍臭揍不饶。牛虞侯这等粗壮的汉子都打得在榻上趴了两天,其他人更不必说。他的目光扫过来,手里有事情就加倍专心干活,没事情的就肃然而立,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韩世忠却温和许多,巡营之际,看到谁都能拉两句话。他算是最没有将主架子的,识得的人也多。开口随时随地也能冒几句村话。叙谈几句,就能惹得一堆人放声大笑。胸中郁郁之气就能消减不少。
韩岳两人每日巡营,神武常胜军在短短时日内就又再度振作起来,军中既号令肃然,又意气昂扬。燕地俺们都厮杀了出来,河东边地又有什么可怕?只要萧显谟还在汴梁立足,总会照应他一手带出的这支军马。到时候无非就是一些厮杀事罢了,沙场争胜,神武常胜军又怕谁来?在汴梁反而觉得四下没有着落,所有一切都不是自家熟悉的。到了边地,反而是如鱼得水,到时候才让汴梁中人知道,这大宋少不少得了俺们这支神武常胜军!
巡营一匝,韩世忠和岳飞回转中军,屏退左右之后,韩世忠才将铁盔去下,笑道:“久矣不全身披挂上阵,一旦顶着这些玩意儿绕大营一周,颈项都觉得发酸…………老韩功名只有在马上取,看来早离汴梁一日,才早好一日!鹏举,不如俺们换换,俺先出发去河东,你坐镇在后率领大队跟上…………如何?”
岳飞摇摇头:“显谟既然这般安排,俺如何敢不先行?明日俺便密密先出发,良臣兄随后跟来便是,按照显谟安排,还怕将来在河东边地没有仗打?”
韩世忠点点头:“你性子细密些,打前站还是你强些。一切都从头做起,事情千头万绪,俺老韩没那个鸟耐烦,等率领大队到了之后,吃你的现成饭罢…………”
两人对望一眼,都有点想回避接下来的话题,不过却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韩世忠沉吟一下,放低了声音:“甄六臣那里准备好了么?”
岳飞点头:“甄六臣与郭家女公子,领显谟身边貂帽都亲卫一百,郭家族人一百,另拣选军中熟悉云内诸州山川地势的燕地出身军士二百,已然先行一步,在城外等候。俺领先头人马出行之后就与他们会合,早些抵达河东。甄六臣与郭家女公子出关塞抵云内诸州,招揽辽人流亡,准备行事。”
韩世忠又问一句:“在显谟身边留下的人马准备好了么?”
岳飞又点点头:“选了二百精悍之士,张显已经接过去了。加上剩下两百貂帽都亲卫,显谟身边四百亲卫,在汴梁怎么也足用了。”
两人对答几句,都觉得尴尬。两人都是大宋军将,但是安排的这两桩事情无一不是见不得光的。韩世忠叹口气,拍拍岳飞肩膀:“鹏举,俺知道你是读过几年书的,心里面只怕是别扭。但是你要想明白,朝廷这是让神武常胜军去河东边地送死!大宋还有几支神武常胜军?凭着永宁军那点残兵败将,凭着暮气深重的西军,一旦女真南下,当道诸公哭都来不及!要不是显谟伸手,将这担子接过来,俺们还不知道下场如何!凭什么俺们这些为国厮杀过的军汉就该倒霉?只要神武常胜军能保全下来,对大宋只是好事!”
岳飞沉着脸点点头,脸上肌肉僵硬万分:“俺知道这个道理…………女真势强,以甄六臣与郭家女公子招降纳叛,牵制女真鞑子,也是正理。而且俺们和女真鞑子好歹还有个什么鸟盟约,俺们不方便做的事情,他们可以做。这都是为了大宋不步辽人后尘。大丈夫行事有经有权,这个俺是懂得的。俺也会尽心行事…………显谟孤心苦诣维持神武常胜军,俺岂能不有感于心?良臣兄,俺是显谟一手使出来的,再不会有什么别样想法,你大可放心。”
韩世忠一笑:“你与显谟亲厚,自然是不同常人…………只盼显谟能在汴梁站稳脚跟,俺们神武常胜军总算有个娘,不至于孤军奋战…………俺们的功绩,只怕这个大宋,只有显谟才放在心里!”
这句话岳飞却没有接,默然垂首而已。韩世忠看看岳飞,心里笑笑。
岳飞马上步下,都可称无敌。立身正,军律严,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可称天生名将种子。但是毕竟单纯了一些。也许是未曾在大宋军伍这个大染缸里面混过,有些事情就是转不过弯子来。
他是西军出身的,知道这些年大宋制度渐渐崩颓。西军将门,几乎将陕西诸路经营成了独立王国。萧言一力承担神武常胜军开镇之事,几乎就将神武常胜军当成私兵来养了。这个世界,很多事情还是利益为先。萧言不断能給神武常胜军带来利益,只要他不扯反旗,在汴梁始终能稳稳站住脚跟,只怕神武常胜军也一直会对他忠心耿耿。
萧言盘算,韩世忠多少也能明白一些。就是要以甄六臣和郭蓉以残辽名义,在河东边地与云内诸州,掀起和女真人的战事。依托河东缘边之地,就是要生出事情来。只要打仗,就要花钱,而能生财的萧言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就能稳住脚步。别看朝中诸公现在未曾将女真鞑子当一回事,一旦河东路战事卷起,女真鞑子有犯边之意,到时候他们怕得比谁都厉害!那时候只能将外面的神武常胜军,汴梁的萧言,倚为长城之靠!
地位稳了,萧言就可以放手推行许多事情。韩世忠看得清楚,萧言绝不以现在地位为满足,他只想爬得更高,揽更多的权势在手上!
虽然如此,但是韩世忠也问心无愧。在河东路掀起战事,等于就将女真直面河北的压力分了一部分出来,是对大宋国防大为有利之事。而且神武常胜军不断壮大,也是对大宋大有好处的事情。女真正是强盛的时侯,一旦稍稍消化了他们所吞并的巨大辽国,数万铁骑南下。整个大宋包括西军在内,只怕都难以争胜!神武常胜军越强,大宋就越可能将来在疆场上挡住女真鞑子的铁骑!
岳飞领命行事,也就是为的是这点。萧言行事虽然很有些肆无忌惮,但是多是对大宋大有好处的事情。
于公如此,于私韩世忠也有自己的想头。大宋现在的局面,只怕再不能维持多久了。天下必然会有大变。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实在不好说。但是武臣低声下气的时日,恐怕就一去不复返了。他韩世忠在下僚沉沦半生,面上虽然粗鲁不文,可是他韩世忠一样想出将入相!这些东西,看来现在,只有萧言能带给他。既然萧言能不断带给他韩世忠利益,而且所行之事,基本上也算得上是问心无愧——俺老韩在边地杀鞑子总是能挺直脊梁的事情罢?
那为什么自己不死心塌地的为萧言效力呢?离开萧言,俺这个从一个使臣才爬上来的什么鸟将主,在汴梁中人眼中,什么都不算!
中军帐中,韩世忠和岳飞这两个神武常胜军的将主,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竟然沉默了半晌。最后韩世忠才重重一拍岳飞肩膀:“鹏举,你明日就要起行了,今夜算是破例,给你置酒饯行!等俺老韩到河东!”
岳飞抬头,脸上容色刚硬,一旦确定出外。他心思倒是宁定了许多,反少了许多在汴梁耽搁时侯的不知所措。当下笑笑:“岂能为俺违反军律?酒就不必,他日河东路上与女真鞑子厮杀,阵前得功,朝中颁下犒赏。俺再名正言顺的和良臣兄一醉!不管怎么说,杀鞑子总是没错!”
韩世忠也哈哈大笑:“这话说得是,不管怎么说,杀鞑子总是没错!只要萧显谟在,俺们就能安心杀鞑子!”
这个时侯,岳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关切。他虽然是萧言一手提拔出来的,可是平日里岳飞最不愿意表现出来的就是和萧言之间的亲厚关系。他现在地位,军中士卒对他严格的军律要求仍然毫无怨言,心甘情愿的领受,全都是他身先士卒在战阵上无数次闯阵杀敌所带来的。直到此刻将要远行,和萧言相隔数千里才表现出他对萧言的感激关切:“…………俺们出外,萧显谟在这汴梁,能站住脚么?边地厮杀,敌人一刀一枪拼了就是。显谟在这汴梁,其凶险处,超过俺们十倍…………若不是显谟,岂有俺岳飞,岂有这神武常胜军?”
韩世忠一怔,萧言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他如何能不知道?他所领的差遣,又是对付这个已经大宋存在了上百年的巨大利益团体。将来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准。最后也只能挠挠头一笑:“自家兄弟,不说虚话。换任何一个人与显谟易地而处,十个有十个死…………可是显谟…………俺老韩真说不准,也许显谟真能闯过来罢…………俺们在河东边地,将事情做好了,就是給显谟的最大助力…………鹏举,你我安心杀鞑子,听显谟号令安排就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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